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正式見面是在下班的時候。她笑着說要不要一起吃飯,我們同樣都是來自中國,在韓國打拼的異鄉人,自然有惺惺相惜的感覺。
由於我剛到這個地方上班不久,並不熟悉附近的環境,於是她帶着我去了一家在都塔附近的中國飯店。到了店裡,我們各自點完餐後,就靜靜地到自己的位置上等待。
她買了一碗麻辣燙和2個水煎餃。由於怕吃不完,她很爽快地夾了一個放在我的碗裡。
這一個舉動對於已經很久沒有社交的我來說,像一道光打在我的心上。
雖然我吃不完,但是對於她的善意,我很感動:“謝謝你,你不夠吃怎麼辦?”
“你看我的小肚子,都那麼大了,我再多吃,就沒法減肥了。我最近還在吃減肥藥,可是一來到這家,我又沒忍住點了那麼多菜,哎。”她撲閃着大眼睛,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真實中透着可愛。
我們在中國城大塊朵碩後,她還熱心地告訴我地鐵的具體位置,由於她和我不是同一個方向,她把我帶到新塘站的站口就離開去坐公家車了。
之前遇到充滿善意的女孩還是在讀研的時候,幫助過我很多忙的學姐。
由於第一次的認識,讓我們都感覺到彼此間的善意,於是我們在上班的時候,又約了第二次的見面。
她是個妥妥的吃貨,雖然體重不足百斤,看起來是個大眼睛、長髮飄飄的美女,但是和吃播裡的大胃王美女們差不多,可以吃下很多東西。而且,她每次吃完只是會胖肚子,幾頓飯吃得少,肚子又會消下去。
在弘大,我們選了一家烤肉店,在滿是煙火氣息的、充滿肉香的氣息裡聊了起來。
她的聲音有點尖尖的,帶着點河北的鄉音,當然我並不知道她的背景,她自己便滔滔不絕地聊起了自己的故事。我不知道是不是之前我給她花錢買了一串她愛吃的草莓糖葫蘆感動了她,她說除了一個她很要好的朋友之外,沒人再給她買過了,包括她的父母。
這次烤肉是我烤的,其實平時和別人在一塊,都是別人在烤,而和她在一起,總有一種我要服務她的衝動,因爲嬌小的她讓人有一種保護欲。
我出於習慣,夾了一塊肉放在她的盤子裡,她卻制止了,她補充道:“我不喜歡別人給我夾菜,也不知道爲什麼,就是以前也沒事,就是突然有一天我就討厭了這個行爲。”
一直習慣於遷就別人的感受的我,突然有點驚訝,因爲她的坦率。雖然我一開始有點尷尬,但是後來我就釋然了,畢竟這是一種最爲直接的對話。
她自己夾了一塊肉咀嚼了幾下,便開始說起了她的故事。
在這個故事開始前,我們聊的話題是《都挺好》,她說她看這部劇的時候哭了,因爲她和劇中的女主角很像。
“我和蘇明玉很像,從小生在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我有一個哥和一個弟。好像我是這個家多餘的一樣,我買書的錢她們不想掏,後來我考上學,她們也沒給我掏學費,可是當時才50塊錢,她都把錢留給我哥了。”
她說着捋了捋頭髮,繼續說:“我高中畢業被迫下學,後來她們就給我200塊錢,我一個人來到北京打工。當時沒有文憑,只有工廠要我,我就住在一個十幾層的地下室,非常破的地方,沒錢就一天吃一頓。後來發了工資,我媽還問我要錢,可是我實在沒錢,但還是每個月在800的工資裡省出400打給她。”
我吃了一口大醬湯,聽到這裡有點同情她,在那個時候,我還在理所當然地拿着父母的錢,在窗明几淨的教室裡上課呢。
“你的過去真的好辛苦啊。”我不禁感嘆了一句。
“我剛纔說的,還不是他們最過分的。後來我在廠裡找到了一個男朋友,他們家很窮,我們連結婚的房子都沒有,就在一個租的破房子裡結婚的,我的父母連來都沒來,嫁妝什麼的一個沒給。”說起這些往事的時候,她的語氣中滿滿地都是怨恨。
她喝了一口水,繼續說:“後來,我覺得我實在是太窮了,有一次在打工的時候,聽說別人做淘寶賺錢,於是就開始自己開網店,一開始也很難,但是慢慢摸索,加上做這個的人當時還不是很多,很快店鋪就開起來了,我老公一開始還幫我一下,後來他看到我賺到錢,就開始在家裡只玩遊戲,什麼忙也不幫,我們的矛盾越來越大,於是就離婚了。當時我賺了錢,也買了房子,我媽就瘋狂問我要錢,貼補我哥,我哥也遊手好閒,什麼都只幹兩三天就不幹,都是用我的錢在維持生活。後來,我由於投資被騙,店鋪維持不下去,整個人都要抑鬱了,每天睡不着,靠着吃安眠藥。後來店被開倒了,我賣了房子,還了一部分錢,然後拿着剩餘的錢就來韓國打工了。”
對於我而言,她就像是我看過的電視劇或者小說裡出現的人物,在我的印象裡,類似的坎坷的人物是我大學的室友小芳,可是她的命運比小芳還要曲折。小芳還有父母疼愛,她的父母形同虛設。
我關切地問:"那你現在和父母的關係呢,你還回家嗎?他們還問你要錢嗎?”
她一臉不屑和滿腔氣憤地說:“來韓國之前,我早就跟他們斷絕關係了,就算是他們養我了,我給她們的錢也早就夠他們花在我身上的了。”
我沒有經歷她的一切,我無法切身體會她的絕望和對父母的埋怨。在20出頭那會,我一定會說:“父母給了我們生命,我們就應該感謝他們了,我們沒有資格埋怨他們沒給我們好的生活。”而現在成熟的知道,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是合格的,都是值得子女去尊重和回報的,她沒有錯。
沒有人規定不可以和父母老死不相往來,她很孤獨,沒有父母的愛,朋友就是全部。我特別能感覺到她對朋友的渴望,在她的朋友圈,總會曬和朋友聚餐的照片。
在我循規蹈矩地按照自己的腳步走到現在,沒想到卻和一個命運坎坷的人走到了一起,這真的是命運的神奇之處。
沒有人知道我們會遇見什麼人,沒有人知道我們會經歷怎樣的生活。我們無論經歷什麼,仍然頑強地活着,努力地生活着,這或許就是生活的真諦。
無論我們經歷過怎樣的痛苦,那些終將過去,無論曾經多麼絕望,現在也充滿希望。
談話結束,我們安靜了一會,低頭吃着飯。我陷入了思緒中,對於我而言不可思議的人生正是每天生活在我身邊的人的故事。
當然,她的故事遠遠沒有結束,她和她的兩隻貓,她和她的朋友們,她和她的戀人們。
可愛的她,性感的她,幽默的她,憂鬱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