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同行 9

一人一狗臨近時,範重翻轉身子,雙腳踢向黑豹,一隻冷箭飛來,他轉身罵道“還有完沒完?”

鵬宇手提游龍棍,腳在草上飛,橘色甲冑流光飛金,棍頭雙龍怒,彌天步宛若神蹟,點點浮白落草頭、如那灑意的雪。

雙腳落地,掃了一眼地上痛苦的黑豹,怒道“哪裡走...”

範重已跟斷了尾巴的兔子似的、在前邊跳得歡實,回頭作怪道“有能耐追啊...”

響箭升空,四周馬嘶若雷鳴,馬蹄如戰鼓,範重凌虛步躍上枝頭,一飛掌打斷枝,腳勾樹枝在枝頭打轉一圈,抓住飛落治,眼似鷹隼,沐浴夕陽的樣子看起來威武非凡,一身白衣飄零。

鵬宇來到樹下冷冷道“還要頑固到底嗎?”

“我說美妞,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鵬宇身後閃出一人,寂寞仙於青,手持梟神刀,冷冷掃了一眼這麼不要臉的變態,範重怒道“死爛婆,你瞪什麼眼?”

鵬宇道“你確定還能走得脫?”

範重掃了一眼四周二十來匹白馬,眼色越來越冷,淡淡道“看來不殺是不行了。”

鵬宇道“就怕你殺不出去。”

範重躍身落地,擼袖道“既然如此自信何不較量一場?”

鵬宇笑了笑,棍子立地“咚”一聲,腳步連踩“有何不敢。”

她帶一肚子火,若不是於青帶人助她,早就跟丟了,這麼多人若此賊走了,便不是太師宇。

見她一人來戰,範重求之不得,他孃的、火大的不行,又不是罪犯,那死馬已不知跑哪兒去了,卻追着自己不放,真想問問帝國鯤鵬沒事幹了嗎...

手中樹枝朝鵬宇打來,脫手枝在夕陽下泛一抹輝,他人跟在樹枝後,身似飛羚渡、步姿跨山河,拳若轟雷錘,掌似劈天刀,飄飛的衣衫砍得微風急。

“砰”

鵬宇棍頭立地,身掛棍頭,雙腳大盤、腳踢十八影,身若獵鷹猛撲狼,披風在身後盤旋,一腳踢飛飛來枝,一腳踏範重肩頭,整個人落在範重身後,雙臂若撲翼顯八蹤,腳踩飛虹兩條龍。

範重身似仙人回眸顧,一指金剛靈犀點,拳風催朽化神蹟,左腳似盤蛇尾,只聽見“啪啪”聲,左右甩打地面,右腳似鋼鞭亂抽海。

毫無花哨的硬碰硬,你來我往、斗的草飛似那落星雨,戰得勁風似怒獸,那是一腳踢蠻牛、力的幹練,這是一招菩薩顯大勢、技若神顯。

“咚咚咚、砰砰...”

二人四腳,踏在地上,宛若天雷在滾動,手臂快如閃電,身姿狂飆似兩道龍捲風。

有道是:飛草濺地顯威蹤,拳腳震雷是神通,渾天劃地一幕幕,招招相遇戰天穹。

見招拆招,攻是最好的防守,已不下三百招,範重跳起一掌拍來,鵬宇雙腳立地,提拳頂來,又踢飛腳若神龍擺尾。

範重掌變鷹爪、準備扣她手腕,鵬宇拳若遊蛇、狠狠甩飛他,雙雙落地,鵬宇轉頭喝道“放箭...”,腳步連踏又戰在一起。

於青雙眼緊隨他們,擡起的拳頭不知揮下、還是鬆開的好,放箭...怎麼放箭?找不到任何一絲空檔,萬一傷着太師怎麼辦,身後騎兵手中箭在弦上,可是不敢亂髮。

鵬宇眉頭一皺,掃了一眼一旁游龍棍,範重知她想法、急步黏上冷笑道“想走?”

“有能耐讓我拿兵器?”

範重一腳在懷中盤旋,如第三隻手臂似的,身子一斜截住她“這麼說你想走?”

“想得美。”

“那便打。”

鵬宇心中越來越急,這混球的拳腳讓她心中沒底,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遲早被他拿下,手下又不敢放箭,可是自救不了,從未見過這麼能打人。

豈不知範重心中比她更吃驚,總有一個疑問、這還是個女子嗎...他心中也有些着急,持久不行啊,對這女孩的好感越來越多了,決心要拿下她,心中想着...拳腳一慢故意敗人一招。

“噗...”

