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離開不久在一旁躲着的秦煙看的真切,電光火石中突然想到什麼,趕緊飛身出來,攔在幾人中間,對着安歌輕輕搖搖頭,然後衝四個人抱拳道:“且慢動手,都怪小人師弟魯莽,幾位大人誤會了,多多見諒。”
幾人看到秦煙身法極快,暗暗佩服,爲首那人還禮笑道:“兄臺是什麼人?爲何稱我們大人?這個恐怕纔是誤會了吧。”
安歌知道師兄比自己見多識廣,聽稱呼他們幾個人爲大人,還是一愣。秦煙恭敬道:“天下除了錦衣衛的大人們,還有誰敢使用繡春刀?!”
幾人聞言哈哈大笑,爲首那人道:“本不想招搖過市,且試試夜行衣穿着如何,江湖中還是不少人識得繡春刀,既然如此,也不必瞞你。”說完,幾個人取下蒙面黑紗,爲首那人年紀稍長,鬚髮略灰,後面三人正當壯年,都是相貌俊朗,接着解開夜行衣,露出裡面鮮豔的飛魚服。飛魚服繡春刀是錦衣衛特定服飾佩刀,算是證明身份。爲首那人接着說:“我們的確是錦衣衛,從京城奉命到此暗中保護嚴大人,我不管你們是什麼人,趁事態沒有到不可收拾地步,就放你們一馬。”旁邊有人接話低沉聲道:“這是我們錦衣衛千戶王義祖王大人,你們還不趕緊走,難道要與朝廷爲敵?”王義祖在錦衣衛多年,不但武功高強,閱歷非凡,在江湖上也名聲不小,打的一手好袖箭,稱爲“快箭”。王義祖只是聽聞過“伏虎刀”的變化厲害,詐喝安歌,沒想到猜對,“伏虎刀”重出江湖,當然不敢輕視,自己重任在身,不想糾纏,乾脆亮出身份,好讓二人知難而退,畢竟沒有人敢和朝廷敢和錦衣衛爲敵。
錦衣衛一般由皇帝親信擔任都指揮使,權利極大,隨時能逮捕任何人,包括皇親國戚,可以單獨審訊,大小官員無不談之色變,各種傳聞在民間極多,近些年在徐階執掌內閣下,已然與直接聽命皇帝的東廠分庭抗禮。
錦衣衛千戶大人以夜行人裝扮到此暗中保護嚴嵩,秦煙料想絕沒有這麼簡單,其中緣由不是自己能想通的,和朝廷肯定是不敢爲敵的,忙賠禮道:“我師弟一時魯莽,千戶大人海涵,小人馬上就走。”忙示意安歌離開。
安歌聞言冷冷一笑道:“沒想到堂堂錦衣衛竟然爲虎作倀,還不如普通江湖人士有的正義。”秦煙色變,急道:“師弟不可胡說。”安歌看看裴錦幾人反問道:“難道我說錯了嗎?”語氣很是不屑。
錦衣衛聞言皆有慍色,“快箭”王義祖衝着安歌反問:“此話怎講?”
安歌正色道:“我雖出身草莽,久聞忠義之士大名,當年錦衣衛沈煉沈大人爲人剛直,嫉惡如仇,韃靼大舉南下,嚴嵩老賊爲了粉飾太平,瞞報軍情,導致生靈塗炭,沈大人以十大罪狀彈劾嚴嵩老賊,雖然最後被老賊殘害,家人多被牽連,但義名傳遍天下,何人不識錦衣衛沈經歷?嚴嵩老賊罷官歸家還如此跋扈,真是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可笑,可笑。”沈煉和楊繼盛都是彈劾嚴嵩被殘害致死,並列聞名天下,雖不能和錦衣衛爲敵,安歌也想拿言語激他們一下。
說到沈煉,王義祖等人默然,錦衣衛還有誰人不識沈煉呢?
