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你瑩姑姑難道會虧待你不成?”我笑嗔道:“空了心思想讓你吃得舒心,這會兒倒來告黑狀了,就不怕你瑩姑姑傷心?”伸手將玉華拉到了身邊,道:“倒是玉華可憐,我不在宮裡,也不知道那些伺侯的人偷懶使滑了沒有。”
“母后放心,我每日都要去玉華那裡一趟,若有人敢偷懶,我就使大棍子敲他們的腿。”如意笑道。
正說着,呂默已經在一旁將牙箸放好,兩碗菜粥,一碗放在我的面前,一碗放在如意的面前,陪笑道:“奴婢們沒想得周全,粥不夠了,公主殿下稍等片刻,奴婢再讓人去取。”
“有勞默姑姑。”玉華懂事的點了點頭。她今年已經有七歲,膚瑩勝雪,已經漸漸有了小美女的輪廓。她雖然是公主,但畢竟不是劉邦親生的,在宮裡難免不被人看重,生長的環境不同,自然養得心性也不同,相對於如意來說,七歲的玉華反而顯得更加穩重。
“那我這碗給你,我先起的時候喝了碗**,這會兒反正也不餓。”如意隨手將菜粥推到了玉華的面前。
“太子哥哥,玉兒也不餓。”玉華忙又將粥推了回去。
“得了得了,兄妹倆,一碗粥哪用得着推來推去的,讓你們默姑姑看着笑話。”我將自己那碗粥放到了玉華的面前,“玉兒,母后這碗給你。”
華低頭諾了一聲,持着牙箸沿着碗邊小心的啜着。
“如意。你秀兒姐姐怎麼沒見着?”我看着兩個孩子吃東西,拿張薄餅撕下一小塊放進口中,隨口問道。
“阿爺這些天身體不爽利,姐姐說父皇和母后不在宮中,她是長女,須得代父母盡孝,所以已經出宮在爺爺那裡住了。”如意道。
“是嗎?”我愣了一下。回想起進城地時侯沒有看到劉太公,當時還有些慶幸,人家畢竟是父子。若是劉太公執意要見劉邦,我也沒法子硬攔,只怕事情當時就要穿邦,卻原來竟是病了。病到無法去迎接征戰歸來的兒子。大約是有些嚴重。
“什麼時候病的?”我問道。
“母后走了沒幾天,阿爺府裡的人就來報說阿爺病了,說是全身骨頭都痛,吹不得風。走不得路,只能躺在牀上。我帶着宮裡的醫官去了阿爺府裡一趟,看阿爺精神倒還好,只是雙腿腫痛。不能挪動。醫官說是風寒入骨所致,應該是多年的老病根突然發作了出來,不過這時節不是治療的好時機。只能細心調養。保暖避風。等過了這一冬一春,到夏至的時候藉着時氣治療或可緩和。”如意一口氣說完。顯見得對劉太公的病還是相當瞭解地。
這病症倒像是風溼性關節炎,或許是劉太爺年輕的時候勞作受損,寒入骨髓卻沒在意,等到年紀大了才發作了出來,這種病最難斷根,一遇風寒便發作,也幸好他如今富貴了,有無數醫官奴僕圍在身邊伺侯,若是窮人家的,也只有躺在牀上等死罷了。
“所以你姐姐就搬去阿爺府裡了?她不去宏學院讀書了嗎?”我皺眉問道。說是盡孝道,可她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能做什麼,不添亂就不錯了。
“是啊,姐姐確實有十多天沒去了。”如意道。
我嘆了口氣,道:“你姐姐是懂事地。先前奶奶去世前後便是她在跟前侍侯的,現在又侍侯阿爺。我和你父皇平日顧不上的事情,她都悄悄的做了。這孩子,也不想想自己纔多大,她哪裡做得了那麼多事,操得了那麼多地心。”
呂默將剛送來的菜粥端了上來,抿嘴微笑道:“娘娘,秀公主長得美又孝順細心,也不知將來誰能娶到秀公主。那纔是幾輩子修的福份。”
“人都說皇帝的女兒不愁嫁,可要嫁得好,也不容易。”我嘆息道,“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啊。”話說完,擡頭看見如意和玉華兩個孩子怔怔地看着我,自知失言,忙道,“快些吃吧,吃完以後你們倆陪母后去阿爺府。”
個孩子低下頭吃起來。
我平白又
心事,沒滋沒味的吃了幾口,便聽到呂言在門外輕聲娘,趙夫人、徐夫人、吳夫人、薄夫人、管夫人、小趙夫人求見娘娘。
“讓她們都回去吧,我一會兒用完早膳之後要和太子殿下一同去探望太公,估計也沒時間見她們,不必在外面等了。”我道。
“母后……”如意突然出聲,卻只說了兩個字便又頓住了。
“什麼事?”
