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聽得魏氏竟揣度自己要私下裡責打文箐,怒火中燒——真正是莫須有。
就算她受了文箐惡言之後,在阿靜生子的那段時間裡,有過此想法,可也不敢真責打,不過是想着哪日裡尋個事由餓她一番罷了。可魏氏這般說出來,那可就是太冤枉人了。一想到自己做好人,卻被文箐與魏氏這般潑污水,她忍無可忍,再也顧不得旁的,怒氣衝衝地起身與魏氏對質。
最後是鄧氏眼見要大亂,一着急,暗裡拽了她一下,於是又傾倒在一側。她此時激憤在心,並沒有理會鄧氏的好意,反而狠瞪她一眼,放開膽來回駁魏氏。“大伯母,您既爲尊長,要按家法論便按家法,我自是認錯半點兒不敢否認。只是,若說我是泄私憤要責要子侄,唯這一條,我沒做過,便是打死我亦不認我李氏自認爲相夫教子,孝敬父母姨娘,無一做錯。難道在衆人眼裡,我便是惡嬸子一個?長房子侄,哪個我打過罵過責過的?文籌文筠我可碰過一個指頭?何至於文箐一歸家,我便攤上了這莫須有的錯?泄私憤責打子侄……”
她是越說越憋屈,越說越激昂,“就說眼前三件事,侄媳自認無可指摘陳氏夫婦不得進門,我按您的吩咐行事;我救人,卻無端遭侄女惡言相傷;好心爲其準備丫環,倒成了選僮僕只重豔麗。如是諸多好意,竟成壞事?若是如此論,便成了私責子侄需得休出,不若此刻便撞死在這柱子上”
她說着說着,便真個起身撞向柱子。鄧氏嚇得,跪在地上着急去攔她,最後只抱着她下身,卻是重心不穩,倒向了跪在地上的文箐。文箐跪在地上最久,早就雙腿發麻,哪裡還能有避讓的力氣?只把弟弟往旁邊一推,就見得李氏與鄧氏向自己壓過來然後,左胳膊“嘎崩”一聲。
彭氏與雷氏二人急得拉李氏起身。李氏認爲大嫂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氣得把她的手揮開,自己要起身,怨怪鄧氏。
鄧氏身子倒在文箐身上,起來後才發現文箐痛得臉色發白——左胳膊方纔竟然脫了臼,腳亦被重壓,痛得沒奈何。鄧氏沒顧上李氏埋怨,慌道:“你怎麼樣了?”問完這句,有些歉疚,可是一想到所有的事都是她引起的,又有些恨起來。
文箐十分後悔,怎麼方纔這麼一個好機會,竟沒想到要裝暈?
周魏氏卻見李氏要死要活,以死相逼,氣得大怒:“豈有此理真正是目無尊長竟出此等潑婦”衝着門外喊道:“來人,把周騰叫來”叫完後,就捂胸口。崔氏在一旁,嚇得忙叫道:“老夫人”
雷氏是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事情發展到這等程度,這時急得忙上前道:“母親,息怒。都是兒媳不好,萬萬勿要動怒……”
