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韓國的第二年,由於我們是屬於交換生,一開始插班的時候需要讀語學院。我們的學校的語學院分爲A、B、C、D四個等級。遇到天哥是在讀D班的時候。
由於我們都是來自不同的地方,有的來自江蘇,有的來自浙江,有的來自四川,所以一個地方一起來的學生會拉幫結派,自然我們從連雲港來的學生都玩在一起。他是來自於南京,我們互相之間也是不打招呼的。
初到韓國,一切都是新鮮的,但是與之而來的也是各種不習慣。在國內的大學,每天早上6天起牀,7點就得上早自習,每天都過得格外充實。而韓國的早晨從9點開始,課也不多,有的時候2到3個小時連着上課,吃中飯的時間都沒有,如果星期五不排課,那麼連着週末可以有3天假期。
日子逐漸從新鮮變得空虛、無聊。爲了能充實我的業餘生活,我不斷地在學校裡摸索着,直到找到了我們學校藝術樓頂樓的一個隔間裡的樂隊社團。
那天,我聽到一陣打架子鼓的聲音,於是就跟着聲音找到了頂樓。在一個用彩色油漆塗着“樂隊社團”的鐵門外,我猶豫了好久,終於骨氣勇氣敲了門進去。
進去之後才發現我們班還有2個同學在裡面,頓時我的心放鬆了下來。畢竟都是韓國人在裡面練習,有中國人在,心裡無比欣喜。
這兩個人一個是天哥,另一個是一個比我小一歲的可愛女孩,她叫慧慧,是我的小師妹。他們正在跟着一個小眼睛、短頭髮的高個子男生學習架子鼓。
我簡單地打個招呼後,天哥熱情地告訴我哪一位是會長,我就這樣簡單地跟會長報名進了樂隊社團,報的是吉他。
一次,我下課後百無聊賴,於是自己去了樂隊,正巧那天天哥和他的師傅在。我去了之後,自己拿着吉他,看着我從國內帶來的中文自學的吉他譜練了起來。
不知道什麼時候,天哥的師傅因爲有晚自習先走了,社團的房間裡只有我和天哥。我其實只知道他是我的同學並不熟悉,於是沒有過分理睬他。
天逐漸黑了,他放下架子鼓的鼓槌,走到我旁邊坐了下來。期初我是抱着非常警戒的心情看着他,不知道他爲何坐過來,我假裝鎮定地問:“你有事嗎?”
他看我很緊張,於是直奔主題:“我就是想問你個事,就是關於慧慧的,能聊聊嗎?”
我一聽是關於我的師妹的事情,我就放下戒心很熱心地回答起他來。
後來,在我的提議下,我們去操場,一邊走一邊聊。
夏季的夜空繁星點點,徐徐的清風吹在臉上格外涼爽,操場兩邊的路燈散發着柔色的光。
他走在我的旁邊顯得略比我高,微胖的身體顯得他有些油膩。他戴着一副眼鏡,頂着個平頭,像是剛退伍的斯文軍人般,但是臉上卻佈滿了經歷了風雨的滄桑之感。
“樂文譯,你是連雲港來的吧,我聽說慧慧也是從連雲港來的,她比你低一級,是你的學妹。”天哥看了我一眼,然後又看向足球場上踢足球的少年。
“是啊,你怎麼知道的,消息挺靈通的。”我有點驚訝,他這麼關心慧慧,分明能感覺到一絲非同尋常的氣息。
可是我們周邊的女同學們都知道慧慧已經有了男朋友,而且是她的初戀。這個男孩白皙俊朗,一表人才。只可惜他們兩你儂我儂的時候,慧慧來韓國留學,不得不異地了。
我回憶起在宿舍、食堂、課間休息時,他們都甜蜜地發着信息,恨不得下一秒就要見到的樣子,我警告他不要做第三者。
他聽了我的話,一臉落寞的神情:“其實我也知道她有男朋友,可是當我接新生的時候第一眼見到她,我就無法自拔,她也不是很美,也就是有齊劉海,一臉的膠原蛋白,顯得青春靚麗,笑起來特別單純無公害。她跟我之前交往過的女孩都不一樣,之前的女孩一看就是妖豔,她的身上有一種天真無邪的特質特別吸引我。”
我有點着急,從小就喜歡提江湖俠客的我,渾身散發着一身正氣地呵斥道:“你這個人不厚道,你怎麼可以橫刀奪愛,她明明有男朋友了!”