“……我一早帶着玉華先去探望父皇,可是……父皇不肯見我們。”
“想是你父皇還在休息吧。”我淡淡地道。
“可是我和玉華遠遠的看着戚娘娘被人從屋裡扶出來,她纔剛走,父皇哪有那麼快就休息。”如意嘟着嘴道。
“你父皇受了傷,精神不濟難免睡得多些。他要是想見你,自然會見你地。”我不想在這個問題上打轉,道,“快吃吧,吃完了陪母后去探望阿爺。”
話音未落,聽得呂言在外面又道了一聲:“娘娘,闢陽侯在外求見。”
審食其……也不知道整兵之事辦好沒有。兵馬一日沒有掌握到自己地手上,劉邦地死訊就一日不能詔告天下,所以他那裡辦的是眼下第一等地大事。我沉吟了一下,道:“讓他到旁邊耳室裡侯着,我去見他。”
如意放下了牙箸,微微有些不悅,道:“母后,不是說一會兒去阿爺家裡嗎?”
“闢陽侯那裡也是要緊的事情。”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黑髮,道:“你乖,帶着妹妹好生用膳,母后一會就回來。”說罷,起身去了。
踏進耳室的門便見審食其垂手立在門側。他一身甲冑,比往日多了幾分威武之色,但神情卻有些疲憊,銅盔邊緣露出的髮鬢中還有幾絲細微的白色。我第一次注意到那幾根白髮,心裡不由得一顫,站在那裡就有些怔仲。
“微臣見過皇后娘娘。”審食其施禮道。那一身甲冑頓時便嘩啦啦一陣亂響。
“起來吧。”我點頭,走到上首跪坐下來,“先坐下,把盔甲卸了吧,那東西太沉了。”
食其諾了一聲,卻只是把頭盔脫了下來放在身側。
“事情辦得怎麼樣了?”我問道。
“回娘娘,都尉府十萬兵馬已經全部整合完畢,樊將軍此刻正在軍中操練,特命我前來向娘娘覆命。”
“那就好。”我輕吁了口氣,心裡一塊大石落了下來。兵馬在手,雖然不說是天下我有,至少保命的本錢厚了幾分。想了想,道:“商將軍原本就是宮廷衛尉,這一回到長安,自然還是接手管理宮中宿衛。他是隨駕老臣,忠心還是有的。不過爲防萬一,你先從都尉軍中挑兩千精兵出來,等大喪的消息一公佈,立刻進宮護衛前殿和太子宮,椒房殿三處。這不是要在宮裡另立個山頭,只不過是事急從權,暫時這般處置罷了。等到事態平靜了,你們還是依舊出宮去。樊那裡也一樣,等消息出來以後,立刻率兵進城駐守。”
食其諾道。
屋裡寂靜了片刻,我終於忍不住問道:“那白頭髮,什麼時候有的?”
審食其震了一下,擡眼看我。
卻相對無語。
“呂淑……還好嗎?”
“回娘娘,她很好。”
“她是個好女子……你……歲月催人老,還是要一個孩子吧。審家有後,你以後也能有個寄託。”我慢慢地道。話說出口,突然就想起了那首遙遠的詩……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是明明知道彼此相愛卻不能在一起……是明明知道無法抵擋這股想念,卻還得故意裝作絲毫沒有把你放在心裡……是用自己冷漠的心,對愛你的人,掘了一條無法跨越的溝渠……”
心裡有種鈍鈍的痛慢慢浸上來,然而,這種鈍痛很快便變成了一種純粹的傷感。
我和他都慢慢老了,再濃的感情,終究也熬不過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