彭氏與文篔亦上前勸慰。鄧氏只覺今天麻煩大了。李氏抱了文簹哭作一團。文箐雙腿跑得發僵,此時右手託着左胳膊,痛得緊,藉此時不由得落淚,哼着痛,只恨屋裡怎麼沒下人,也好叫個醫生來啊
餘氏在屋外動靜,只恨沒借口進來,聽得魏氏那叫“來人”,方纔得了機會,手裡牽着一個人,求道:“二小姐,快進去,若不然,再鬧下去,就慘了。”一邊說,一邊推開門,把她往前推。
之前,文箮從文箐屋裡出來,就回自家院裡,沒想到等了好久,姆媽沒回來,祖母與大姐倒是又去了二房。她有心再過來瞧個究竟,後來被家各所耽誤。直到現在,着急過來請祖母回屋。此時,她膽戰心驚地走進去,見祖母氣得似是發病了模樣,不知開口好還是不開口好。
餘氏跟在她身後,最後想着拼了自己也要救三奶奶一回,事兒不能鬧大了,否則真鬧出個休妻來,如何了得?見文箮不開口,她斗膽說道:“回老夫人,二爺與小爺歸家了”
她聲音打着顫,有些發飄,旁的人都沒在意,只好咳了一聲,提高音量:“回老夫人、大*奶、二奶奶,二爺與小爺歸家了”
二爺便是周賡,小爺是周正。
雷氏聽清了,餘氏這話來得及得時了。對着喝完一口水的周魏氏道:“母親,二弟與小弟歸家了”
魏氏顏色稍緩和,彭氏亦在一旁,道:“母親,你今晨還掛念,沒想到,這晚上二郎便歸家來了。”
周魏氏想到小兒子前兩月剛離京,如今又急急在年前趕回來,想來是擔心老爺身子。二兒子卻去找文箐姐弟,哪裡想到人家已去了杭州。只恨二房給自己家找事。她沒想到自己不過是想嚇李氏,反過來,竟被她撞柱給嚇住了,一時下不來臺。
鄧氏捅了一捅李氏,道:“三嫂,這時快認個錯啊,你同伯母還這般犟?真要鬧得三哥過來求情?”見李氏仍然抽泣,便小聲勸道,“難道三嫂真要三哥來堂上?這要鬧到大伯耳裡,可就真難辦了。徐氏的先例在那裡……”
李氏一聽“徐氏”這句,也曉得今日便是沒有責要文箐,方纔一怒之下,說要衝撞柱,這是以死相脅於魏氏,說出去,也是要出婦。此時含着淚,吞着委屈,咬碎牙,跪在地上,悔道:“今次是侄媳冒犯伯母與大嫂,求伯母恕罪。”
文箮在一旁,被餘氏暗示着,硬着頭皮道:“祖母,祖父遣我過來,請祖母回屋開飯……”
魏氏這纔想起,這時辰早到了開飯的時間了。一想到周敘要是再爲二房的事操心,只怕病情會再加重。自己亦是瞞着老爺過來的。得了李氏的臺階,有了文箮的這個藉口,氣恨恨地看了看李氏,起身,一甩袖子道:“好,好如今你們二房的事,我們長房再不插手,既然無視尊長,我們何必來自討沒趣”
於是,一場雷聲轟隆過去,雨點下了些,最後好似也只罰了文箐——“罪魁禍首”抱着胳膊,痛得面無血色。
一待長房的人全部離開,鄧氏怨道:“如今鬧得這般大,咱們二房裡哪個都牽連其中,何必?”
李氏一聽鄧氏怨怪自己,她尤自氣憤中,無人可發火,便衝着鄧氏嚷道:“難道都是我的錯了?我受晚輩的氣,還罰不得她?反倒是我無端再受長房的氣?”
