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章 得失
手無寸鐵的農民,想起義,想造反,第一件要做的事是什麼?
自然是搶劫。搶官府,搶大戶,有時也搶搶老百姓,搶來米糧錢財和兵器,一來讓自己活下去,二來壯大自己的力量。一直要到勢力穩固難以動搖的時候,纔會金盆洗手,脫下強盜的血衣,披上一件時代主流的正統外衣。
沛公劉邦現在只算得上是一個小強盜而已,不搶,怎麼活?
蕭何漸漸適應了自己從郡吏到強盜軍師的身份轉換,開始籌劃起搶劫事項,目標自然便是四周秦兵勢力較弱的郡縣。
劉邦的人手不多,力量也很弱,但可幸的是樊噲、夏侯嬰都是難得的猛將,再加上此刻大秦各地人心思變,秦兵士卒們防守大多出工不出力,短短兩月間,竟也被他們先後攻取了豐邑、胡陵、亢父、方與等地。尤其是豐邑,是附近有名的大糧倉,僅此一郡之所得便可供給劉邦目前所有的軍隊吃半年。軍隊士氣大振,從三千人又擴張至了五千人。
可見,強劫對於強盜來說纔是正道。
這段時間,我一直呆在沛縣。劉邦出門搶劫前把盧綰和五百兵卒留了下來,以作防守之用。那四百騎兵也仍跟着我,騎兵這一兵種最不善攻堅,若用來攻城,簡直是糟踏,倒不如留下來,以備不時之需。
劉邦一走,我毫不客氣的奪了盧綰的權,把那五百兵卒的訓練和指揮權交到了審食其和哥哥呂澤手裡。盧綰這孩子,人品不算壞,但性子浮滑膽小,算不上是一個人才。那五百兵卒在他手裡絕對屬於浪費,與其信任他,還不如選擇信任一直跟着我的審食其。
而盧綰也沒敢多吭聲,膽子小是他的致命傷,足以讓我吃定了他。
我不喜歡住在縣衙,但因爲原先住的大屋已毀,便只得搬回了父母家。好在父母家離縣衙本不算遠,我每日可以輕鬆的往來於工作地點與家之間,似乎倒找回了一點上一世上班族的感覺。而因爲樊噲的出征,生產剛數月的妹妹呂須也搬了回來。除了遠在咸陽的二哥,多年來,一家人難得地湊齊了。
在這個亂世的大背景下,我們一家卻因這難得的相聚而感到格外的溫馨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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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劉邦目前的勢力擴張較爲順利,但自我接到的各種消息來看,現在卻是自陳勝吳廣起義起來,反秦戰鬥的第一次低潮期。
陳勝也死了,死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車伕莊賈的手裡。
自吳廣被部將田臧所殺後,陳勝雖被迫任命田臧統率軍隊,但該路大軍不久仍在敖倉之戰中大敗。秦國大將章邯殺田臧、李歸,解了滎陽之圍,乘勝直逼陳縣王城。陳勝再戰再敗,一路潰至泗水郡的城父,在城父之戰中被車伕莊賈自背後一劍刺殺。
如流星一般,瞬間劃亮了長夜,卻又於瞬間殞落。
陳勝亡後,張楚的將領,廣陵人秦嘉擁立楚國名門景氏之後景駒爲楚假王,駐軍於彭城之東。但其勢也僅能自保而已,再不復昔日席捲天下的聲威。
陳勝、吳廣是必然要敗的。我雖已知道,但當真在竹簡上讀到這些消息,仍不免心頭沉重。
這不是歷史,而是我所生活着的時代。
此後不久,我再次在消息竹簡中讀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項梁。
張楚將領召平矯陳勝王之命封項梁爲楚上柱國,項梁隨即率八千子弟渡過了淮河,此刻正向下邳進發。
楚項!一個曾經讓秦兵心驚膽顫的名字終於要重新響徹在中原大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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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邦自佔據豐邑之後,便與樊噲、周勃、雍齒一直留在豐邑整兵,因爲連續征戰,兵卒多有疲弊損傷,再加上新兵源的不斷加入,確實需要一段時間進行修整。
此時他的勢力已漸漸可觀,幾縣的高門富戶爲求自保,紛紛派人與劉邦接洽,有的提供糧草,有的奉上錢財,還有的,索性獻出了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兒。
