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帶着雁門市本地的濃濃鄉音,聽起來格外的兇悍。
童佳期和肖宸對視一眼,放下手裡的東西湊過去,可裡三層外三層的圍滿了人,她站在外面就是看不到裡面的情況。
江染染剛纔買紅包回來就跟着龔輝一起上來了,這會兒她在人羣中央,也用擔心緊張的眼神盯着裡面,好像生怕裡面的人打起來似的。
“染染!江染染!”她朝裡面喊了一句,那女人終於發現了童佳期就站在外面,趕緊擠了出來。
童佳期問她:“怎麼了?出什麼事兒了?”
“這邊結婚有舅舅或者哥哥背新娘出門子的習慣你知不知道?”江染染反問她一句。
“這個我還是真不知道……”童佳期不是土生土長的雁門市的人,她和田野結婚的時候還沒走到婚禮那一步,她和肖宸兩個人連扯證都扯的那麼撕心裂肺和傳奇故事似的,哪兒有機會知道這個啊?
江染染就猜她八成是不知道,這就給她解釋了一下現場的情況:“裡面就是爲了這個事兒吵着呢。本來說好了讓金茗的老舅給她背出門子的,當然背新娘出門要給老舅塞紅包的,一般婆家人對新娘越重視給的就越多。龔輝他們家準備的那個紅包才包了二百塊錢,金茗家裡人不幹了,她老舅正在裡面鬧着呢……”
“不就是個紅包麼?幹嘛吵成這樣?”童佳期聽着都覺得不可思議。
“你沒聽人說麼,低頭娶媳婦,擡頭嫁女兒。龔輝家裡準備的這個紅包可是把金茗他們家人的臉面給掃光了,不吵纔怪呢。”對江染染來說,這種婚喪嫁娶的事兒她摻和的也不多,現在見了這個陣仗原本挺好使的腦子就有點轉不動了。
“就這個事兒?”童佳期問道。
“嗯,就這個事兒,還吵着呢。”江染染答道。
童佳期腦子一轉,伸手對江染染說:“把你剛纔買的紅包給我。”
“幹嘛?”
江染染遞給她一包燙金印花的紅包,童佳期隨便抽出了兩張,又對肖宸說了幾個字:“肖宸,錢。”
肖先生毫不猶豫的把錢包塞給童佳期,盯着她拿出一沓錢來數了個“999”來塞進紅包裡,這才把錢包和另一張紅包都交給肖宸讓他拿穩了。
童佳期拿着那張包好的紅包,換了個極爲熱情的笑臉在臉上,吆喝着“讓一讓謝謝!”一路擠進了人羣最裡面。
人羣最中間,金茗坐在牀上,兩眼發直,臉色還有些蒼白,顯然也被今天這個事兒鬧的心情很不好。而龔輝正和金茗的老舅兩個人僵持着,誰也不肯讓一步,兩個人互相大眼瞪小眼,乾脆誰也不說話了。
可能對金茗的老舅來說,這輩子背侄女出嫁的機會也許就是這麼一次了,能背侄女出門子他自己臉上有光,紅包都是次要的。龔輝家裡這麼一張二百塊的紅包往他手裡一塞,不止顯得龔輝家對金茗不怎麼看重,而且還打了他這個當老舅的臉。
要說童佳期爲什麼會把這裡面的事兒猜個七七八八的,還要感謝他們老童家的規矩多毛病也多,所以這種連江染染這個女中諸葛都猜不透的事兒她一瞬間就明白了。
本來婚禮就是個形式,她和肖宸這樣扯個證直接過日子的倒還省了好大的功夫。像這樣把親戚朋友都招來,人多,事也多,搞不好哪個親戚不開心了,還要主家跟着陪人臉色。
童佳期走到龔輝和金茗老舅旁邊說道:“老舅,我哥拿錯紅包了,那個包是給小妹的。給您老人家的紅包在我手裡呢,你看他,一說要娶媳婦腦子都不好使了,特別丟散落四的。”別管是哪個小妹,親戚多,妹肯定也多,她隨便扯了個人出來當幌子。
龔輝沒想到童佳期會站出來喊他一聲“哥”,還硬塞了個紅包到他手裡,一時間沒緩過神兒來,愣在當處了。
童佳期就像個乖巧的夫家妹妹那樣笑的格外真誠,嘴的別提多甜了:“老舅您辛苦了!老舅,謝謝您能把那麼好的嫂子交到我哥手裡,我們一定對嫂子好!老舅,您老先歇會兒,待會兒背嫂子這個事兒我哥肯定也得搭把手,嫂子現在懷孕呢,安全起見也不能讓您老一個人擔着這麼貴重的擔子不是?”
