第五章 本性

“我不是雜種...”厲九道以一種嘶啞的聲線低吼着,繼而全身詭異的滲出了殷紅的鮮血,以那九曲勾玉爲中心在其身體凝聚成一個玄奧的圖騰,而九曲上漸漸地映現出一匹猙獰赤狼紋路,隨着厲九道鮮血的注入,那匹赤狼愈發生動,最終如同活物般躍出九曲,躥到月光之下,長嘯不止。

毆打厲九道的那些人看的目瞪口袋,一個個以爲自己沒睡醒,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在他們的注視下,那匹血狼仰天長嘯,張開的血盆大口如同吮吸一般,天際的月光竟然破碎爲點點光芒,被它吞入體內,在這沒有廖無人煙的樹林,驀然間竟是昏暗的伸手不見五指。

“大哥!那小子不見了!”一個拎着厲九道的衣領的男人感覺一陣寒風吹過,手中居然空空如也,嚇得他立馬報告着。

“兄弟們冷靜,大家保持原位,心裡不要慌,聚在一起,我小時候聽長輩們說髒東西就愛挑膽小的下手。”光頭大漢卻也是驚得一頭冷汗,口中雖是這樣說,左顧右盼半晌,卻是趁着沒人注意到自己時,慢慢退後開來,就欲轉身逃跑。

“大哥救我,啊!!!”就在這時,一聲淒厲至極的哭喊聲打破了寂靜,如同被拖入地獄得惡魔不甘心的悲鳴,頓時嚇得衆人猛地一哆嗦,四散開來的人影不知不覺中又慢慢聚攏,個個驚疑不定的環顧四周,生怕下一刻便有什麼牛鬼蛇神爬上肩頭。

一個男人顫抖着從口袋中掏出個打火機,而那晃動着的火機,在他乾癟的手上愣是哆嗦着打了好幾次方纔打着,衆人下意識的眯了眯眼睛,順着那手持打火機男子目瞪口呆的視線望去,定睛一看,無一不“嘶”的一聲倒抽了口冷氣:原來在那八九米開外,一具被撕裂的四分五裂的屍體陳列在那,雙腿卻依舊保持着奔跑的姿勢;頭顱上的一雙小眼此刻可以稱得上是目呲欲裂,而不協調的是瞳孔縮小的如同針眼一般,彷彿死前見到了何等可怕的東西。這般景象,倒似乎在警示着衆人勿有他心,驚得在場衆人腦後門一陣寒意。

“大家看到了沒,不要像鴨子一樣想着私自逃跑,我們齊心協力,那鬼東西不敢來的。”光頭老大見勢不妙,不知何時又偷偷跑了回來,嚥着口水,方纔底氣不足的擠出一句。

因爲死的正是那尖細嗓子。

不少人扶着樹幹就地乾嘔起來,畢竟死得如此不堪的屍體即使是他們也是生平未見。

氣氛似乎突然升騰出幾分恐懼,不安在每個人心中撓過,暗自後悔今晚爲何要接這單買賣。

在一片沉默之中,一聲難以聽聞的破空聲夾雜着朽木爛葉,捲來一襲寒風,吹滅了打火機的火,而拿打火機的人頓時感覺手腕一陣劇痛,悶哼一聲,手中的打火機再也抓不住掉了下去,而只有那人才知道自己那隻手已經斷了,想必這是那東西的警告。

寂靜的夜,除了山林中幾聲駭人的鳥啼聲,卻是再也沒了其他動靜。沉重的氛圍壓抑許久,一干人努力的睜大雙眼,板着腰挺着胸,雙拳緊握,戒備的姿態中雙眼卻是,企圖看到一絲光亮。過了良久,四周卻是再也毫無半點動靜可言,衆人無一不舒了口氣,提在嗓子眼的心緩緩放了下去,一個個如同泄了氣的氣球搬,身子放鬆了下來。

而這時一個人抹了下額頭的冷汗,暗自壯膽提議道:“今晚大家還是回去吧,那小子沒準是跑了。”但是衆人卻絲毫不敢動,猶豫着又是等了一會。那人自討沒趣,卻也是不敢動作,繼續等着。又是過了一會兒,他們發現這片樹林依舊沒甚動靜,就連搖曳的樹葉也停止了動靜,方纔覺得危機解除了,終於沒事了可以回家了。而吳霸南的任務?哈,誰還管他,現在保住小命回家洗澡睡覺去去晦氣纔是最重要的。

“下雨了嗎?大家快點走吧。”走在前頭的一人摸了摸臉,感覺有點潮溼,下意識擡頭說道,卻是喉嚨中“呃”的一聲,一屁股癱坐在地上。

衆人點了點頭,啐了一口,暗道晦氣,正擡腳欲走,卻又是驚起了一陣慘叫,這時不知何處又閃爍起了點點黯淡的光芒,衆人順着聲音來源看到地上癱坐着的一個男人,驚恐爬滿了他的臉龐,順着他顫抖着指出了的那隻手望去,卻又看見一支枯樹枝上突兀的掛着一具殘破的屍體——正是那剛剛提議離開的那人。

