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被捕

春生,夏長,秋枯,冬寂。

深秋中的鎖驪山腳一片蕭瑟,枯敗的落葉不甘的落下枝頭。只見驚雷驟下,矮小的鎖驪山恍然間直衝雲霄,如同不周山一般頂天立地。在天際的那頭瀰漫開宛如雲海般的白霧,驚濤似的一層疊一層,而這陣陣白霧凝化爲一隻遮天巨手,攏蓋住厲九道,樹林間沙沙的樹葉搖曳之聲也隨着這白霧靜止。

月下螢蟲凝上身形,樹上鴞鳥止住雙翼,時間在此刻如同定格一般,天地倏忽間萬籟俱寂。

不消片刻,隨着一陣清風徐來,濃霧巨手如同流沙一樣隨風漸漸消弭而去,只留下那空空蕩蕩,卻因厲九道而慘烈如戰場般的草地……

深秋時分的太陽依舊灼辣逼人,比如今日晌午的懸空烈陽便絲毫沒有辜負秋老虎之名,大剌剌的曬在熟睡的厲九道身上。

過了一會兒,厲九道哼了一聲,揉着亂糟糟的頭髮爬起了牀,搖搖晃晃地走到桌前推開窗戶,伸了個懶腰,深吸一口略有乾燥灼熱的空氣,方纔睜開炯炯的雙眼。

他略有驚奇的撓了撓腦袋,發現今日不似往常一般,起牀腦袋如同灌鉛般沉重,卻也沒有多想。轉身回去打開電視,開始洗漱。

電視上依舊如往常一般播放着無聊的東西,似乎與平常沒有什麼不同,除了感覺哪裡不對勁外。

等等!爲什麼自己會睡到12點?當厲九道想到這一點時,他方纔連忙披上一件衣服,拿起書包正欲奪門而出,纔想起這些日子放假來着。

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他發現自己居然愈來愈迷糊了,好像忘了很多事情一樣。

“咕……”

肚子對正在愣在原地傻站着出神的厲九道表達出強烈不滿,厲九道纔回過神來,輕輕一笑,往廚房走去。

腦海中如同走馬觀花般回顧着昨晚的事情,伴隨着陣陣菜香竄出廚房,厲九道的雙眉慢慢擰在了一起,困惑如同潮水般涌上心頭。

在他昨晚逃出吳霸南小屋之後,被光頭一些人毆打至昏迷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

這一切如同霧裡看花般,意識中感受到發生了什麼事,想要看仔細時,卻又不可捉摸。

漸漸的他意識到自己這是在浪費時間,只好拼命的搖了搖腦袋,試圖將不解疑惑都拋出腦外,專心去做自己的午飯。

黑驪吳家……

吳霸南被其父用浸水的粗麻繩捆住,滿頭不知是水是汗的液體順着髮梢滴落,而雙手被縛在背後,遍體鱗傷的跪在地上。

“逆子!逆子!”

吳父面目漲紅目眥欲裂的拿着鞭子狠狠抽着吳霸南,一道又一道傷口在吳霸南身上綻放開來。

氣的渾身發抖的吳父在屋內來回踱步了一會,顫抖得指着吳霸南正欲大罵,而那吳霸南卻低垂着頭顱,倔強的咬着牙哼唧着。吳父見此情況,更是怒火中燒,提起一腳便將吳霸南踹倒在地。

吳霸南眼睛一翻,口溢鮮血的昏厥了過去。

吳父眼中的心疼一閃而逝,轉身再看向主座上那個面無表情形如枯樹般的老人時,卻又迅速收斂了下來。

吳父這個東南抖一抖都要驚動八方的人物,此時卻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朝那個老人磕頭悲慼戚求情般說着:

“烏真人,晚輩教子無方,讓這逆子毀您大計,罪該萬死。”

“但晚輩斗膽向真人求情,還望念及晚輩二十年來爲真人#鞍前馬後的份上,饒犬子一條命……”