沒想到鵬宇給他一招定心錘,打得他差點岔氣了、噴出一口鮮血,雙臂似鐵索,緊緊鎖住鵬宇手臂,身子向後翻去。

鵬宇身子隨他而走,以爲這人技窮,另一拳打他肚子,打得範重痛叫一聲,雙腿盤他腰間,大叫一聲“束手就擒。”

範重滾落在地對她一笑道“你上當了。”,身子再次一滾,翻身騎在鵬宇身上手若龍爪扣她下巴,臉色又綠了。

背後又挨兩腳的他大怒道“給我住手。”

“噗”一口鮮血噴鵬宇臉上,本來還有些掙扎之她將頭一偏,頓時落入範重手中。

範重手指如劍連點她穴位,擦掉嘴角血跡剛要大笑,一支冷箭射他後腦勺,身子一翻平躺地上,手指扣着鵬宇喉嚨道“我宰了她。”

回頭看了一眼斜插在不遠處的羽箭有些後心發涼,於青焦急道“且慢。”

平躺的範重感覺這種太他娘美妙了,熱火、刺激、差點死掉,有點劫後餘生的拔拔涼,這個姿勢的他真想睡覺,卻不敢大意,喊話道“都他娘給老子滾。”

“放開太師。”

於青令人朝這邊走來,範重道“再走一步,我便動手了。”

“有話好說。”

反手扣住鵬宇喉嚨的他有些彆扭,可他不敢擡頭,手中力也不敢鬆,手中鵬宇快要上不來氣,而他也不喜歡看不見敵人的感覺,換手之際“噗”一支冷箭射穿他小臂。

“啊...”

範重怒了,急轉身拼着死一把提起鵬宇,捏的手中人喉嚨中發出不正常的叫聲,坐起身將鵬宇抱在身前,冷冷道“既然你們不在意她的死活,那我也能豁命。”

“啪”

於青揮臂抽翻身邊人,怒道“誰讓你放箭的?”

被打的士兵低頭沒有任何語言,範重冷笑幾聲,誰給他放箭的權利用屁股都能想出來,爲了活命只有不點破,再說了手中有王牌怎麼打都是贏。

“看來這人想害死你主子啊?”

範重擡起受傷的胳膊,捏住鵬宇的臉上“我想要個放心的理由。”

“你要什麼理由?”

範重道“這是你們該考慮的問題。”鵬宇的臉蛋快被他掐出血來。

於青道“你給我住手。”

“都給我滾。”

於青甩手,怒道“滾...給我滾沒聽到嗎?”

範重望着她道“你好像希望她死?”

於青丟掉手中刀,自縛雙手道“這下滿意了吧。”

範重道“我還是有些不放心。”

“你到底想怎樣?”

“老子累了。”

於青大吼道“準備馬車。”

“餓了。”

“準備飯菜。”

範重放開鵬宇摸着她臉蛋笑道“有你真好。”對於青道“去那邊,把香找來。”

於青順他眼神來到他剛纔藏身的位置,找了半天,拿着香走回來,範重道“點燃它。”

於青背對他亮出被綁着的雙手,範重笑道“別給我玩計謀,怎麼綁的怎麼解。”

搗鼓半天、於青點燃手中香,太陽正好下山,範重道“馬車什麼時候來?”

“很快。”

“可我餓了。”

於青道“總得給些時間吧?”

“太陽已經下山了。”

範重看着懷中瞪着眼睛的美人,說實話真想親一口,美人到手無法下嘴的感覺,讓這個風騷的男人有些癢。

於青看着他眼神有些慌“你別亂來。”

“現在知道害怕了?”

“我想咱們應該談談。”

範重笑道“沒什麼好談的。”

“你想挾持一輩子?”

這話範重很想接,可又沒法接,搖頭道“怎麼可能,我還想活着。”

“放了太師,我保你性命。”

“你很難讓我相信。”

於青道“我換太師。”

“你不夠漂亮。”

其實於青的姿色只是略於鵬宇,也是個大美人,範重也想一併收了,但只能是想想,遠處隱約傳來馬蹄聲。

兩人都露希翼的目光朝遠處看去,這一看於青有些無語,範重有些犯傻,奔來的不是騰龍駒,而是飛將。

金蹄與草叢共舞,悍龍般身姿流線似浮華、不失野性,一起一落飛一般的感覺瀟灑無比,雲鬃撲翻、緊跟頭頂一盞燈,尾掃刀劍爭鳴“嚓、嚓...”

蹄聲錘鼓,地面抖動,矯健的體型隨跳步,給人一種質力感,就像踩着鼓點的舞者,不知是縱橫有方的智者,還是凌厲風行的將才。

“噠噠噠...”

