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舟短棹西湖好,綠水逶迤,芳草長堤,隱隱笙歌處處隨。
歐陽修的採桑子,把杭州西湖的美態描繪得恰到好處出,彷彿畫卷一般,層層鋪染開來。
如雲樓,寓意客如雲來,是杭州有名的酒樓,樓裡面的說書先生也是全杭州都有名的,許多人慕名前來,而現在樓裡說的正是這段時間杭州傳得沸沸揚揚的人物——袂清淺。
“要說這袂娘子,那真稱得上當朝教坊第一舞伎。據傳,她也是大家女子,出身顯赫,但奈何她五歲那年祖上犯了事,就進了這教坊,袂娘子天資聰穎,十歲藝成,連教坊坊主、一曲‘七盤舞’豔絕天下的玉生煙也讚不絕口。十二歲起,便御前獻藝。
“袂娘子最擅長劍器,且說她最近一次上臺獻藝,當屬今年高麗來訪,皇帝開設國宴,請袂娘子一舞,只見袂娘子一身粉色舞衣,金色首飾、飾品交錯其間,恍然生姿,左旋右抽,衣襬翩翩,宛若飛蝶穿花,又突見她把劍拋向高空數十丈,落下來的時候快如電光,娘子定身不動,只一手舉起劍鞘,正好劍鞘穩穩接住長劍,一手‘劍器渾脫’在場人無不驚爲天人。
“今上將之比作唐時的公孫大娘,就連平南王世子也私下想爲她脫籍。”
說書人聲音平仄停頓頗爲講究,內容雖不知真假,但也引得人們想往下尋些樂子。
“可是,據我所知,娘子可還是樂籍。”
“還離了京城,到了我們這。”
臺下一片吵鬧交談,說書人不以爲意,等到臺下聲音漸小,他才又開始說起來:“要知道襄王有夢,神女無情,佳人心有所屬,便拒絕了平南王。”
“連平南王都看不上,她那情郎是誰啊。”
“不過時一舞姬罷了,難不成還比得上歐陽情。”
太下又是一片討論,尤其是談到了一代名妓歐陽情,氣氛更是火熱。
說書人一臉神秘,聲音也壓得很低,卻沒有被樓裡吵雜的聲音蓋住,臺下的人不由自主的停下來聽他繼續往下說:“袂娘子看上的是——當今聖上。當今聖上爲了兄弟和睦,那是非常頭疼,於是,娘子自請下杭,願在這山清水秀之地終老一生。聖上憐惜,便將西湖行宮旁的樂坊送與娘子,便是如今的七秀坊。”
“哈哈,誰知道那小皇帝是不是想要到杭州行宮的時候和老情人一會啊!”
如雲樓的一個角落坐着一個妙齡少女和一個髫年的小女孩,少女背對着人羣,歲看不出樣貌,但是身姿也是極好的。
“坊主,”葉芷青還是隻是個七歲的小姑娘,但她生來聰慧,也明白說書人說的是什麼“他們如此誹謗您和聖上……”
袂清淺面上沒有一絲波動,她抿了一口茶,又放下,動作即輕且柔,優雅不做作,一看便是從小受過嚴格的禮儀教養:“青青,你知道我爲什麼要你跟着我到杭州嗎?”
葉芷青低下了頭,並不看袂清淺,只是搖頭。
“岸芷汀蘭,郁郁青青,”袂清淺摸了摸葉芷青的頭,“這本是我師叔的名字。我教坊弟子衆多,我唯獨給你取了名,不是因爲你是孤兒,從小無名無姓。而且,論舞姿天賦,你比不上胭脂,論琴技手法,你不及棲梧,但是,她們都有一樣不及你,你天生聰慧,智謀遠勝常人,處事成熟,不驕不躁。”
袂清淺看着低下的小腦袋和垂髫間隱約可見紅紅的耳尖,笑了笑,心中又的壓抑也散了些許。
這些流言只是最簡單的,以後,七秀坊還會遇到許多紛爭困擾。
誰都不知道,葉芷青這個名字帶着袂清淺多少期望和寄託,就像誰都不知道袂清淺對七秀坊這三個字有多大的執念,又爲它奔波了多久、放棄了什麼。
袂清淺一直覺得在這個世上自己是孑然一身,唯七秀坊這三個字能夠提醒自己,你是誰,你從哪裡來,你想要幹什麼。
袂清淺也說不準對葉芷青什麼感情,那是她從小看到大的孩子,聰慧貼心,早慧懂事,而她卻算計着她的人生,把她培養成她想要的樣子——記憶中,眉目如畫,溫婉如玉、八面玲瓏、應酬得宜、鋒銳果斷的七秀坊坊主。
我予你豐衣足食、芳名遠揚,你做我一世期望,可好?
“你是我第一個入門弟子,便是她們的師姐,以後要護得七秀一坊平樂安好,而這些流言不過是其中微不足道的挫折而已,你越是理會就越多人相信。”袂清淺這次也是故意帶葉芷青來見一見這江湖市面,葉芷青從小在教坊長大,雖然心計不弱,但是畢竟江湖與宮廷是不同的。
“那該怎麼做?”葉芷青有些疑惑,她生、長於教坊,教坊之中雖有競爭、流言蜚語,但是並不像江湖之中,涉及甚廣,流言又不找邊際。
“當更引人注意的流言吸引住別人的時候,別人就不會談論另一則流言了。不過,不更應該記住的是,當你擁有足夠實力的時候,別人也不敢隨意談論你了。”袂清淺帶着點傲然的笑容,她本不常笑,五官略深,冷豔、不可褻玩,她一笑瞬間有種盛夏牡丹綻放的雍容華貴之感。
過了許久,葉芷青臉上似有一絲領會之意的時候,袂清淺才起身,戴好帷帽,付了錢,轉頭對葉芷青點了點頭,示意要回去了。
馬車上,葉芷青沒有像來時候一般,扒拉着車窗,然後問這問那,反倒有些消沉、嚴肅,袂清淺心一軟,她不過還只是個孩子:“我這次帶來原來教坊的孩子和收留的,可還好?”
“都很好,染樂很喜歡這個地方,每天都在坊裡亂竄,”葉芷青說道坊裡的姐妹也變得歡樂起來,然後話音一轉,“只是……裹裳不大高興。”
“裹裳本就是教坊坊主重點培養下一任行首,被我帶走總有點不舒坦,實在不行,我們把她送回去也成,你也不用想太多,”袂清淺捏着葉芷青還沒有消退的嬰兒肥,故作憂愁,“變成小老太婆了,我可要怎麼把你帶出去啊。”
“坊主!”
“坊主,京城來的信。”
袂清淺剛剛進了坊內,便被人叫住,她擺了擺手示意葉芷青去找姐妹玩,之後才接過信,看完了,眼底一陣興奮。
信上寫的是——
“繡花大盜作案於平南王府,萬歲甚怒,娘子且帶信物前往,助金卿破案,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