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章 夫妻
此後,蕭何每日三次來我這裡報道,磨破了嘴皮勸我出兵。我開始只笑吟吟的聽聽,然後讓紅玉送客,後來煩不了,索性稱病閉門謝客。以蕭何的智慧,想必也感覺到了其中有些不對,但苦於與豐邑信息斷絕,一時竟無計可施。
又過了十來日,審食其忽來報我,樊噲回來了。
“樊將軍剛剛一身是血的衝進了縣衙,就發兵解圍的事和蕭先生大吵了起來。”
我點點頭,心道,以蕭何的的口舌,應付樊噲當是易如反掌。微笑了一下,道:“知道了。對了,你讓紅玉把伉兒抱過來,幾天沒見着,怪想他的。”頓了一下,又道:“妹妹要是沒忙什麼事的話,也一併請過來,陪我說說話。”
過了一刻,呂須果然抱着伉兒過來了。這幾日,爲出兵解圍救樊噲的事,她也沒少磨過我,我都淡淡的敷衍了過去。正是心急火燥的當口,聽說我請,忙不迭的就跑了過來,卻也不敢冒然開口,只有一搭沒一搭的陪我說着閒話。
家人回報,蕭何先生和樊噲將軍來了。呂須眼睛一亮,騰了站了起來,轉眼看我笑吟吟地看着她,臉微紅了一下,又坐了下去。我笑道:“就知道你心裡惦記,才趕緊把你喊了來,讓你看上第一眼。”呂須嗔怪的瞪了我一眼,卻掩不住滿臉的喜色。
片刻,蕭何和樊噲走了進來。蕭何也還罷了,一向是儀態從容,而樊噲原本緊繃着一張臉,忽見自己的夫人就坐在一邊,自己的寶貝兒子樊伉則依在我的懷裡,笑得像一朵花似的,臉頰不禁抽了兩下,到底還是擠出了一絲笑容。
我意味深長地看了樊噲一眼,轉頭向呂須微笑道:“妹妹,看你夫君這一身的血,別把孩子嚇着,你還不陪他到後面換個衣服再來。”
呂須紅着臉哦了一聲,站起身,抱起樊伉走到樊噲的面前,掩着鼻子,扯了扯他的衣袖道:“走啦,臭死了。”樊噲摸摸頭,哦了一聲,一頭大蠻牛就乖乖地被她牽走了。這兩人小別勝新婚,這一走一時半會兒可就來不了了。
蕭何見我一句話就打發了怒氣衝衝而來的樊噲,一時沒反應過來,等到回過神,呂須和樊噲已經走得沒影了,不禁搖搖頭,長揖了一禮,道:“三嫂。”
我笑道:“蕭兄弟請坐,我前兩天身體不適,也沒見客,切莫見怪。”
蕭何苦笑道:“蕭某不敢。”在下首坐下,慢慢地啜起女僕端上來的茶。這時代的茶大多是煮食,還要放入蔥薑蒜調味,我喝不慣,在家裡一律改成了沸水沖泡。蕭何等人一開始覺得詫異,試品之後覺得清香無比,倒嗜起這口來了,每次到我家裡,總是端着茶喝個不停,直到喝到淡而無味才罷。
這會兒看他開始品起茶來,我微笑了一下,也不說話,找了卷書簡悠然看了起來。
茶過三巡,蕭何終於有些耐不住,咳了一聲道:“倒有件喜事告知三嫂。”他頓了頓道:“周勃兄弟在豐邑成親了,因爲戰事甚緊,也未及通知我們,直到樊噲兄弟這次回來,我才知道。”
我哦了一聲,微笑道:“這可真是喜事,不知女方是哪裡人。”
蕭何看了看我道:“女方是豐邑大戶,姓王,年剛十六,與周兄弟正好相配。因正在戰事,也沒有那麼多的虛禮,沛公做主,雍齒爲媒,前日已經正式拜堂了。”
我淡淡地嗯了一聲。
蕭何嘆了一聲:“雖是喜事,可如今沛公與周勃、雍齒俱被圍於城中,又哪裡喜得起來。”頓了頓又道:“此次沛公令樊噲回沛縣,就是爲了搬救兵。聽樊噲言道,如今城裡糧食雖有,但守城士卒日有傷亡,又無新兵補充,頂多再撐個十日左右,豐邑必破無疑。”
