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酒吧出來,我回到以前的出租屋。在樓下找到我的摩托車,摩托車上已經堆滿了厚厚的灰塵,我拍了拍灰塵。準備去興凱花園的燒烤攤。
現在已經是深夜一點,但燒烤攤上還是很熱鬧,路邊停了一排出租車,三五一桌的社會青年,還有很多小情侶,就連吃燒烤也緊挨着坐在一起。我把摩托車停在一旁,慢慢地朝哪個我無比熟悉地燒烤攤走過去,一個熟悉地背影映入我的眼睛,還是那副誘人的背影,我就這樣靜靜的看了一會,直到她似乎察覺有人一直注視着她,然後緩緩的轉過身,當目光交匯的那一瞬間,我們竟然都沒有說話。沉默了幾秒種後,藉着明亮的燈光,我看她眼睛裡像是有淚珠在閃爍,然後快步朝我奔來,到我面前,距離我只有幾釐米的時候,卻又呼吸侷促的停了下來,嘴脣微微地抖動,卻又沒說話,我微微低頭看着她,接着一把緊緊地抱住了她。街上不時有汽車開過,旁邊的桌上幾個年輕小夥正大聲地划拳,有幾個擺攤地師傅正翻動着鍋裡的炒飯,時間喧囂不止,我跟她的時間卻像是靜止了。
過來幾分鐘後,我才鬆開抱着她的手,她有些害羞的擡頭看了我一眼,又低下頭。然後纔開口:你,最近好嗎?
我,挺好的。我看着她,突然想起來第一次偷偷看她的場景,還有離開盤州去韓國時偷偷看她的場景,還有她給我發的信息,那些擔心,思念的話語。原來那些思念很久的情緒,最後只是簡單的一句問候嗎?我想是的,褪去年少初戀的純真與浮誇,沉澱了那些擁有時天下無敵,失去時的痛不欲生,後來再遇到的人,你會把滿腔的歡喜隱藏起一大半,有不敢放肆的愛意,也有可以收斂的火熱。正如張愛玲在散文中《愛》裡面說:“於千萬人中遇見你所要遇見的人,於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裡,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那也沒有別的話可說,唯有輕輕地問一聲:噢,你也在這裡嗎?”。
我們就這一句問候,相互凝望,便不再言語。身旁是世俗的川流不息,我們像紅塵中的癡情男女,眼裡只有彼此。在這深夜的燒烤攤旁,正在充斥着嘈雜聲,瀰漫着煙火氣息的人間。
一道尖銳的聲音傳來,打破了我跟張馨之的共同幻想的世界。是她哥哥的聲音。
“阿之,你朋友來了,安排人坐嘛,怎麼一直站着,"張馨之的哥哥看着我們說。隨後走過來,用毛巾擦了擦手,掏出一盒煙,遞給我一支。
我擺手說不會抽菸,然後說了謝謝。
哥,你不記得他了嗎?張馨之看着我有些害羞的,又看着她哥說。
哦,哦,我想起來了。張馨之的哥哥,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後,又接着說,哎喲,你變化太大了,我沒有認出來。還有以前的事,我一直記得,當時一直跟阿之說,要買點東西去看你,表示感謝。後來阿姨說,你去外地了,真的非常感謝。
張馨之的哥哥,一邊說話,一邊拉過凳子讓我坐下,並問我吃點什麼,馬上給我做。我看了張馨之一眼,隨後說,這樣子吧。張馨之的哥哥有些疑惑,被張馨之拉着手就過去準備了。
生命其實像一場幻覺,當你在一個慵懶溫暖的午後,躺在山間吹着清風,你會短暫的忘記早餐吃下的雞蛋;當你在一個疲憊孤獨的午夜,坐在窗前仰望星空,你一定不會想起中午在路邊看見的野花。人類生來多愁善感,人類又生來足智多謀。很多人想要人生像過山車一樣刺激,卻又在一個驚嚇之後想要平淡的生活,年輕時幻想的是一輛蘭博基尼,踏入社會領着三千塊一個月的工資,心想能有輛五菱宏光也不錯。人類總是在不斷地取捨中慢慢迷失自己,又找回自己,不斷重複,只有少數人能帶着初衷活到死去的時候。
我看着張馨之跟她哥忙碌的背影,這一刻我有些想要簡單平淡的日子,也想起了父母一直以來對我的期盼,不求我賺多少錢,取得怎樣的成就,只希望我能過上絕大多數普通人的生活就行。我幡然醒悟,那些我看起來平庸度日,毫無成就的人,其實正享受着屬於他們自己的幸福,你看他白天在陽光下揮灑着汗水,甚至忍受着領導的責罵,但是下班回家跟家人在一起吃一頓飯,跟孩子嬉笑打鬧,就是他追求的幸福。我們對幸福的定義各不相同,殊不知自己的標準遠不是其他人的追求。我有些慌了神,就在此時此刻,我不想去想任何事,我想跟張馨之生個孩子,去過我父母期望的生活。
我的思緒在亂舞,張馨之已經把煮好的牛肉粉,燒烤端了上來,我卻突然拉着她的手說:想不想坐在我的摩托車後座,跟我去兜風啊?