“這逆子再怎麼愚蠢,可終歸還是晚輩的獨子啊……”

吳父說罷,老淚縱橫,又是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直磕的頭破血流,那坐在主位朱木堂椅上的老人方纔抖了抖乾枯的八字鬍,伸手凌空托起了吳父。

老人闔上混濁的雙眼,不急不緩的悠悠說着:“小冬,奪兒不僅是你的兒子,也是老夫的徒弟。”

“這個孩子的秉性老夫十幾年來清楚的很。他外表張狂,實則隱忍,暗中發展着自己的勢力,也頗具野心。”

“老夫相信他這次只是被寶物衝昏了頭,這也是意料之中。如果老夫爲之計劃十餘載的寶物,他卻似乎不爲所動,那纔是奇哉怪也!哈哈哈!趕緊帶奪兒下去好好養傷吧,這瓶回元散可以幫他加速恢復,你這次下手太狠了。你們退下吧,老夫累了。”

吳父上前躬身雙手接住那老人身旁侍衛遞來的藥,一番感激涕零後低垂着頭慢慢離去。

吳家一間房間裡,頭綁繃帶的吳父看着躺在牀上渾身繃帶,時不時因疼痛痙攣抽搐的兒子,紅着雙眼痛苦的說道:

“兒啊,不要怪爹心狠手辣,只是不這樣做你性命難保啊!”

吳霸南此時已有了點意識,歪着腦袋看向窗外許久,方纔轉會頭看向天花板,有氣無力對其父說:“爸,我不怪你。”

“這些我都懂……”

吳霸南不再言語,沉默許久。

吳父看了會自己的兒子,長嘆一口氣,起身拿起桌上那瓶老人給的藥,十分老練的在屋內一個十分隱秘的下水口倒掉一點點,將藥放回桌上,說道:

“你好好養傷吧,其他的事不要多想了。我先走了。”

“爸,你頭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吳霸南艱難的扭過頭,望向門口那個拉開門卻愣住的背影,沙啞的問着。

吳父輕輕一笑,關上房門走了出去,只在空氣中留下一句輕描淡寫的話語盤旋:

“摔的。”

吳霸南扭回頭笑了聲,笑得牽動傷口齜牙咧嘴,笑得心中苦澀閉上雙眼,兩行熱淚卻扼制不住的奪眶而出。

“爸!”

……

萬里無雲的晴空之下,厲九道搖頭晃腦得哼着小曲的走着。雖在深秋,他卻穿着T恤短褲,雙手端着一方盛着精美飯菜的竹製托盤,晃悠悠走向不遠處那間竹屋。

越靠近竹屋一步,空氣便燥熱一分,步行至竹屋門前三丈時,厲九道已滿頭大汗,可他卻一副習以爲常的樣子,絲毫不爲所動的繼續向前。

此時厲九道手上那方竹盤竟籠罩着碧綠的光芒,在他踏足竹屋三丈內的一剎那,迸發出一道道溫潤的光暈。那光暈自厲九道雙手開始,不消片刻便攀布他的全身,直到周身都覆蓋着一層薄膜似的淺綠光華,他便再也感覺不到炎熱,清涼之意從腳底涌上頭頂,愜意無比。

厲九道騰出一隻手輕輕的敲了敲門,身子微微前傾,側着耳朵聽着屋內動靜輕聲喊道:“獻姐姐,吃飯了。”

屋內卻依舊毫無動靜,厲九道不禁困惑的摸了摸下巴,思躊片刻,將飯菜小心翼翼的放在門口龜裂的地面上,暗自想着:莫不是今天睡過頭了,害的獻姐姐沒吃到早飯生氣了吧?

望着屋旁隨着輕風搖曳擺動的竹林,厲九道暗道奇怪,並沒有多想,繼續說着:“獻姐姐,對不起啊,今天早上睡過頭了。”

“臭小子!別吵了別吵了!”屋後走出一個拄着柺杖顫巍巍走來的老人,不耐煩的看了一眼厲九道,用柺杖敲了敲厲九道腦袋,看着厲九道摸着頭愁眉苦臉的樣子方纔笑了笑,繼續不急不慌的罵着:“你小子煩不煩?讓不讓我這個老人家睡覺了?”