我點了點頭,道:“夫君被困,我如何不急,只是那薛平新勝,士氣必須大旺,我們這些人,就算全都帶過去,也是以卵擊石。非得等到圍城多日,士兵多已疲弊鬆懈,我們以逸擊勞,方可有一勝之機。”
蕭何面上的喜色一閃而逝,道:“是,三嫂說得有理。不知三嫂有何打算。”
我微笑了一下,道:“打仗總歸是你們男人的事,我可管不了,不如你去和審食其商量看看。”
蕭何大喜,喏了一聲,便轉身急急地出去了。他自知審食其是我的心腹,既然點頭讓他與自己交涉,這出兵之事便已經搞定了八成。
當晚,審食其向我回報與蕭何商議的結果,我點點頭道:“這戰陣上的事,你和蕭何商量着辦就是,至於出兵日期……”我頓了頓,淡淡地道:“再往後押十天。”
審食其遲疑着道:“再拖十天,只怕……”
我看了他一眼,審食其不由後退了一步,嚥下了後面的話。他跟在我身邊日久,深知我並非易怒的人,但若真的惱了,也不是一時半會兒消解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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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後,審食其、樊噲率四百騎兵、一千步卒出征豐邑。我的四百騎兵在這一戰中的表現光彩奪目。配備了馬鐙、馬刀以及半身甲的騎兵如一柄利劍,頃刻間便刺破了薛平並不算厚實的戰陣,隨即又掉頭殺回,幾進幾齣之後,薛平的戰陣已然大亂。一千步卒隨即掩上,趁亂一通砍殺。劉邦和周勃在城內見了,也放下城門,帶着僅餘的士卒衝出城來,內外夾攻之下,毫無防備薛平軍大敗,兵卒逸走無數,被迫引兵退走。
豐邑之圍遂解。
劉邦與樊噲、周勃、審食其領兵回沛縣,獨留雍齒率千五兵卒鎮守豐邑。
劉邦到家時,我正坐在屋裡縫補着他的一件長袍,秀兒端坐在書案前練着字,小如意手裡抓着一隻大梨子正啃得滿臉都是汁水。見他進屋,我也沒起身,只淡淡的說了句:“回來啦。”
他嗯了一聲,脫下外衣遞給一邊的女僕,轉身抱起小如意狠狠親了兩口,小如意被他的鬍子刺得咯咯直笑,兩隻手亂抓,抹了他一臉的梨汁。秀兒也丟下筆跑到他身邊,劉邦便從懷裡掏出幾個小物事哄着兩個孩子玩,沒有一點像剛從戰場上走下來的樣子。
我始終沒擡頭,卻似乎能感覺他的目光不時掃視着我。
過了一會兒,劉邦將如意遞到女僕的手上,示意她將兩個孩子帶走,這才坐到了我的身邊,咳了一聲,道:“夫人。”
我嗯了一聲,仍沒有擡頭。
“夫人,還在生氣?”劉邦低聲道,“但是我很開心。”
“自從你嫁給我,還是第一次因爲我的事生氣呢。”他頓了一頓,道:“以前不管我做什麼,喝酒啊,打架啊,還是別的,你從不生氣,好象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劉邦伸出手,慢慢將我攬進了懷裡:“雖然是被圍在城裡,但想着你到底還是因爲我的事生氣了,我心裡就很高興得很,不過不敢讓他們知道。你終於是我劉季的老婆了,而不是什麼呂家的小姐。”
我,渾身都僵住了,這個男人,劉邦,在說情話嗎?
我沉默了好久,才擡起頭,微笑了一下,道:“我給你燉了一蠱蔘湯,待會兒可別忘了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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