飛將來到二人不遠處,四蹄小跳、打着響鼻,圍着他們一圈一圈的跑了起來,低頭不時吐着舌頭,尾巴翹的不高,若熟悉馬匹的人都知道這是馬兒便是臣服的意思。

範重掃了一眼插在地上的燃香,看了馬匹一眼心裡怪怪的“這死馬成精了...”點燃香就來,香頭一滅便不見蹤跡,不由心底有些小憋屈。

寶馬英雄,傳世佳話,他自認爲是個英雄,可惜眼前這是個什麼鬼,讓他想不通,馬是絕世良駒,他是愛美英雄,女人有了,卻馴服不了一匹烈馬。

於青看見飛將就像看見自己心目中的英雄,此馬在她心中位置與竹乾等同,心想“竹乾我還抱過一次,這馬兒卻摸都沒摸過。”

鵬宇在範重懷中一折騰,魔王立馬一掌又給拍暈,此刻的他毫無憐香惜玉之心,因爲知道懷中女人是根要命的刺,他笑道“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於青冷冷道“你這是在找死。”

“問個姓名犯法嗎?”

於青懶得搭理他,轉眼看向不遠處飛將,越看越是喜愛,女人都是天生愛美的動物,眼前寶馬在心目中就是一美男子,跑起來、跳動的每一寸肌肉,都在牽動自己神經。

“別打主意,這馬成精了,它是我的。”

於青道“我想問問你還是自己的嗎?”

“聽不懂。”

“最好不懂。”

範重笑道“那你問什麼?”

“我想知道,你想過後果沒有?”

範重望着剛爬上來的月亮道“看見天上月亮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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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話何意?”

“我只是在描述一個自然現象。”

於青看了一眼太師宇,看了一眼他“跟此事有關?”

“那就看你怎麼理解了。”

“我看不開,因爲我覺得你在玩火。”

範重起身,拔掉胳膊上羽箭,疼的他怪叫一聲,內家功法處理一下傷勢,擦了把額頭汗道“我是個喜歡冒險的人。”

“生命也可以當做玩笑?”

範重伸展腰姿,對不遠處游龍棍一招手,棍子入手、他掂了掂“是件值得收藏的兵器。”

手中棍指着於青道“因爲生命本就是一種刺激,玩命並不是頭昏腦漲,而是無路可走。”

“可生命只有一次,多話不說,放了太師。”

“你是個不喜歡說話的人麼?”

於青沒有回話,算是默認吧,其實也是自己的無奈,的確是不喜歡說話的人,今夜話卻特別多,因爲她已亂了方寸,就像一股瑟瑟的風吹過,豔陽四月似深秋。從未如此怕過,這種後果不敢想,越害怕卻越是亂想。

範重討了個沒趣,走到鵬宇身邊,伸手時、於青叫道“你要幹什麼?”

“若你不懂,看着就明白了。”

範重將鵬宇扛在肩頭,游龍棍扔給於青,一掌吸來地上燃香,又是一口唾沫“呸”在香頭上,罵罵咧咧道“老子不跟死人計較...”心中未說完的下半句是“天機老兄,一定得保佑我啊,不然我這次真玩大了...”

腳踩彌天步,於青在身後追着“你要去哪裡?”

“蠢女人問題蠻多的,跟着就是。”

於青道“馬車還未來。”

“我不喜歡享受。”

“你不是餓了嗎?”

範重大笑幾聲“正因爲餓了,所以纔要走。”

於青所有的計劃被這無賴的打法,就像是一頓亂拳給打蒙了,一路跟着梟神刀斬在地上。

範重道“都讓你一個大活人跟着,還怕我跑掉嗎?”

於青做記號被識破,也就沒了私藏心思的必要,光明正大道“就像看看你往哪裡逃。”

“你可信我?”

“我還有得選擇嗎?”

“你不會喜歡上我了吧?”

落後他二十來步的於青氣的牙癢癢,罵道“我是軍人,你是賊。”

“來說點好聽的。”

於青不說話,範重手掌在鵬宇的屁股上拍了一下“瞧不起還跟着我,你這軍人不咋滴。”

“你這是在作死。”

“啪”

範重又拍鵬宇屁股一下,笑道“手感不錯,俗話說的好死要面子不風騷,那是小人。”

“我勸你不要激怒我。”

範重落步,轉頭看着眼前那個氣鼓鼓的女將軍,認真道“你現在不是怒嗎?”

於青咬牙道“至少還沒失去理智。”

“難道你不在意你家太師的死活?”

於青閉眼道“在意,如果你再亂動手腳,大可試試。”

“你不說出來,我怎麼試?”