他看我的架勢也絲毫沒有示弱的意思,反倒是更加滔滔不絕起來。“那有什麼,她又沒結婚,我有喜歡她的權利,我也沒對她做什麼,和她的初戀男友頂多算是情敵罷了。”
聽着這些和我的價值觀格格不入的話,我真的想下一秒立刻走開,這時一個足球從我面前經過,我跑過去又踢回去給走球少年。
我並不想多管一個不熟的人的閒事,於是便找個理由要會宿舍,誰知他突然來了一句:“我在這個學校沒什麼朋友,我請你喝咖啡,聊聊天吧。”
我一再拒絕,他一再軟磨硬泡,我實在拗不過,只好從命,去咖啡廳和他聊了2個多小時。
第一次聊天,他先是跟我聊了他的初戀:“我的初戀是我的同學,我追的她,她清純可愛上進,我們有一次去旅遊的時候開了房,彼此給了對方第一次,那種快樂永遠無法忘記。可是後來我們的爸媽都反對我們在一起,她的家庭比較一般,她的父母怕她來我家受欺負。而我的父母是嫌棄她沒有學歷和沒有體面地工作,硬是拆散了我們。現在她在賭場當荷官,雖然工資高,但是我父母保守,更不可能接受她了。我們現在還聯繫,還是朋友。”說着,他翻開手機,打開相冊給我看了他和她第一次開房時,兩個人坐在牀邊的照片。照片中的他消瘦青澀,她扎着馬尾辮清純可愛。
我嚇了一跳,對我而言這種私密照怎麼還拍下來,怎麼還存在手機裡。這對於我這個整日只知道唸書的書呆子來說簡直是另一個世界。我突然對他講的事情產生了興趣。
那一天,講了很多事情,他開始講他曾經如何是學霸,後來轉學去了南京開始不認真學校,成績飛流直下,最後剛好夠普通二本,爲了更好的前程選擇留學。叛逆期,父母都忙於工作,每天只有給他錢,很少給他關愛,這讓他感到孤獨,變得自卑。
隨着年齡的增長,他對長相也越發重視,雖然他爸長得一表人才,可是給他的樣貌卻不盡如人意,小眼睛、大鼻頭、厚嘴脣,不時地會冒幾個痘。自卑讓他從成年之後,從追求成績上的上進,變成從追女生這件事上尋找存在感和成就感。
每次他很炫耀地說出“我能7天之內追到一個我想追的女生。”這句話時,都充滿着驕傲和自信。我也從最開始的不屑、不相信到後來的習慣和驚歎。原來每個人的才華如此不同,原來追求女孩這件事,不是僅僅靠容貌來衡量的。
天哥是我人生當中第一個以追女孩爲樂趣的人,我也勸過他很多次,諸如對感情要專一,不要玩弄女孩感情之類的,可是他就是不聽。
一個學期過去了,有一天他跑過來跟我說,慧慧和初戀分手了,他終於有機會了,但是前提條件是他必須瘦下來。我每天都去操場跑步,於是他就找我帶着他跑步。一開始發誓賭咒地堅持了幾天,但是很快就宣告放棄。
減肥沒成功,於是他採取迂迴戰術,生日送禮物,去機場接送機,沒事就主動噓寒問暖。也許女孩在失戀的情況下總是會比平常脆弱,他的無微不至終於打動了慧慧。
慧慧答應了和他相處試試。那是大雪紛飛的冬天,天哥約慧慧一起下山逛逛。嚴寒的冬季,天哥使出了他百試不爽的方法,在下坡的時候,不僅主動地摟住慧慧,而且還把抓起她的左手放在自己的衣服口袋裡。
可是後來據慧慧自己的描述,她覺得手放在天哥的口袋裡,非常彆扭,於是很快又把手拿出來,放進自己的口袋。她覺得和他在一塊是彆扭的,所有的感覺都不好,於是從下山到上山這三個小時的嘗試宣佈失敗。
次日傍晚,顯得有些憔悴的他約我去咖啡廳坐坐。
他看起來像霜打的茄子,蹙着眉頭,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似乎他一開口眼淚就要留下來一樣,他耷拉着頭,哭喪着臉,目光呆滯地告訴我:“我感覺我還沒開始就結束了,我覺得我很失敗。我以前覺得我很牛,都是我甩別人,這次我覺得我真的是瘋了,是無可救藥了,我的心像被撕裂般疼痛。昨天我找小磊喝酒了,他把我訓斥了一番,說我之前找的女生都傾國傾城的,怎麼會看上長相普通的慧慧,我真的就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就是想見到她,就是失去她我痛不欲生。”
我從未看見天哥如此沮喪,平時他總是說着說着,頭越楊越高,有的時候說得自己心潮澎湃,自顧自地笑起來。誰的年少沒痛過幾次呢?也許這就是人生的必經之路吧。
令我沒想到的是,後來他們還是朋友。再後來,慧慧沒有那麼單純,開始看中物質,他作爲朋友送給她一條價值1千多的項鍊,這條項鍊在她畢業兩年後還在婚禮上戴着了。
我只想說,這種事情,我無法用我的思維方式去理解,因爲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我想,不是每件事都可以理性地去分析,有些事情只有經歷的人才會明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