沈煉字純甫,號青霞,浙江會稽人, 錦衣衛經歷。親眼目睹“庚戌之變”的恥辱,看到百姓家破人亡,沈煉終於忍無可忍,以"十罪疏"(指專擅國事、貪污納賄、賣官鬻爵、妒賢嫉能、箝制諫官等十大罪狀)彈劾嚴嵩,其中寫道“大學士嵩,貪婪之性疾入膏肓,愚鄙之心頑於鐵石!”當時是石破天驚,講出無數人不敢講的話,敢彈劾嚴嵩,必難逃一死,有人問“拿命相博,這又是何必呢?”沈煉卻昂頭道:“掃除奸惡,天理!”無人不讚嘆沈煉的無畏勇氣,甚至對錦衣衛都刮目相看。
良久,王義祖滿面悲愴說道:“我與沈煉共事多年,情同手足,今日回想,歷歷在目,沈經歷不畏強權,是我輩楷模,我等與嚴黨勢不兩立。”當年嚴黨殘害沈煉後,錦衣衛絕大多數人就對嚴黨不滿,只是嘉靖皇帝寵信嚴嵩,錦衣衛又受東廠鉗制,都是敢怒不敢言,當嚴嵩被勒令歸家,嚴世蕃入獄,錦衣衛皆彈冠相慶,甚至把嚴世蕃做過的轎子當衆砸爛,無不歡欣鼓舞,所有錦衣衛中人都料定嚴嵩父子必遭天譴?但現在情況微妙,自己擔當重任,奉命保護嚴嵩安全,不能節外生枝,更何況並不知道他二人究竟什麼身份,這些內情怎麼能和他人說呢?說着話鋒變得柔和,勸解道:“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樣子,小兄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不便明說,今日王某在此是斷斷不會讓你們行魯莽之事的,王某雖非江湖中人,也極敬佩你們江湖中的俠義之士,更願意傾心結交,京城的長風鏢局劉長風和我也算是莫逆之交,王某對他是佩服之至。”長風鏢局劉長風近些年名聲遠播,江湖聞名,和朝廷內閣也關係緊密,王義祖話裡有話希望安歌秦煙識大體,做劉長風一樣的俠義之士。
安歌報仇心切,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錦衣衛王義祖言語中肯,定有難言之隱,語裡柔中帶剛,不容置疑,現在還想報仇是不可能了,恩公大仇只能來日再報吧。沒等說話,秦煙先道:“千戶大人身擔重任,我們不便多問,也不敢添亂,青山不改,後會有期,就此別過,他日有緣相見,再多多請教。”王義祖點點頭,秦煙深施一禮,欲拉安歌離開這裡再作打算。
與此同時,聽得遠處有人大喝一聲:“老賊,拿命來。”聲音悲憤卻清脆如鶯,分明是個女子。裴錦等人一愣,衆人俱飛身上的高處觀看。這時,一個青衣女子已從另一面翻越高牆,進入嚴府院內。幾個護院高手截住青衣女子,刀槍撞擊,打成一團,冷心等人護着嚴嵩回到廳內,冷心沉聲下令“敢入嚴府者,殺無赦。”
青衣女子年紀不大,分明還是一個小姑娘,眉清目秀,掩蓋不住滿臉憤怒神色,施展一把長劍,奮力廝殺。小小年紀卻是劍法博雜,數招之內包含了不同的門派劍法,招招都是搏命劍勢,秦煙和安歌暗自稱奇。
嚴府的人是冷心用重金招來的江湖好手,存心在冷心面前賣弄,賀蘭羣寇舞動鉤叉斧鏟等怪門兵器,把青衣女子團團圍住,接連展示看家本領顯擺,又是羣毆一個小姑娘,任是青衣女子接連變化招式,奈何功力修爲根基太淺,內力不繼,轉眼就大汗淋漓,花枝亂顫,劍法頓緩。
王義祖認識這個女子,怒道:“馬老四去哪了?怎麼讓夏姑娘進去嚴府?”其他錦衣衛面面相覷。