鄧氏一看她要遷怒自己,半點不領自己方纔相助之情,要不是三嫂咄咄逼人,不依不饒,又怎麼會鬧得這般大?她亦惱了,憤道:“三嫂,要我說,你這氣純粹是自找的今兒這事本來你佔理,大嫂那般話,您自己罰了文箐便是,偏要鬧到大伯母面前,還指責大嫂二嫂評事不公,這話到長房哪個耳裡都要生氣。莫怪大伯母說咱們這一房不知規矩。就你家文簹,好好地,做甚跑到大伯母面前告狀?若不是她,又哪裡……”
李氏被她說得臉青一陣白一陣地,要待反駁,可是對方說話極快,自己才逮了一句,人家已經說到第五句上了。
鄧氏發泄完,走到丁氏面前,道:“咱們去給姨娘請安回屋”冷着臉走了。
如果正激辯到一定時候,對方說完一通徑直走了,圖留下自己準備好的詞沒了對象,會如何?李氏現下就是這種感覺,更是覺得來氣,又瞧到醜女要揹着文箐出門,剛要尋了她出氣,卻被餘氏拉住:“三奶奶,四小姐都被長房罰了,莫再去……”
李氏氣恨恨地甩開她的手,道:“莫不是你也認爲這一切皆是我自找的?明明是我有理……”
餘氏作爲李氏手下的人,自是站在她的立場上看。她認爲這一切確實是四小姐惹來的,可是如今長房都依三奶奶之言罰了她,三奶奶再要尋事,就有些過了。想着三奶奶在氣頭上,鑽進了死巷子,只盯着四小姐身上的錯處不放,這樣哪能成?“三奶奶,四奶奶都去姨娘處了,咱們也……”
這話終於提醒了李氏,讓她從怒火中醒悟過來。一跺腳,也趕往劉氏處。
沒人去管文箐那脫臼的胳膊。醜女把文箐揹回屋後,見文箐連汗都痛得從下巴尖處滴落下來,面色慘白。她手足無措。
文簡急得只曉得哭,“姐姐,姐姐”地叫個不停。今日這事,他瞧在眼裡,只曉得姐姐被大人們訓了,還要捱打,他對長房的伯祖母恨死了,也恨三嬸,要不是她,又怎麼會讓姐姐挨罰?四嬸也沒幫姐姐,四嬸亦不是好的。
瞧着姐姐痛得難過,他恨不得替姐姐痛,一路哭回來,不知該向誰去求助。如今屋裡除了醜女還有自己姐弟,再無其他人,連灑掃院子的人都一個不見了。他並不傻,哭過後,抹了淚,看向醜女道:“你,去外頭找醫生爲”
醜女茫然,她纔來周家,這人生地不熟的,哪裡找醫生?“少爺,我不曉得……”
文箐捧着胳膊,看着弟弟一臉焦急的樣,咬牙道:“不,要,緊,我們,自己,來……”
文簡聽了醜女的話,跺一下腳,道了句:“真沒用”也沒管姐姐阻止,徑直跑出去,在外頭沒找見一個人。四嬸院裡沒燈,三嬸不會幫忙,能找誰呢?
他一徑跑到廚房,嚇了廚房裡的幾個人一跳。
他指着郭董氏,憋着淚,道:“郭娘子,你快去幫我找醫生來,我姐姐手受傷了,動不得求你了,快去……”
郭董氏因爲阿媽進門之事,雖然不是她說的,可也一早被李氏訓過話,正是惶恐。而且也曉得自己在四小姐面前說過,要幫她,可是卻沒將陳媽一事透露給她,在四小姐那已經沒得好印象了。現下,幫還是不幫?
她拿不定主意,擡頭見文簡可憐兮兮的樣子,一時又不忍。張口方要答應,卻突然想到:四小姐因爲阿靜生產一事得罪三奶奶,定是要挨罰的,還驚動了長房老夫人,雖然不曉得到底如何一個懲戒的。不過聽說是手傷了,就以爲是罰過了。可是,這要是捱了罰,要派人請醫生,那也輪不上自己啊,後對可是有丁氏餘氏她們。到嘴的話又吞了回去,問道:“簡少爺,可是三奶奶讓您來的?”
