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馬爾茲的怠工術雖然在一定程度上拖延了工期,但十月初的時候,那批新的機器還是安裝完成即將投入生產。看着車牀上格森道爾公司的英文字母,馬爾茲心裡像塞了一團棉紗,彆扭得要命。邁克知道馬爾茲在想什麼,但是邁克覺得馬爾茲的想法是一件根本不可能實現的事。他對邁克說:“沒有人知道上帝長得什麼樣子,所以也沒人想知道,因爲這根本辦不到。”馬爾茲臉色陰沉不理睬邁克,他圍着那些機器轉來轉去,心裡一直在想如何讓這些機器變成廢鐵,但是始終沒有想出什麼有效的辦法。他對邁克的話十分生氣,黑着一張臉對邁克說:“如果那麼容易辦成,還用等到現在嗎?就是因爲不容易辦成我們纔要想辦法,日本人不會想到我們對這些機器動心思,所以他們毫無防備,這對我們來說是非常有利的。”

邁克承認馬爾茲說得有道理,但是,一百多套機器和一個大型鍋爐怎麼能輕易就毀掉呢?

馬爾茲對邁克說:“現在車間是空的,我們必須趕在新車間開工之前,如果正式開工了,車間裡都是我們的人,再想動手就不可能了,願上帝賜給我一個聰明的大腦吧。”

齊敏正也知道馬爾茲在想什麼,但是齊敏正從來不問,齊敏正覺得雖然和馬爾茲是好朋友,但畢竟隔着一個國度,有些事情他不好開口主動去問,如果馬爾茲想說,也用不着他問。所以當馬爾茲圍着那些機器轉來轉去的時候,齊敏正就作出一副視而不見的樣子。馬爾茲有的時候會偷偷看他一眼,齊敏正有的時候也會偷看馬爾茲一眼,終於有一次他們的目光像兩駕馬車一樣撞在了一起,馬爾茲忍不住笑了起來,齊敏正也會意地笑了。

馬爾茲說:“幫我想個辦法吧齊。”

齊敏正一時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他的態度和邁克一樣,認爲這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

馬爾茲沒有像對待邁克一樣對待齊敏正,他知道齊敏正也在關注這件事,而且齊敏正在技術上比他在行,比如,如何能讓這些機器全部癱瘓。

齊敏正的想法比馬爾茲要宏偉,他的主意是,引爆鍋爐,這樣整個車間就會飛上天。

馬爾茲聽了十分振奮,因爲他一直沒有想到要引爆鍋爐,他的想法始終侷限在機器上。

但是引爆鍋爐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且,時間不多了,三天後,日本人爲了新車間的落成投產要搞一個小小的慶祝會,然後車間正式開工,一旦開工,任何機會都沒有了。

關於150名戰俘去向不明的事,馬爾茲也一直在等齊敏正的消息,除了齊敏正,再沒有人能幫助他打聽到消息了。但是齊敏正卻沒有把事實真相告訴馬爾茲。150名無辜的戰俘被日本人用來做活體實驗和活體解剖,這件事恐怕是世界上最殘酷最慘無人道的事了,它的殘酷甚至超過了戰爭本身,齊敏正不想讓馬爾茲遭受如此重大的刺激,他只是告訴馬爾茲那些人不會再回來了,並且提醒馬爾茲以後再有這樣的事一定要拒絕,不能讓日本人隨便帶走任何一名戰俘。

話說至此馬爾茲差不多已經明白了那些人的結局,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包括羅伯特和戴維斯在內的150名美國戰俘會是那樣一種死法。

接下來的時間,馬爾茲的腦子裡只有四個字:引爆鍋爐。引爆鍋爐需要火源,最好的火種當然是汽油。但是日本人對汽油的使用控制很嚴,每次清洗零件的汽油都有專人負責,通常是由日本人把汽油送進車間,親自監督戰俘們把零件清洗完再把汽油拿走,這一方面是因爲汽油供應嚴重不足,另一方面是爲安全起見,日本人的安全防火意識很強,他們有教訓,那還是瀨川活着的時候,材料庫因汽油滲漏引起一場火災,瀨川當時差點被竹五雄少佐槍斃。

不管怎麼說,腦子裡有了行動方案,馬爾茲開始爲這個方案做準備了。除了邁克,他不想讓更多的人知道這件事,只有邁克暗中配合。馬爾茲把沾滿機油的棉紗成團成團地塞進鍋爐底層,如遇火種,這些棉紗肯定會熊熊燃燒。除此之外,他還把大量機油灑在鍋爐底座不易覺察的地方,這些機油,將來肯定會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

接下來,就是如何想辦法弄到汽油了。

其實好多辦法不是想出來而是自己跑出來的。這天上午有一批零件需要清洗,材料庫的日本保管員杉山平助提來一小桶汽油,他在轉身的時候不小心碰倒了身後的水桶,桶裡的水灑了一地,弄溼了他的棉軍鞋。十月的奉天氣溫很低,已經是嚴冬了,杉山平助的腳泡在溼漉漉的棉鞋裡感覺很不舒服,他氣得大罵,怪戰俘們把桶放得不是地方,並且在威廉姆的屁股上狠狠踢了兩腳。

馬爾茲就是在這時候受到啓示。他假惺惺地建議杉山平助到火爐邊烤一烤溼了的棉鞋,並且搬了一個工具箱讓他坐,又叫了一名叫皮塔克的戰俘幫杉山平助烤鞋,把杉山平助從汽油桶旁調開了。

真是難得的機會啊。馬爾茲迅速把汽油桶裡的汽油倒進水桶,然後往汽油桶裡倒了數量相同的水,接下來,馬爾茲回過頭看一眼杉山平助,杉山平助正在盯着他的鞋子看,馬爾茲眼睛看着杉山平助,伸出一隻手把汽油桶扳倒了。

邁克是聰明的,他馬上朝威廉姆大喊起來,埋怨威廉姆不小心碰翻了汽油桶,威廉姆先是一愣,然後也大喊起來,說他不是故意的。

杉山平助聽到喊聲扭過頭朝這邊看,他看見了倒在地上的汽油桶和灑了一地的“汽油”。杉山平助一下子火兒了,但是他沒穿鞋,不能站起來,於是他就坐在工具箱上大罵美國佬是一羣蠢豬。

馬爾茲簡直有些心花怒放了,有了汽油,他的計劃就等於實現了一半。他把汽油小心翼翼地裝進機油桶裡藏好,接下來的事就是尋找機會把汽油帶進新車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