就在這時,遠處飛奔來一人,王義祖招呼他過來,那人喘着氣施禮急道:“千戶大人,夏姑娘趁我們不注意,衝入嚴府,馬四哥不知道怎麼辦,大人快拿主意。”
王義祖知道這個夏姑娘古靈精怪,一定是騙了馬老四等人,夏姑娘也是來刺殺嚴嵩的,被錦衣衛攔下,因爲身份特殊,就留在錦衣衛中,由馬老四看護,找機會帶到京城,交給指揮使大人安排,沒想到幾個錦衣衛沒看住一個小姑娘,再看嚴府那些人都哇哇怪叫,俱是殺人不眨眼的嗜血之徒,雖然是存心戲耍夏姑娘,也眼見她就要香消玉殞,斃命當場,錦衣衛被嚴令不能擅入嚴府,總不能眼睜睜看着一個妙齡女孩被嚴嵩手下惡徒殘害,更何況這個姑娘還不是普通的民間姑娘。王義祖從新把臉蒙好,毅然決然說出一個字:“救。”幾個錦衣衛都心領神會,秦煙安歌也點頭讚許,王義祖卻道:“你二人不可輕去,不要節外生枝,我等畢竟是錦衣衛,萬一有變還好周旋。”語氣不容秦煙安歌反駁,又對手下囑咐“救人從速,不要與嚴府的人糾纏。”言即,幾人先後快速飛向嚴府,同時,王義祖猿臂輕舒,瞬間,十數道寒光從袖中飛出,分別射向纏鬥青衣女子的賀蘭羣寇要害,這一套袖箭手法快捷連貫,箭力十足又奇準無比,秦煙安歌點頭稱讚,有錦衣衛王義祖等人出手,應該萬無一失,二人也不想添亂,就靜觀其變,需要時候再出手相助。
院內夏姑娘此刻長劍被對方鉤飛,腿上中一鏟,站立不穩,摔倒在地,一人正持斧在她頭上惡狠狠晃動,口中淫笑道: “小美人,大爺真捨不得殺你。”
與此同時,王義祖打出的袖箭出其不意射到,幾寇慌亂躲閃,錦衣衛衆人也躍進牆來,也不說話,揮刀就砍,身爲錦衣衛,功夫自然了得,速招之內,逼退羣寇,王義祖彎身抱起青衣女子,就要速速離開。
聽得廳內有人喝道:“飛蛾撲火,自不量力。”話音未決,廳內掠出黑影,迅捷無比,雙手五指成爪,上下翻飛,剎那間抓下王義祖等人遮面黑布,四人大驚失色,連忙用刀急砍,那人雙手變換,空手奪刃,輕描淡寫已把幾把繡春刀抓住,王義祖駭然驚道:“修羅怪手?”聽到的人都心頭一緊,王義祖連連搖頭又道:“不對呀,修羅怪手是男的呀?”又驚又疑。
“修羅怪手”在江湖中傳的神乎其神,武功之詭異,手段之毒辣,世間罕見,都是隻聞其名不見其人,因爲見過他的人基本上都是死人。王義祖身在錦衣衛,對江湖中發生的事情瞭如指掌,錦衣衛也暗中查找“修羅怪手”,冷心手法像極。這是廳內傳出嚴嵩聲音:“這些人敢擅入嚴府,都是來害老夫的奸人,死有餘辜,還是大內錦衣衛,我要看看許清川和徐階如何向皇上交代。”言罷狂笑。
王義祖暗叫“不好”,左手揮拳速擊冷心面門,同時發出三支袖箭,分上中下急襲冷心,右臂奮力,把刀從冷心手裡奪出。
冷心“咦”了一聲,見袖箭又快又猛,只能放開手中握着的刀,身形不動,單手瞬間把袖箭全握在手裡,一用力,都折成兩段,回手打向裴錦等人。錦衣衛衆人忙用刀撥打斷箭,但冷心所用功力強勁,震的幾人虎口發麻,繡春刀幾乎脫手。
王義祖的袖箭全是精鋼打造,冷心用手指捏斷,勁力之大王義祖生平罕見,自己救人不成,怕也是凶多吉少,本來是奉命防範有人刺殺嚴嵩,被嚴嵩誣陷是鄒應龍等大人主使,皇上疑心,朝廷情景就會有變,現在嚴嵩賊咬一口,栽贓錦衣衛是來刺殺他的,百口莫辯,不但錦衣衛指揮使難逃干係,恐怕還要連累諸位大人,怎麼也沒想到嚴嵩身邊會有這等高手,差事辦砸,這下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