文簡不懂這些,搖了下頭,只道:“我姐姐痛得緊,求你了,快幫我找醫生來吧。”然後又轉向程氏,“程娘子……”
程氏被罰了工錢,再也不敢因爲一點小打賞而得罪三奶奶,便只低頭切菜。“廚房正忙得緊……”
小月在廚房幫忙燒火,她尋思着太姨娘可是站在四小姐這邊的,便放下手上的柴火。可她亦曉得三奶奶當家,與四小姐鬧了不痛快,自己……“時辰不早了,這飯菜也差不多了,我回屋去侍候瓏小姐了。”到門外,揹着衆人,對文簡暗做手勢。
文簡沒看到,求郭氏與程氏不成,心裡亦生氣,恨恨地看一下廚房的人,抹着淚,轉身。
小月在拐角處站着,見四下無人,拉了灰心失望的文簡,指點道:“簡少爺,你去求四爺啊。”
文簡也想着四叔,可是四叔躺在牀上呢。
小月提醒他道:“四爺可以派人去找醫生啊。”
文簡一聽,也沒來及道聲謝,就跑向前院。
周同沒想到會出這麼大事來,沒人告訴他這事。郭良雖然聽說李誠家的娘子跑來生孩子,讓三奶奶大動肝火,只是這事,四爺可是養病中,說不得。
文簡哭着向周同求告,周同嚇一跳,問怎麼就受了傷呢?不是腳傷還沒好啊,手是不是斷了?
文簡不曉得姐姐手是不是斷了,他只曉得姐姐痛得緊,說話都是咬着牙一個一個字迸出來的。聽周同這般問,只點頭,斷斷續續地道:“是三嬸,要不然,我姐不會受傷,是三嬸”他就是一孩子,見得大人了,便將心裡的委屈哭出來。說得沒頭沒尾,倒讓周同誤以是三嫂打了文箐。
周同想不透三嫂爲何要打文箐,急得對郭良道:“快去找早上那醫生來”又問文簡道:“你三嬸爲何打你姐?到底是甚麼事?”
文簡委屈地將事情東一句西一句地說着,周同聽得稀裡糊塗,還沒拼出個明白來,鄧氏來了。
鄧氏一進屋,就見文簡趴在自家男人牀頭,哭訴,而周同正耐心地安慰勸解。心裡的那根刺就扎得狠狠地疼。方纔丁氏還問她:“四小姐的手,可要請醫生來?”她怨這一節都是文箐惹來的,故沒好氣地道:“這是老天爺給她的罰,且讓她痛上些時候,吃了教訓,看她還敢不敢……”
周同見她來了,指責道:“你瞅見文箐受傷,怎麼不去給她找個醫生來?這要手臂折了,日後讓她如何過日子?”
鄧氏一聽他不問情由地先怨怪到自己頭上,便惱火起來:“又不是我讓她受傷的,你怪我作甚?請醫生,三嫂當家,她自會料理。難道在這風口上,我還插手?要怪都怪她自己,竟是那般出言傷人,文籌文筠哪個敢象她?就該吃些教訓纔是”
周同瞪着她,氣得說不出話來,讓文簡回屋去。不想與她吵,便放低音量,道:“她再有不是,也是咱們侄女兒有錯,罰了她便是,只這手,要是折了,哪裡能耽誤得了?”
鄧氏聽得心裡越發痛,難不成文箐哪裡有痛,他這作叔的就着急了?她偏不去請醫生,就讓她多疼些時間。
周同見鄧氏不語,還以爲她在反省,便又道:“三嫂也太狠心了,怎麼就好端端地斷文箐的手你不拉着攔着也就罷了,連個醫生你也不請的?枉人家叫你長輩。”
鄧氏聽了,氣得哈哈大笑,道:“哈,我今日才曉得,這文簡也真好口才,竟將白的也能說成黑的文箐自己摔傷了,倒是誣到三嫂頭上了。三嫂還沒責罰她呢,難怪三嫂今日生氣,非要鬧着要個公道呢。只你們周家的人,自己的骨肉就是親,我們嫁進來的就不當數了”
