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在青葉看來,陶陶不知爲何情緒激動,一直抽泣不已,所以泣不成聲。而事實卻是陶陶明明知道真相,卻不知該如何跟青葉說,總不能告訴她大家都是神仙這個事實吧,既然不能表明神仙的身份,那又如何能讓一切變得合理呢?

陶陶努力思索着,卻聽到青葉嘆着氣說道:“是不是和我遺忘的過去有關?”

忽地靈機一動,對啊,將青葉仙子與赫連神君的過去稍微編排一下,還是可以的!

打定主意的陶陶拼命點了點頭,還未等她開口,青葉卻是掠過她,陶陶心中一驚,以爲青葉不願聽,眼神追着青葉而去,發現她只是走過去將門關上了,然後轉過身來說了句:“你起來吧!坐到那邊,慢慢說。”

青葉來到方纔的矮榻上坐好,陶陶便走過去,在另一邊緩緩坐下,看着青葉努力維持着平靜卻有掩飾不住的悲傷的雙眸,她有些不忍,但想到青松神君,便又鼓起勇氣開口了。

陶陶隱去了他們仙神的身份,隱去的真實的年歲,隱去了澤承禮這個凡間沒有的詞,所以青葉聽到的故事是這樣的:

在青葉還小時便拜了赫連爲師,一邊學藝一邊在他身邊伺候着,隨着時光的流逝,青葉長成爲亭亭玉立的少女,而因長久伴在赫連師父身邊,兩人日久生情,甚至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本來是一樁美事。不料還未等到正式提親,赫連師父卻悔婚了。之後便銷聲匿跡,青葉傷心欲絕,最終做了傻事,青葉的母親爲了救女兒犧牲了自己,青葉也變成活死人一般,昏睡了多年,好好的一個家一夜之間天翻地覆,青葉的父母素來伉儷情深,若不是母親臨終前讓父親一定救活青葉,父親怕是也會隨着母親去了。父親來不及傷心,便帶着青葉走遍了天涯海角,尋找醫治她的法子,經歷了千難萬險,嚐遍了心酸與失望,好在青葉終於醒了過來。但父親心中的傷痛卻是不能輕易撫平的,已經失去了最愛的妻子,若是青葉跟赫連師父走了,那麼,父親便要再經歷一次失去女兒的痛苦。更何況,那人還是連累他們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

這果然是等於要了父親的命了,爲了女兒的幸福,他決定成全,可青葉卻不能視而不見,讓父親獨子承受這份傷痛。其實陶陶的故事是有很多漏洞的,根本經不起推敲,好在青葉沒有追究母親的死因,自她醒來後也從未過過生辰。關於這一點,到該好好說一說,一方面因着在天界他們是沒有生辰之說,仙神沒有意外的話都能活個千年萬年,若是過起生辰豈不是沒完沒了,另一方面,也是家裡面刻意讓青葉模糊了年歲的概念,只說她醒來之日便是重生之日,過去的,絕口不提。

因着有了先前與父親的一番談話,加上此時青葉神思混亂,自然想不了那麼多,完全相信了是因爲赫連的負心以及自己的任性造成了家中的變故,連累母親枉死。

“我知道了,定不會再次做出讓父親傷心的事來。”

青葉本就不打算同赫連走,如今知道了真相,便是再也不會見他了。

心,卻是在隱隱作痛,頭,也不知是因爲風寒還是別的緣故,竟也是疼得緊。青葉一手撫着胸口,一手撐着頭,重重地喘了起來。

“小姐你怎麼了?”

看着臉上依舊掛着淚珠的陶陶眼神中流露出的關切,青葉一邊努力平復着呼吸,一邊寬慰到:“放心,我沒事。”

正巧這時,門再次被叩響了,請進來的卻是星辰,他一手拿着個小藥盒,另一個臂彎裡還夾着一方中等大小的檀木箱子。

他一進屋就說道:“青葉,侯爺讓我把這些東西交給你。”

話音剛落便見到青葉臉色蒼白一副很痛苦的樣子,連忙跑上前將右手握着的丹藥盒子遞了過去,陶陶也趕緊去倒了杯水來,青葉卻是將藥丸推到一邊,問了聲“我爹呢?”不知爲何,今日的爹爹很是反常,這讓青葉隱隱有些不安,爹的那番話,似乎有些訣別的意味。

星辰滿臉的擔憂,但他知道若是不立刻回答青葉的問題,她怕是不會吃藥的,於是只好據實交代了:“剛剛收到皇帝的密詔,西北國境受外藩侵擾,西北軍抵抗不利,連連退敗,皇帝命侯爺帶兵前去支援,此刻侯爺已去軍中點兵了。”

於青松神君而言,這一仗是天賜良機,本來他還想尋個法子向凡人皇帝辭了這鎮遠侯的差事,若他好端端地去辭官,皇帝必然不會應允。所以他想過病逝的法子,可今日遼王啓程回京時他還好好的,這法子自然不行,也想意外身亡,但這意外也要來的合情合理,他甚至還想過抹除整個鎮遠侯府在凡世的痕跡,只是如今全天下的百姓都知道戰功赫赫的鎮遠侯,消除所有人的記憶實在工程浩大,這樣一來,靈力必將外泄,怕是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正在他苦苦思索之時,卻來了這樣一封密詔,此戰西南大軍定會取勝,但鎮遠侯也會傷重身亡,一切合情合理。之後青松神君便會帶着洪雍仙伯、陶陶小仙以及星辰重返天界。只是此時他還未講全盤的計劃告知星辰,使得星辰以爲這不過是凡世的一場戰役,自然不用放在心上,所以便毫無顧忌地告知青葉了。

