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腳跟輕輕一踢,將大開的窗口給悄無聲息的掩上了。
那人在她手中騰空,踮起兩隻腳尖試圖找到落腳點,他的臉色在窒息漲的通紅,他勉力睜開眼,盯着蕭靜好,直到看清她的表情,他知道,自己今日難逃一死。
氣管的骨頭斷裂,在死氣沉沉的空間裡清晰的響起。
蕭靜好丟開手裡噁心的屍體,撿起牆角的長袍走向牆邊乾草堆上從頭到尾抱着膝一言不發的人。
他靜靜倚在牆角,眼光放在窗外,暗淡的光線中微微露出半張臉,此時的月色是溫柔的,灑在他的身上卻如鍍上了一層寒霜,讓人忍不住想用力將他搓熱。
她感覺自己腳下踩的是飄渺的雲朵,每一步都似乎沒有落到實地,幾尺見方的屋子,她從這一頭走向那一頭的他,短短几步而已,卻彷彿在走一生的路。
沐沂邯在她翻窗進來的那一刻,第一件事就是拉攏的衣襟,若是有可能,他還想整理一下亂糟糟的髮髻,可是她出手的速度太快,以至於他沒來得及將自己打理清楚,保持着一慣的風度來面對她,不過也無所謂了,這樣狼狽的一面已經被她看見,也許今後還會有更狼狽的時候,看穿了想通了,其實也就那麼回事。
——今非昔比。
輕風撲面,白色衣角溫柔的拂過他的臉頰,肩頭一暖,長袍護住了他蕭索的雙肩。
蕭靜好蹲下身,和他面對面,他的目光一直在窗外,不曾因爲她的靠近而波動。
衣襟上的鈕釦全被扯掉,他何曾受到過這樣的待遇,蕭靜好眼眶一熱,轉了轉眼睛忍住了淚意。
她用劍劃破自己的衣襬,裁成小布條,穿過每一個盤扣的扣眼,一個個繫好。
沐沂邯一直一動不動,若不是微微起伏的呼吸,他就是一座沒有生氣的雕像。
繫好釦子,她繞道他身後,解開他髮髻上的錦帶,一頭如瀑的黑髮宣泄而下,垂至腰間,蕭靜好珍惜的捧起柔順的黑髮,掬在手心裡用手指梳理。
“我住在瀟沅小築,院中有我種下的藤蘿,不知道現在長到了多高,我想有找機會能回去看看,你會陪我嗎?”蕭靜好理這發,輕輕的同他講話,只是卻沒有得到他的答覆,她也不急,猶自輕輕的邊梳邊講。
“有一個人愛我如生命,我曾喚他公子,他吹的曲子很好聽,每一個上元節都能聽到那首曲子,他爲我吹了十二年,我想……下一個十二年,下下個十二年,他會一直爲我吹下去……”
“……我找到了他,卻差一些失去了他,躺在榻上那十日,我感覺他的生命在慢慢消散,連同着我的心隨着他一起煙消雲散,我握着他的手,說:‘榖則異室,死則同穴。謂予不信,有如皦日。’幸好那次我們都活了過來……”
發在指尖慢慢理順,她的手靈巧的勾出一縷,輕輕綁在腦後。
“……他一次次用生命來呵護我,我卻一次次的讓他傷心,他想聽我的真心話,我卻用逃避來敷衍他,該死的那個人應該是我,他卻割破了自己的手腕,流乾了全身的血,就連最後一面都不曾讓我見到,這一百天裡我在等待和期望裡備受煎熬,攥住那僅存的一絲希望等待着他的消息,我想看着他的眼睛,告訴他我的真心話……”
他的睫毛輕輕抖動,卻沒有回過頭。
蕭靜好從背後輕輕摟住他的脖子,聞着長髮間散發的淡淡杜若香,這個味道讓她心顫抖。
她在經歷了無數個虛幻的夢後,擁抱到了夢境以外真實的他,這種感覺如瞬間飄上雲端,巨大的落差感和失而復得的狂喜,牽扯着脆弱的神經,身體裡每一條脈絡似乎都在隨着心臟顫動,鼻腔裡涌上一陣酸澀的灼熱感,化作滾燙的淚水,一滴一滴,潤溼了他的發,浸透烏髮潮溼了頸窩。
沐沂邯忍不住擡手觸摸頸窩出的潮溼,這是她爲自己流的眼淚。
午夜夢迴,在幽洞裡的吊牀上,聆聽山洞的水滴聲,每一滴就如同她落下的淚,敲打在心尖上最薄弱的位子,那些個看不到洞口灑進稀薄陽光的午夜,心緒也是最薄弱的時候,那時的他寧願化作身下一汪幽潭,沿着縱橫交錯的河道流淌到離她最近的地方,能遠遠的看上一眼就足夠。
總好過現在,什麼都失去了,然前路未知,如何能許她天長地久?
有道是,相見不如不見!