火光剎那間熄滅,光頭老大被驚得張了張嘴,許多話堵在他的喉中,雖張大着嘴,卻隻言片語也難出口。

這種情緒叫做恐懼。

此刻他終於理解了自己的處境。

三十年來最接近於死亡的一刻。

過了許久,他纔回頭吩咐道:“大家警惕,坐在一起,回家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衆人皆是被驚得啞口無言,愣愣的點了點頭,擠在了一起。心頭的恐懼卻在此刻如同火山噴發,再也無法抑制,懷着一種死也不要憋屈死的心情,一個個開始交頭接耳傾吐心中不快。

“老一輩都說這地方邪乎,我之前都說了不要來這,他嗎的,你們不信,偏要來。現在好了,大家都走不了了。”一人啐了一口,罵罵咧咧的唸叨着。

“明明是大頭說要來的!孃的,前一會瘦子還跟我在賭場樂呵呢,現在就死成這個樣。”

“這該不會是那個小子下手的吧?平日裡不可能啊,平日裡經常揍他都不還手的,怎麼今天,撞了邪了?”

“該不會再死人了吧,要死也不能是我啊,我連這小子都不認識,要不是你們拖我來,我今天怎麼可能遇這遭!都怪你們!”

“猛子!夠了!”

光頭猛地喝住那人,但是他卻止不住黑暗中其他人的私語。

諸如此般的交談如同河塘中的漣漪,迅速擴散開來,恐懼在此時如同燎原之火,迅速地在每一個人心中滋生,將他們勇氣燒的一乾二淨。隨着時間的推移,他們神神叨叨的自言自語起來,有的準備結伴逃跑,有的準備獨自開溜。漸漸的他們想起了在老人口中相傳的故事,那些失蹤的、瘋掉的人。

恐懼宛如一顆魔豆,一旦得到滋養,便再也無法遏制它的瘋狂生長,直至絞死那個心懷恐懼的人。

在這令人瘋狂的黑暗死寂中不知過了多久,一個癲狂的聲音打破了寂靜,那個叫猛子的男人滿眼血絲的跑了出去,狀若瘋魔的大吼着:“受不了了,老子再也受不了了!”

那聲音自寒風中慢慢變的微弱,直至消逝,衆人的心卻是突然變得活絡起來,如同陽光下消融的積雪,這種念頭一旦冒出,就再也難以壓下。於是一個個的又開始琢磨起逃跑的打算。就在此時,一陣光芒閃過,衆人眯着眼仔細一瞧,不遠的敵方,一個滿臉可怖笑容的男人一手捂着剛剛那跑走的人的嘴,一隻手持着匕首,直直的插入了那人喉嚨。這時他才發現衆人望向自己時,那越來越危險的眼神,驟然驚恐的神色攀上面龐,他辯解般地低吼着:“他這樣大吼大叫,這樣招搖,會害死我們的!會害死我的會害死我......我不想死!”

說完他紅着眼抱着頭蹲下,嘴裡自言自語不知道說着什麼。

黑暗中一片沉默,過了一會,光頭老大意識到一切已經朝着失去自己控制的方向發展,無力的說道:“雖然是這樣,但你也不能......”

他還沒說完,黑暗中不知是誰打岔道:“大家聽我說,事情哪有那麼蹊蹺,我懷疑我們間有內鬼!世上哪來的鬼怪,肯定是有人要害我們!”

一石激起千層浪,這話一出,周圍頓時又嘈雜起來。

“是啊,我之前也這麼懷疑,殺一個小屁孩,怎麼可能需要我們這麼多人來?”

“那剛剛他們也是這麼被......我們當中的人殺得?”

“很有可能,你想啊,大晚上的突然喊我們來這荒山野嶺,肯定不止這麼點事!我想我們當中肯定有吳家的人,他們裡面有些人我偶然見過,簡直就是殺人機器!”

“這麼多年來我們幫吳家做了這麼多事,肯定他們怕我們泄密,想要將我們滅口!一定是這樣,皇帝不都喜歡殺了開國大臣嗎?”

衆人推測出愈發詭異的“答案”,在不知不覺中,那些本來結伴的人慢慢向後退開,一個個靠在了樹上,打足了精神再次戒備起來。

本來隨着交談而喧囂的樹林,此刻再一次陷入了令人倍覺壓抑的死寂中。

這一次,他們戒備的卻是周圍這些平日裡觥籌交錯、稱兄道弟的人。

“大家怎麼能猜疑自己的兄弟呢,哈哈!”光頭大漢手向後摸索着,直到摸到一棵樹,方纔心裡放心了一點,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打個哈哈提示自己的存在。

但此時彷彿有人與他做對一般,在黑暗中又驚起一個聲音:“我剛剛看得很分明,鴨子死的時候,大哥他讓我們別動,自己卻準備先開溜!兄弟們這是什麼?他擺明了要讓我們去送死當炮灰,讓他自己好跑路啊!”

這是一個註定交錯着喧譁與沉默的夜晚,那一句驚爲天人的話在他們心中紮下了深根,繼而糾纏住他們的雙腳,刺激着他們的思想,憤怒與驚懼翻騰在他們的雙眼之中。

嬉笑、憤怒、哀傷、恐懼、扭曲種種表情在此刻竟在他們臉上,以極快變幻的速度,一一呈現,他們如同古老部落中圍着篝火舞蹈的祭祀,扭着詭異的步伐,在冉冉升起的一輪血色殘月中,圍向那個面露懊悔、絕望的光頭,口中開始尖銳嘶吼,繼而揚起了殺伐的臂膀……

此刻,獸性畢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