我跟我哥說一下。我剛說完,張馨之就轉身跟她哥說了幾句話後,回到我面前看着我說,走吧。
深夜的盤州,街上的車輛並不多,我騎着摩托車帶着張馨之在勝境大道上吹着冷風,但心裡卻很溫暖。我早已經習慣了一個人騎着摩托四處走走逛逛,有時候在無人的地方,我會將油門擰到極限,感受速度帶來的心跳,但是現在我的身後坐着一個女人,她緊緊地摟着我的腰,靠在我的背上。我們都沒有說話,我騎着車,沿着勝境大道,往乾溝橋的方向走,十分鐘左右的時候,就來到乾溝橋的翠屏公園,這時候公園的鐵門已經鎖了,我讓張馨之在摩托車旁等我,我下車後走到鐵門的地方,一把就講鐵門的上的鎖扯了下來,然後躡手躡腳的把鐵門打開,騎着摩托車帶着張馨之,就往公園裡走。這個公園是一座小山,上去的路環繞這座山修建,山頂有一座塔,因爲高度足夠,可以俯瞰整個盤州。我以前常常一個人很晚了偷偷溜進來走到山頂,坐着上面,看夜空,看盤州。不過當時我不能把鐵門打開,摩托車也騎不上來。
我帶着張馨之,走到我常坐的地方。
“想不到盤州從這裡看下去,這麼美,”張馨之站在我旁邊看了看後像自言自語,又想對我說。我來盤州一年多了,白天上班,下班後就去跟我哥幫忙,很少有時間出來走走看看,這樣看下去,應該是錯過了很多美麗的瞬間。
我聽完她的話,感覺她話裡有話。我並未說話,只是一隻手摟着她的肩,跟着她的目光看向深夜的盤州,想要聽她繼續說。
人間的悲歡各不相同。張馨之也不能免除,她去年大學剛畢業就回到了盤州,她是在江蘇念得師範專業,本想留在外地工作,但畢業前夕,家裡的一個電話卻打亂了她的計劃,她爸爸在工地下班回家的路上被一輛汽車把兩條腿撞斷了,雖然保險公司賠了醫藥費,司機也賠了一筆錢,但終究是落下了終身殘疾,只能拄着柺杖走路,加上家裡之前欠了親戚朋友一些錢,如今也只有靠她跟她哥來償還了。在廣東打工的哥哥也趕了回來,因爲沒有考上合適的工作,她已經在合力超市辦公室做了一年的行政工作,下班後來幫他哥哥的忙,也是爲了多賺些錢,早一點把家裡欠下的債還清。他哥也因爲家裡現在的房子太破舊,家裡請了好幾個媒人,別人來家裡看到這個房子,就直接不答應了。她才23歲,這個年紀的,還應該享有女生的稱呼,她卻在燒烤上動作嫺熟的像個爲了生活奔波的女人。好在她跟他們都是積極向上的人,雖然眼下生活艱難,但是他們並未自怨自憐,而是努力生活,努力賺錢。
我一下子對你說了這麼多,你會不會嫌我煩啊?張馨之擡頭看着我。
我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腦袋,情不自禁的在她頭上親了一口。“不會的,不會嫌你煩,我猜,我肯定是讓你覺得能夠信任,你纔會對我說這麼多的。”我談了七年的戀愛,哪裡會不知道女孩子的心思,加上我有比她大幾歲,我更早的踏入社會,也知道生活艱難,她的這些話讓我想起了我家小時候的生活處境,但我也知道,一個女生如果對你說起她家裡的瑣事,基本上就是對一個男生放下了心理防線,從心裡默認了這個男生。我有些疑慮,不知道會不會傷害這樣一個單純的小女人。
天上的月亮透着寒光,山下的燈火不知道照亮了多少人的眼睛。趁着星星點點的夜色,張馨之半仰着頭看着我,月光下她的眼睛想兩顆純淨無暇的夜明珠,高挺的鼻樑跟我第一次正眼看着她時一樣,帶有許些異域風情的味道,她很美,沒有一絲脂粉氣息的美、她的嘴脣微微地有些顫抖,一隻手扶在我的腰上,隔着外套,我也感受到她的手有些不知所措。我低頭看着她,她眉眼間流露着綿綿情意,我低頭吻在了她的嘴脣上。耳旁的風聲呼呼的想起,夜色之下我摟着她的畫面就是一副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