頸窩裡的潮溼染上指尖,他幾乎聞到她刻意壓抑着的酸澀味道。
搓了搓手指,指尖的潮怎麼也搓不散,卻染上了心頭。
他想放下手,卻被蕭靜好從身後緊緊握住,彼此掌心的溫度,依舊如同那年上元節那日一樣,如此的契合,就連掌心的紋路,都似乎如齒輪的齒一樣,緊密相扣。
他以爲自己能冷靜的放開手,腦中有個聲音在告誡自己,心卻不由自主的想靠近,不捨得放開。
喉嚨裡似乎哽着一顆菱角分明的石子,他張開嘴,聽到自己沙啞冷淡的聲音。
“你走吧,我現在自身難保,如何還能保護你。”
他試圖抽回手,蕭靜好緊緊攥住,那力量幾乎將他的手骨捏碎。
“那就換我保護你。”蕭靜好堅定的說道:“你的腿動不了,我便做你的腿,我就在你身旁不需要伸手的地方,一輩子跟着你纏着你。”
“何必呢?”沐沂邯淡淡一笑,眸光不知道落在哪一處,空洞毫無光彩,“我不需要你的保護,如果你還把我當作一個男人的話,請你離開。”
蕭靜好心中一窒,她看出了沐沂邯的不對勁,以爲只是因爲方纔的狼狽被自己看到,現在才知道,遠遠不止這些。
他和永寧帝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她雖不知道但猜的出來。
這麼多年活在人人豔羨的頂端,侯爵王爵,權力殊榮,這些都是他用自己的能力得到的,卻在一夜之間被徹底崩毀,同時毀去的還有他想求不敢求,卻心心念念放不下的父子情。
蕭靜好仰頭抹去眼淚,擠出一個笑,繞過他的脖子湊上自己的笑臉,嬌嗔:“你想得美,我只是暫時做你的腿,等你好了,照樣保護我,男人保護女人天經地義,你老早攬下了這活就得一輩子負責。”
她不等他說話,撥開他鬢角的長髮,將脣印上了他的耳垂。
一陣麻癢一陣顫慄,蕭靜好感覺到了他和自己一樣,她在心裡輕輕的笑,這個敏感的男人,要堵住他的冷淡不着邊際的混賬話,讓他快速恢復原來狀態,挑逗是最適用的法子。
溼潤的脣帶着淡淡馨香騷擾着他的耳垂,溫熱的呼吸掃着而後最細膩敏感的肌膚,他曾無數次的盼望她能主動,不想卻是在這樣的時候。
屋內四具屍體,屋外崗哨重重,窗外懸崖峭壁,身處不知何處。
“別這樣。”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如同囈語一般,手的姿勢是欲拒還迎,想推開卻在半空中找不到推開的方向。
她脣角勾出一抹得意的笑,更加放肆的伸出了小舌,一舔。
黑暗中,不知道是誰發出一聲纏綿的低吟。
蕭靜好認爲是自己。
她的脣流連到了耳後的肌膚,髮絲交纏在脣邊,淡淡的熟悉的香氣在鼻端環繞,細細的髮絲被潤溼,粘連着她的脣和他修長的頸脖,流動的空氣彷彿在這一刻靜止,屋子裡的氣流,隨着兩人灼熱的呼吸漸漸升溫。
理智在迷失,逃不過那一絲一縷縈繞着的繞指柔,生生將自己縛如蠶繭,找不到解脫的理由。
她的手不安分的滑入他的襟口,那布帶綁住的鈕釦本就鬆鬆垮垮,一碰就散開。
幾層衣物在她的手臂上滑落,海蚌明珠般的光澤肌膚幾乎閃瞎了她的眼。
近在遲尺,近在咫尺……
不是沒見過他的赤luo的身體,但每一次卻是有着不同前一次見到的衝擊力,何況是近在遲尺。
她的手緩緩滑過他光滑的胸膛,手指觸碰到那胸線頂端硬硬的一點,她的臉在燒紅的同時,耳朵捕捉到了他一聲悶悶的呻吟自胸臆間發出。
蕭靜好的脣輾轉移至那抹優美的鎖骨,迷離間睜開眼,半片光潔的胸膛在盈盈月色下熠熠生輝,肌膚上翻着細密的汗珠,胸前衣襟半掩處,一點淺紅如櫻,在暗夜裡無聲的誘惑。
不知道何時,兩人癱倒在乾草上,蕭靜好覆在他的身上,手心下是他一聲接一聲的心跳,還有那個開在心口上的疤。
鼻腔裡又是一陣酸澀,溫熱的眼淚滴落在他的胸膛,身下人似乎被那滴眼淚敲疼了心房,微微揚起頭,看到她鑲在齒間的下脣,沁出殷殷血跡。
他眸中劃過痛色,伸手撈住了蕭靜好的腦袋,緊緊按在心口。
下一刻,她的脣被堵住,靈巧的舌尖珍重且愛惜的輕拭脣上的齒痕,一點一點吻去殷紅的血漬。
腥甜的血液滑過彼此交纏的脣舌,如同血脈相連,在這一刻將心完整的交託。
過去的一幕幕在腦中來來回回的閃過,情竇初開的青澀,情緒暗生的彷徨,愛在蔓延的甜蜜,生死交託的盟誓,幾千裡來回牽繫,跨過生死和前生後世,終於在這一個吻——確定。
此章暖暖的,彌補昨天大年初一的虐到了咱家冰藍的過錯,接下來幾天大年,陸續奉上暖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