可青葉聽到這個消息卻是萬分緊張,她一下子站了起來,身形一動就要向外衝去。

“侯爺走了好一會了,你別去了。”星辰一把拉住她,這般說道。

見青葉停了下來,又補充道:“你放心吧,這等小戰役難不倒侯爺的。”說着又將青葉來回到身邊來,把臂彎裡的檀木盒子往小案上一擱,開口道:“喏,這是侯爺讓我交給你的。”

“這是?”陶陶剛剛瞧瞧擦掉了淚痕。

星辰卻是搖了搖頭,說道:“侯爺只讓我將這個交給青葉,並未說是什麼。”

青葉疑惑地打開檀木箱子,一片芬芳撲鼻而來,帶着沁人心脾的花之香氣。

其間躺着的是一件七彩紗裙,被上面的一封信擋着,看不到全貌,但大家都明白,這是一件嫁衣。陶陶看到紗裙的那一刻,臉上流露出掩飾不住的痛色,這件嫁衣正是出自百花仙子之手,從青葉出生開始,百花仙子每一年會在百花中尋得開得最好的那一朵用仙術封存起來,足足存了七千三百一十七朵,赫連神君說要娶青葉仙子的那一日,百花仙子便迫不及待地做了這件嫁衣,陶陶幫着一起從那七千三百一十七朵花中精心挑選出七千朵,又在三百隻小精靈幫助下,終於在入夜前做成了這件七彩嫁衣。那會青葉正同赫連神君在她院中的露臺上濃情蜜意地說話談心,百花仙子做這件嫁衣本就是爲了給青葉一個驚喜,所以,不論青葉失憶與否,她都是不知道這件嫁衣的。不過此時看着陶陶的神情,青葉猜到,或許這件紗裙與去世的孃親有關,心不由得跟着一緊,臉上還是盡力保持着平靜,目光隨即落在那封信上。將信拿出來,展開後看到,筆走龍蛇之中含着雄渾蒼勁,正是她爹鎮遠侯的筆跡了。

看過信,青葉緩緩閉上眼睛,臉上的表情變得很複雜,她的手心緊緊攥着,身體微微地顫抖起來,她努力地做着深呼吸來平復自己的心緒。

“小姐……”陶陶小聲喚着,帶着十分的關切,生怕驚擾了她。

星辰有些不放心,伸手去拿青葉手中的信,因着青葉方纔握得太過用力,薄薄的紙張已變得皺巴巴的。星辰撫平褶皺,信不長,只寫了短短數行:

女兒:

父母最大的心願是希望你尋得一個堅實的依靠,若這一次,他能爲你不顧一切,那麼,帶着你孃親手織就的嫁衣,同他去吧!

無須顧慮,無需不安!

父字

其實這件嫁衣青松神君本來打算親手交給青葉的,只是事發突然,便以這種方式給到青葉手中了。再者,不論赫連將青葉帶去哪,恢復仙身後的青松神君,都是可以隨時隨地去看望他們,所以,並不需要多麼正式的告別。

但青葉心中,卻是百味雜陳,不可謂不掙扎。

星辰也是一頭霧水,不明白鎮遠侯這信中所言是何用意,見青葉正盯着檀木箱子中的紗裙愣愣出神,他只有向陶陶投去詢問的眼神。

陶陶卻是一副要哭的模樣,對着青葉開口道:“小姐,若是赫連師父當真回來尋你,你會隨他去嗎?”

星辰恍然大悟,見這情形,看來侯爺是想通了,不會阻止青葉與赫連師父在一起了。不知爲何,他心中竟是十分欣喜!

“小姐,不可以……”陶陶看着青葉,近乎哀求。

這個舉動倒讓星辰大感意外,連忙問道:“爲什麼?”

陶陶癟着嘴嘟嚷到,“沒有爲什麼,就是不可以!”

星辰有些不悅,開口道:“你這不是無理取鬧嗎!他們倆兩情相悅,難得侯爺也不反對了,你這樣橫加阻攔,是何道理?”

陶陶瞪了他一眼,這一時半會又跟星辰說不清楚,只得乾着急,於是同話語中也帶有一些責備:“你什麼都不知道,就不要跟着添亂了!”

“你!”星辰自然不明白陶陶的用意,眼看着就要同她爭辯幾句了。

“好了!”一直默不作聲的青葉開口阻止了即將爆發的爭吵。

她從星辰手裡拿回鎮遠侯的信,重新放進信封裡,又投入檀木箱子中,“啪”的一聲,將箱子合上了。

“你們下去吧!我累了,想休息了!”青葉此刻,已覺頭痛欲裂。

“可是……”

“可是……”

“別說了,我哪也不去,此事也莫要再提了!”

陶陶與星辰還欲開口,青葉便表明了自己的態度,說完不再管他們,向着牀榻走去,不料還未走到,就“轟”的一聲,倒在了地上!

“小姐!”

“青葉!”

屋內一時間兵荒馬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