周同見她說話越發無理,喝道:“你這說的甚麼話?甚麼周家人不周家人?難不成你不是我們周家人?你這些糊塗話,被人聽到了,還了得快住嘴”
鄧氏冷哼一聲,道:“難道我說錯了?三嫂明明有理,伯母卻小題大作,非往大里整當場要叫三哥,那架勢,還不是逼他寫休書?這事不是沒先例,徐氏如何?哼哼……”
周同見她提起徐姨娘,便沒了話,只氣得瞪着她。
鄧氏亦恨恨地挑釁地看着他。說來周同真是個包容的人,否則,她這般無視夫君,針鋒相對,有失婦德。
夫妻二人吵着,郭良在外頭敲門,道:“四爺,四小姐說不用請醫生了,手是錯位了,接好了。”
周同一顆心落在肚子裡,道一聲:“曉得了。”
鄧氏哼一聲:“瞧,你我都是白費辛苦,人家根本不需要。不過是錯位罷了……”
周同心裡負疚,暗怨文簡卻沒同自己講清,差點兒誤會三嫂,幸而也只鄧氏曉得。其實他也是一急就失了心神,聽文簡的哭訴,來不及詢問、應證,以爲是文箐犯事,三嫂責打文箐,失手傷了她胳膊,哪裡想到是她自個摔傷的。鄧氏這話說出來,他只覺無地自容。索性閉了眼,不理不睬。
鄧氏見他這般,亦是無趣,心裡越發難過,垂頭,抹了淚,回屋。
周騰是在開飯前回屋的。他在外頭忙着事,根本不曉得家裡鬧翻了天,只一進家門,發現人人都避得遠遠的,根本沒有過年的喜氣樣。也沒當回事,進到屋裡,才推開門,便聽到裡間李氏在哭泣,餘氏在勸:“三奶奶,這事莫要再想了。便是天大的委屈,也只能當沒有……”
李氏方纔去了劉姨娘處,鄧氏這回倒沒告她的狀,可是劉姨娘又不是個聾子,門外鬧那麼大動靜,哪裡會不曉得。只是她卻是不想與長房老夫人對面,在長房眼裡,她這人就是可有可無的,沒有半點兒說話的地方,更別說甚麼替李氏求情,那純粹是自己找罪受。
於是劉姨娘索性閉門不出。待李氏一來,便訓斥一通,怨怪她不該去招惹長房的人,如今,這大過年的,明日年夜,還如何好坐一桌吃團圓飯?
李氏在她那兒沒得安慰,只有指責與抱怨,被一通數落後,她回房,越想越酸楚,情不自禁大哭起來。餘氏在一旁勸,勸一句,她便抱怨數句。
此時,李氏停了哭泣,恨聲道:“我就是想不通,我一心爲這個家操持,沒半個說得一聲我辛苦,難爲我了。如今一個小輩,竟指着我鼻子一通指責,誣賴……偏心的長房,不過是頂着長輩的名份,插手過來,恨不得管了我們這一房的大大小小的事。只看我不入眼,竟讓我承受莫須有的錯,這一條,我絕不認鬧到族裡去,我倒要瞧瞧她這如何長長輩的”
餘氏心裡嘆一口氣,李氏在氣頭上,說得這番話,這要是讓別人聽到了,可又是一項大錯。她其實很後悔方纔在正房發生的,幸虧二小姐文箮趕來,纔有了籍口讓老夫人離開,要不然,現在還不知如何呢。“三奶奶,這些話說不得……”
“怎麼說不得?她不是都叫你們三爺了麼?這就是要動真的了你們三爺在長房那裡,難不成還敢反駁長輩?屆時我……”
她一擡頭,見到了周騰面色發沉地站在門口,立時說不出話來。
餘氏喚一聲“三爺”,行過禮後,急急地出去了,帶上了外間的門。
周騰沉聲道:“家裡又是何事,竟驚動了長房?”
