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羅斯福總統非常擔心麥將軍繼續固執己見,他太瞭解他的個性了。如果麥克阿瑟落入日軍之手,那不僅僅是美國軍隊的一大損失,更是總統本人和整個美國所承受不了的恥辱。所以,總統必須採取行動督促麥將軍儘快離開險境。

轉天上午,克雷吉多爾島司令部再次收到華盛頓方面的電報,電報陳述了三件事。第一,將溫萊特將軍的少將軍銜提升至中將。第二,麥克阿瑟將軍立即將菲律賓戰場的最高指揮權交給溫萊特將軍。第三,在任何情況下,溫萊特將軍必須指揮部隊把保衛菲律賓的戰爭進行到底,不允許投降。

麥將軍看過電報才真正體會到了羅斯福總統此刻的急迫心情,他開始動搖了,他覺得自己沒有理由再堅持下去了。他是那種一旦決定了就刻不容緩的人,所以,他當即召見了溫萊特將軍。

溫萊特將軍看過電報之後有些無所適從。他一臉茫然地看着麥將軍,一切都讓他措手不及,他好象不太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在此之前,溫萊特將軍已經預感到巴丹半島將上演一幕戰爭悲劇。這幕悲劇的主角將是麥克阿瑟將軍。現在溫萊特明白了,這幕悲劇的主角將由他來擔任。

麥將軍當然理解溫萊特將軍此刻的心情,他想到一個名詞:替罪羊。他很想告訴溫萊特離開克雷吉多爾島是他不情願的。但是,所有的解釋都顯得多餘,事實是他要離開。

冷場片刻後,麥將軍對溫萊特將軍的提升表示祝賀。溫萊特將軍勉強接受了祝賀,他在至少幾分鐘的時間裡沒有說話。在這種危急關頭,面對日軍的長期包圍,美國守軍已經瀕臨絕境的情況下,他已經完全喪失了對職務提升的熱情,他覺得,這是一次尷尬的也是毫無意義的提升。

麥將軍又何償沒有尷尬。傻瓜都知道把這樣一個爛攤子交給溫萊特是不公平的。但是,他和溫萊特都別無選擇,他們是軍人,軍人的第一要素就是服從。

他們同是西點的畢業生,年齡也相差無幾,溫萊特只比麥將軍小三歲。他們一直相處得很愉快,彼此保留着一份友誼。在這種特殊的時刻裡,麥將軍真不知道該和自己老校友說什麼。

沉默是短暫的,因爲他們根本沒有足夠的時間沉默。溫萊特將軍很快恢復了常態,這是軍人素質決定的。所以,溫萊特將軍故作輕鬆地說:“總統的決定是對的,你應該離開,而且必須離開。”

麥將軍的神情這時候變得十分冷峻,他的目光更是讓人覺得有一股不容抗拒的穿透力。他說:“我把這裡的一切交給你。我對你只有一個要求,這個要求總統已經在電報上明確說明,我想再重複一遍,喬納森·溫萊特將軍,我以一個美國將軍的名義命令你,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部隊都不許投降。”

溫萊特將軍當即有一種受到羞辱的感覺,甚至有些憤怒。但是溫萊特將軍不會把心底的憤怒表現出來。但是他的語氣變得有些生硬,他說:“你是不是已經預感到我要帶着部隊向日軍投降?”

麥將軍當然能感覺出溫萊特將軍此刻的情緒,他說:“我只是不希望發生這樣的事。”

溫萊特將軍控制了情緒,語氣平靜下來。他說:“和你一樣,我也不希望發生這樣的事,這是任何一個軍人都不恥的事。”

但是陰影留下了。溫萊特將軍開始設想最爲糟糕的局面,在部隊完全喪失作戰能力的情況下,數萬名官兵面臨生死抉擇,他們連戰死沙場的機會都沒有,而是被日軍全部屠殺,在這種情況下,作爲最高指揮官,他溫萊特該作出何種選擇?

沒有人知道他會在那種時刻作出怎樣的選擇。

麥將軍要離開克雷吉多爾島了。這是3月10日的傍晚,4艘PT-41電動魚雷艇停泊在克雷吉多爾的碼頭上。這是一個非常大膽和冒險的行動,4艘電動魚雷艇將在夜色的掩護下衝出日軍的包圍。所有人都爲這個大膽的行動捏了一把汗,如果中途遭遇日軍,其結果讓人不敢設想。

溫萊特將軍和一些軍官到碼頭送行。大家久久注視着麥將軍高大的身影,將軍的表情多少有些尷尬,有些難爲情,但是他很快用微笑掩飾了尷尬。在他即將登上魚雷艇的時候,他擁抱了溫萊特將軍,然後他對所有送行的軍官們說:“當我積蓄了足夠的力量時,我會回來。”

這之後,麥將軍和他的妻子珍妮、兒子阿瑟、隨從人員以及菲律賓總統奎鬆一家,登上了這些魚雷艇。他們目標是往南500英里之外的棉蘭老島,如果一路順利,他們從那兒轉乘B-17轟炸機,飛行1600英里到達澳大利亞的達爾文港。

魚雷艇們駛離碼頭的時候,夜幕降臨了。麥將軍站在艇上揮動着軍帽,溫萊特將軍感覺到麥將軍流下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