於青擡臂,睜眼道“你應該聽說過,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嗯,聽說過。”

“那你就該明白我接下來要做什麼?”

於青跳起來“啊、啊、啊...”連聲大吼,袖中信號升空,落地時她雙手持刀“若你再敢放肆,我便不顧太師死活射殺你。”

範重眉頭一皺“你可是一合格的軍人。”

於青冷冷道“太師落入你手,我已失職,我還可以選擇做一合格的女人。”

“若是如此,你已不是女人。”

“太師說過,人生在世瘋狂幾次也好。”

四周馬蹄聲不斷,白馬騰龍彷彿千萬蹄,震得地面轟動,四方八方吹來罡風,鎧甲爭鳴,畫戟舞天,兵者。

三百騎兵,在十五馬之距時齊齊停步,將他們圍困,一馬自後奔來,於青副手是一年過三十的漢子,落馬抱拳道“將軍。”

於青對範重道“你可以試試。”

範重看着明晃晃的甲冑,刺冷冷的兵鋒,白馬似悍獸,軍人若鋼鐵,肩頭的鐵索,背後的弓,馬脖掛着的箭壺,氣氛飄透着一股子蕭殺,頓時有種吃了死娃娃肉般的噁心。

掃了一眼肩頭鵬宇,他有些無奈,也有些生氣,更多的是無語“確定要這樣嗎?”

於青沒有回話,掃了一眼騎兵,慢慢轉身,腳步走的並不快,她思量要不要這樣,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步伐越走越快,快到跑了起來,表情有些痛,眼眸帶着淚。

副手並沒有跟她,翻身上馬,方天畫戟持在手中,冷冷看向範重,心中有萬千個不解,他想不通爲什麼這人不想活了。

於青來到騎兵身邊,一兵讓馬給她,她理了理身上的甲冑,望了頭頂月亮,深吸一口氣,接來騎兵手中弓“嗖”一箭射入夜空。

再搭一箭,箭頭對準範重肩頭鵬宇,閉眼道“剛纔給了你機會,我是多想給你機會,可你卻逼得我沒有任何機會。”

範重急道“有話好說。”

於青臉部表情抽動幾下,捏着箭尾的三指微微顫抖幾下,又是深吸一口氣、箭頭按下,她道“你不該劫持太師。”

“當時情形,我還有活路嗎?”

於青肯定道“有,太師不想殺你,雖不知你爲何出現聖域,但能出現在聖賢山頂的人並非無能之輩,當今天下多事,本想你爲國效力。”

“我江湖閒散慣了。”

於青道“就算江湖,也有規矩。”

“所以你們還是不想放過嗎?”

於青笑道“你猜錯了,帝國既然允許江湖勢力的存在,我們就有放過你的理由,太師的目的是追回寶馬。”

範重將肩頭鵬宇放下,一臂夾在腰間“我不相信爾等會如此好說話。”

於青不屑道“你乃江湖毛賊,在帝國面前是個事嗎?”

範重想了想,有些笑意,但沒笑出聲“果然高高在上的人。”

“你錯了,人就是人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只是所做的事不同而已。”

範重道“這話我從小就聽過,可我不認爲人沒有分別,若只是所做事不同,咱們會如此相見嗎?”

“這是你的選擇。”

於青舉起手中箭,冷冷道“既然你有劫持太師的本事,那就該有赴死的決心。”

“慢着。”

“你還有話說?”

範重雙手舉起鵬宇“我想試試。”

於青箭頭對準鵬宇道“帝國不允許她這樣,你想過沒有堂堂太師被劫持,此乃千年笑柄,你這混球還妄想侮辱太師逼我妥協,若傳出去,帝國尊嚴何在,鯤鵬軍已將不存在,所以就算犧牲太師,我也要留下你。”

此時她有些激動“鯤鵬統帥,聖尊姑姑,這是何等身份,豈容你這江湖匪類如此這般?”

範重道“的確不能。”

“一未出嫁的姑娘豈容你如此放肆?”

“所以你選擇犧牲太師?”

於青道“不錯,爲了鵬氏尊嚴,爲了姑娘名節,爲了帝國穩定,這點犧牲不算什麼。她雖是我主子,但她不屬於個人...”

“嗖”

羽箭離弦,離弦的箭如此瘋狂,就如於青內心的瘋狂一樣,她打算犧牲一切,不顧一切代價的人是瘋子,瘋子往往都是可怕的。

她大聲道“準備...”