李氏委委屈屈地將前因後果說了一番,當然免不得添油加醋一番。周騰是越聽面色越不善。一拍桌子,道:“真個沒規矩”
李氏哭道:“你也瞧見了,昨日在飯廳,她又如何反駁你的,更何況是我了?說我草菅人命,見死不救,家裡空負善名……”瞧一眼周騰,又說到,“偏大嫂疼她,竟說責打不得。這次要不教會她規矩,日後哪能約束得了她?我一番好意,落到長房眼裡,尤其是大伯母,竟說我們一家是泄私憤,無端責打子侄你說,好不偏心”
周騰聽了,起身在屋裡轉了兩轉,他沒想到文箐今天又犯事,而且鬧得這般大,連李氏亦鬧得不象話。訓斥道:“你還有臉說這些你既逮着她錯處,又何必急着罰她?哪日不能罰了,非得當着長房的人在?這不是你自己找事麼?”
李氏原指望着自己一番訴苦,會讓周騰幫自己說話,可是哪料到他口的,反而這話是指責,越發委屈,哭道:“大嫂說家規,小孩犯事該教,我便說那按家規處置,這還有錯了?想當日,文簡的那條狗,不過一畜牲,死了也還就罷了,愣是當着一衆人誣到我家文笈頭上。那還是老太爺百日內呢,誰個求饒了?還不是你當着衆人的面狠狠地打了他一頓?那時我求告,可誰幫文笈說話了?只如今,文箐明明犯家規,衆人心裡一清二楚,卻偏偏提到家法處置時,大嫂二嫂卻求起情來。同樣是孩子犯事,我家文笈還不一定做得那事,卻被說成殘忍,一頓責打。他比文箐還年小呢,怎麼家法就沒有輕饒這一項了?”
她提的這事,家裡上下皆知。去年文簡歸家帶了條狗,形影不離,結果在周復喪事之際,狗卻淹死在池子裡。這事查來查去,誰也不曉得是哪家孩子做的,文笈也在場,被其他人指出他是最行看到那狗的,有人說是他扔石頭,吊着狗在樹上,還說了一些不中聽的話,於是就犯了忌,被當成罪魁禍首了。
她一提及文笈捱打這事,只覺得冤得很;如今自己明明被文箐惡語相傷,到最後卻又只能忍着。難道自己這一家子,就活該替文箐姐弟忍着,受着?她姐弟委屈不得,自己一家卻是要受得冤枉。
她一通數落,只覺好多事都不公道。當年說分家,雖沒分成,可是事事都以周鴻他們一家爲先,好的也全由着他們佔了去。一出事,北京的房子、地,老太爺說賣便賣,全用在了替周鴻的事上打點;蘇州的地,沈氏打發下人歸家說賣就賣,半點兒沒說同其他幾個兄弟商量的,全然是她當家作主的樣。老太爺從京城歸家後,病發轉好後也是爲她開脫,說她一心爲夫君。蘇州的鋪子,雖說是沈氏的嫁妝帶過來的,可是還不是她發話說賣就賣,說送還於孃家大哥便送了。這若是輪到自己頭上,還不得被人說成甚麼話?
到自己這一房呢?三郎爲中興家業,到荊廣販米,結果長房伯父歸家聞聽此事,大罵一場,差點兒敬家法,說甚麼“囤貨居奇,哄擡高價,謀利之心過甚”,再不得行此事
如今,文箐她們一家子惹的事,在族裡帶來的是非,卻是自個兒夫妻在替他們善後,臨了,自己還被文箐指責爲“草菅人命、見死不救”。家中誰替自己說得好話,在她面前提過三叔爲他們一家子付出?最可恨的還是長房伯母,竟要給自己強加那麼大一項罪名,叫嚷着讓周騰來休妻
李氏越說越激憤,把同沈氏以及長房的那些陳年舊事粒穀子芝麻的事都翻出來。周騰煩躁不已,自己在外頭忙得焦頭爛額,哪裡想到二哥二嫂的一事還沒處理妥,文箐一歸家,後宅竟也是雞飛狗跳,人仰馬翻。他心裡亦有怨,有氣,只是沒處發泄。此時聽得李氏喋喋不休,怒道:“你住嘴吧你還想如何?鬧到伯父耳裡,看你如何收場”甩了袖子,出門,找周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