這件事我沒有在從豐邑傳過來的消息中看到,反是被妹妹呂須有意無意間提點了一下,她的消息來源想必一直與劉邦寸步不離的樊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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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須那日正在爲兒子樊伉縫製小衣,縫幾針停一下,縫幾針又停一下,眼睛瞟着我,似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我被她看得有些不耐煩,放下手裡的書簡,道:“有什麼就說吧,反正你從小就憋不住話。”
“呃,倒也沒什麼。”呂須目光有些閃躲,低下頭縫了幾針,似在自言自語地道:“姐夫在豐邑也有一段日子了吧。”
我嗯了一聲,等待她的下。
“那個……夫妻倆分開時間太長總是不太好,”呂須低着頭邊縫針邊道:“還是寫封信把他叫回來吧。”
“你和樊噲不也分開了這麼久。”我淡淡地道。
“樊噲和姐夫怎麼一樣,他又不是沛公,又不會有人送什麼漂亮姑娘給他。”呂須脫口而出,說完才覺失言,瞪着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看着我。
“怎麼好象你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啊。”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呂須怔了一下,咬了咬脣,道:“那……姐姐我也不瞞你,是樊噲捎回的口信,說是豐邑縣城裡有一家姓王的大戶人家,前些日子託人說媒,說要把自己的女兒嫁給姐夫。那家人居然還讓媒人領着他女兒親自到姐夫住的縣衙去了一趟,說是讓姐夫親眼看看真人。”呂須頓了頓,又道,“樊噲也見着了,說是長得確實夠漂亮的。”
“哦,不過是件小事,看讓你心神不寧的。”我微微一笑,淡淡地道:“種田的多收了幾擔糧食都想着要買地娶小,何況他如今是沛公了,佔了偌大的地盤,再娶三五個老婆有什麼奇怪。”
呂須看看我,見我若無其事的又拿起了書簡,簡直愣住了,半晌,才氣道:“就你是好脾氣,要是我家樊噲敢在外面亂來,看我怎麼收拾他。”說罷,收拾收拾針線,一扭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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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得一日,突然有緊急軍報傳來,秦泗川的郡監薛平,率五千秦軍圍了豐邑,欲攻下豐邑活捉劉季向朝廷請功。劉邦此刻雖已有五千兵卒,奈何已分至各地鎮守,豐邑城中只留得區區兩千人,雖然暫時仍能守住豐邑,但想突圍而去卻是萬萬不能。
審食其見我看完軍報,方道:“如今沛縣除了沛公留下的五百人,近日又招募了一千人,已經進行了月餘的訓練,加上咱們那四百騎兵,勉強可以湊出一千四百人,雖不能一戰而克,但若突然發動,內外呼應,解圍應是可以的。”
“誰說我要發兵去解圍?”我看了審食其一眼,將手中的軍報扔在了桌上“不去!他死不了。”
當晚,蕭何急急忙忙的跑了過來,見了面,一向注重禮儀的他也顧不得施禮了,急道:“三嫂,沛公如今被困豐邑,內外消息斷絕,他人少將寡只怕撐不到三五天,我們還是儘早發兵前去解圍纔是。”
我微笑了一下道:“蕭兄弟,我何嘗不想去救呢,可你也知道,沛縣就這點人,而且還都是些沒打過仗的新兵,我只怕我們發兵去了,反中了薛平圍點打援之計,到那時夫君才真正是沒了生路。”
蕭何愣了一下:“圍點打援?”
我耐心的向他解釋這個後世的軍事名詞:“就是先用兵把一個城圍起來,再佈下陷阱把前來救援的隊伍一支一支吃掉,吃完以後,再吃城裡的包子餡。對了,‘五味天’的包子你吃過吧,包子餡就是裡面的那團肉。我特意交待他們一定要用一歲齡大的野豬肉,所以味道格外的鮮美。”
蕭何聽我說着說着扯到了“五味天”的包子上,一時哭笑不得,道:“可如今沛公被圍,危在旦夕啊。”
我想了想,道:“要不這樣,審食其新招了一千人,我就把這一千人給你。其餘的嘛,我還要留着守沛縣。”我嘆了一口氣,道“夫君臨行前把沛縣託付給了我,我這個做妻子的若連這點家底都守不好,又有何顏去見他呢。”
蕭何張口結舌地看着我,他自然知道,若沒有四百騎兵衝陣,只用那一千新兵去攻薛平,只怕真成了“五味天”的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