金茗老舅不知道童佳期其實是金茗的高中同學,這會兒聽了她的話,再看到紅包裡一沓子紅彤彤的鈔票,立刻滿意的點頭說道:“你看,你們龔家早點來個那麼明白事兒的人,也不能鬧剛纔的那場白臉不是?還是這丫頭會說話,也會辦事。”
龔輝先是滿是感激的看了童佳期一眼,然後忙着張羅着金茗出門的事兒去了:“老舅,待會兒你揹着茗茗出了門,我幾個朋友一起搭把手咱們慢慢下樓,不着急。”
童佳期功成身退,趁着別人亂糟糟的幫金茗張羅出門,沒人注意到她的時候退到人羣的角落裡,與江染染和肖宸站在一起看着熱鬧。
江染染自詡爲女中諸葛,可遇到這種事兒還真不知道怎麼處理纔好。她朝着童佳期豎起了大拇指,說了聲:“佩服!”出手乾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而且這個效果也是立竿見影,相當厲害了。
童佳期的手重新被肖宸握住,他那雙晶亮的眸子一動不動的看着童佳期,眼睛裡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誰說童佳期只是個沒腦子的悍婦?她不過是懶得去想罷了。只要她願意,只要你放手讓她去處理那些別人看起來很複雜的事,童佳期可以是最識大體的女人,她天生就有那些所謂豪門望族裡的兒媳婦練上好多年才懂的處世哲學。
肖宸覺得自己每次發現童佳期一個側面的時候,都會再爲她着迷一次。
“幹嘛那麼看着我?”童佳期摸了摸自己的臉,想到剛纔吹小氣球的時候那麼用力,她驚訝的問到:“我的臉是不是看起來有點腫了?”
“沒有,很漂亮。”肖宸拉着童佳期的手,笑得舒展開了眉眼:“走吧,新郎新娘已經出門了,咱們就不要在這裡呆着了。”
託童佳期的福,肖宸和江染染都坐上了安排給龔輝家裡人的車中,一路上緊跟着頭車始終沒落隊。
金茗的婚禮還是在上一次的酒樓辦的,周圍的交通環境說實話有一點堵,開車進來的話不太方便停靠。婚車靠近酒店正門的時候,原本等候在這裡的親戚朋友紛紛拉開了禮花,點上了鞭炮,噼裡啪啦的好生熱鬧。
童佳期被肖宸護在懷裡迅速的躲到一邊去,別說那些鞭炮有可能會傷到她,就是那嗆鼻的煙味兒肖宸都沒讓她吸入半口。
女光棍江染染則沒這個好待遇了,她一下車就被人羣和煙霧包圍了,刺鼻的味道嗆得她咳嗽連連,躲都來不及。眼見着童佳期被肖宸保護的那麼好,江染染真是又羨慕又嫉妒,酸溜溜的說道:“我看我也該找個護花使者了……”
肖宸反問她一句:“要不要我幫你介紹?絕對前途無量,溫柔多金。”
“可別,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江染染朝着肖宸抱了抱拳,一副敬謝不敏的樣子。她這輩子不想找什麼金龜婿,尤其是從政的。用腳趾頭想都知道肖宸要把誰介紹給她了……
等這幾輪鞭炮都消停了,煙霧都散的差不多了,龔輝纔打開車門攙扶着新娘子下車。
周圍人都開始報以熱烈的掌聲,爲這一對新人祝福。
就在這時,一輛黑色的豪華轎車停在了距離他們婚車不遠的地方,包括新郎新娘在內的所有人都將注意力投諸在了這輛車上。然後,車子上走下來一個微胖的男人,他在衆人疑惑的目光中打開了車子後座的門。
然後,一雙雪白乾淨的平板運動鞋伸了出來,而後映入眼簾的便是女人那一身同樣純白的棉布波西米亞風格的長裙,再然後,便是她標誌性的長卷發。這一次她並沒有讓那頭過分蓬鬆的頭髮迎風招展,而是梳了個極爲正式的髮型,帶着閃閃發亮的頭飾,露出了光潔的額頭。她臉上還帶着“空靈”的神情,好似誤入凡間的天使……
但是不管怎麼說,這身裝扮,還有這個表情,與這場屬於別人的婚宴統統格格不入。
豪車,白裙,如同新娘子般的髮型。
怎麼看都像是來炫富或者砸場子的,偏偏新娘子還笑了。
金茗朝着剛剛下車的於靜柔柔一笑,可卻沒有與於靜打招呼,她提起裙角,由新郎龔輝攙扶着走進了酒店大門,頭也沒有回一下。其他的人見新郎新娘都進去了,也就呼啦啦的跟着他們一起走進了酒店直奔宴會廳了。
剛剛下車的於靜本來以爲自己會收到別人豔羨的目光,可沒想到他們只是雲淡風輕的看了自己一眼便輕飄飄的走了,剎那間,她那“空靈”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扭曲,課轉眼間便恢復了“正常”。
她邁着高傲的步子,提着她的棉布長裙,搖曳生姿的走進了酒店,順便又在酒店大廳裡自拍了幾張。
肖宸看着那個女人消失在自己眼前,語重心長的說道:“童佳期,我終於知道你爲什麼讓我那麼低調了。”
“什麼啊?”童佳期不知道是於靜出場的這幾分鐘深深刺激到了肖先生原本強悍的神經,滿臉茫然。
肖宸那把清冽的好嗓子,總是時不時的吐出半句毒舌的話來,童佳期都快習以爲常了:“分不清主次身份,確實挺丟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