厲九道摸着頭苦笑道:“赤爺爺,獻姐姐呢?”

老人慢慢轉過身去,凝視着那間竹屋良久,才一邊扭頭望向遠方出神,雙目中滿是滄桑與懷念,一邊緩緩的對他說着:“大人已於今日破曉時離去。”

“小厲你既然已經平安無事的醒了,我也可以放心離去,繼續追隨大人了。”

老人轉回身來,看着厲九道慈祥的笑着,用力的揉了揉他的頭髮,身體開始如同流水般分解,最終落在大地龜裂的裂隙中,與屋後的赤色河流,與那間碧綠的竹林以及那滿是因乾枯而綻裂的竹屋,化爲點點光點,消失不見。最終只留下一句話在空曠的荒野中繚繞:

“大人讓我轉告你:你小子一定要照顧好自己。放心吧,我們以後還會再見的!”

厲九道擡頭望着天空出神,嘴角揚起一抹笑容,躊躇的想着:再見,希望如此吧。

隨着老人的離去,空氣溫度便迅速下降起來,很快便變回了深秋該有的那副秋風瑟瑟的模樣,冷風打在厲九道身上,他方纔回過神來,正欲轉身回家添幾件衣物時,便瞧見自家樓下出現了幾個身穿制服的人。

“你叫什麼名字?”不知何時一個男人出現在厲九道身後,厲聲質問道。

厲九道卻連頭也不敢回,因爲他明確地感覺到冰涼的槍口正抵着自己的腦後,隨着喉結的上下滾動,他嚥了口口水,絲毫不敢有半分異動。

他知道那樣做的後果是什麼。

雖穿着T恤短褲,但厲九道的背脊卻是冷汗涔涔,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生命,被掌握在他人指尖上一個微不足道的動作裡,所帶來令人窒息的那種恐懼與絕望。

天地間似乎只能聽到那秋風吹動落葉所發出的沙沙聲,在這死寂中,厲九道兀然回想起昨日傍晚出門、從吳霸南口中得知真相、被光頭一行人追殺毆打直至被那隻狼控制意志暴走殘殺三人,記憶如同潮水般涌上腦海,他不消片刻便已梳理清楚這一切的緣由,繼而顫抖着身軀使自己冷靜下來,假裝平靜的答道:

“厲九道。”

他清楚地感覺到那把槍被更用力的抵住他的腦袋,以至於自己的身體都踉蹌了一下,那人重重的掐住他的肩膀,繼續問道:

“知道自己爲什麼被捕嗎?”

“知道。”

那人迅速的收起槍,一個擒拿技將本就無反抗之意的厲九道控制住,緊接着一隻手銬便拷住了他的雙手。

厲九道重重吐出一口心中鬱結許久的濁氣,打顫的雙腿也隨着身心化爲平靜。

他看着周圍蜂擁上來的人,緩緩閉上了雙眼,擡頭向天,面露微笑,心中自恐慌逐漸化爲平靜。

在被槍口頂着的那一刻,他意識到自己沒變,不是那個冷酷嗜血的怪物,依舊是個與平常一樣怕死的普通人。

被套上頭套的他聽到一個人喊道:“特大殺人案犯罪嫌疑人厲某某已被抓捕。”

“此人是A級刑犯!極度危險!按倒打昏控制!”

那些人撲到厲九道身旁,兩個人一人按住一邊肩膀,試圖將他按跪下,但厲九道卻穩若磐石,絲毫不動。

衆人心中不禁暗中驚異一番,心道這小子還真有幾把刷子,他們可是部門中專門緝拿危險罪犯的刑察,與普通人的實力是有着天壤之別的,兩人合力都按不倒這人,令他們對厲九道不禁正視起來,心中的警惕也更深一籌。

“給我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