羽箭上弦的聲音,就如繃緊的神經,感覺夜風凝重,空氣沉悶,就連頭頂的月亮也躲得遠遠的,所有箭頭泛着嗜血的冷芒,兵者、沒有一絲情感,好似死神的目光,毫無波動的注視兩人。

可是拉弓射箭的人呢?手中兵無情,可人心都是肉長的,任何感情動物,都有感覺,所有人都沒想到於青這個瘋子居然能瘋狂到如此地步。

空間彷彿靜止的,只要那離弦的箭,帶着所有人的目光,毀滅所有的箭,越來越接近鵬宇,羽箭破風聲有些刺耳,一支揪心的箭,將所有人的心扯住,從胸膛一直扯到嗓子眼,在羽箭靠近鵬宇胸膛時...

於青閉上了眼睛,兩滴清淚劃落,她知道自己的命也被這支箭帶走,因爲射殺太師,這是何等的後果,不敢想、所有精氣神隨這一箭而去,身子有些軟,軟到沒有絲毫力氣,如一灘爛泥般跌落在馬下。

可她必須這樣,帝國太師被挾持,傳出去萬民怎麼想、那將是天下大亂之局,便有許多人效仿範重,自命不凡的人太多太多、多如天上的星星,雖然帝國只有一個太師,也只有一個範重,可帝國並不止一個太師宇,也不止一個範重,這話有些繞口,因爲如他們這樣的人太多了。

太師沒了,還有國師,還有文武大臣,還有世子...範重沒有,還有李重、張重...

就如於青剛纔說的,她已無路可走,鯤鵬騎兵、帝國利刃護盾般的存在,統帥被人劫持,在世人眼中將是扔都沒處扔的廢物,這樣的軍團可否存在?是否還有存在的價值?

與前兩者相比,鵬宇個人名節其實最不值得在乎的東西,可於青作爲太師的貼身護衛,豈不知自家主子的性格,有時候比鵬宇更瞭解她。

這一箭讓所有騎兵閉上了眼睛,彷彿看到了自己的命運,想到自己死後,與自己有關的一切,最不捨的卻是人,需要想到的人太多,父母、愛人、兄弟、姐妹...想要想起時,卻是任何人也想不起來,腦中一片空白,因爲射殺太師這個顛倒常理、超出認知範圍的事,發生在自己等人眼前,無法接受的事,已成事實的事,仍然無法接受。

“啪”

一聲脆響,感覺輕輕的,彷彿什麼被破碎一般,那是自己心臟,這聲脆響拍碎了所有人的心臟,衆人睜眼,感覺眼前一花,有些看不真實。

一個脆生生的聲音響起,這個聲音衆人如此熟悉,卻又如此陌生。

“不愧是鯤鵬的將領。”

熟悉是因爲衆人聽了很久,陌生是因爲沒想到這人還活着,發出聲音的人正是被範重舉在手中的鵬宇。

範重放下手中握箭的鵬宇,有些無語道“狠人我見多了,你的人狠、很狠。”

鵬宇扔掉手中的箭,“啪”一掌抽在範重臉上,掃了一眼自己的騎兵,目光望向於青,藉助月亮的光華,注視了很久,淡淡道“你果真要射殺我?”

有些懵懵的於青,用盡所有力氣站起身,狂淚奪目,顫抖道“是。”,一個字用盡了所有力氣,她又癱倒在地。

鵬宇轉身對範重道“還要逃嗎?”

範重聳肩無所謂道“我認栽。”

鵬宇笑了,笑的很甜,轉身邁步慢慢走向於青這邊,對身後的範重沒有任何防備,若不是剛纔範重讓自己甦醒過來,只怕此時已做亡魂。

她走的很從容,來到於青身邊,彎下腰牽住她的手,用力一扯,將於青抱在懷中,笑道“傻丫頭,你做的很好。”

這是一句包含感情的誇獎,卻將於青弄哭了,她放聲大哭,哭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冤枉,就如找到失散多年的親人般,盡情是一種痛快。

一切話語盡在淚中,盡情的流淌,熱淚滴落在鵬宇的甲冑上,摔落在地,打在草尖上,夜風陣陣,她的哭聲如此清脆。

鵬宇笑着捧她的臉,打趣道“看來你該嫁人了。”

月光輕撫於青的臉蛋,她破鼻一笑,梨花帶雨的美人,臉上露出羞澀,趕忙把頭低下來,細語道“你不怪我?”

鵬宇聲音變冷道“這麼說我該殺了你?”

這話就如刺冰,冷得讓人發顫,她掄臂一掌抽在於青臉上,冷冷道“我的將領什麼時候、變得如此矯情?”

這一掌用力很猛,打得於青覺得很疼,卻又覺得特幸福,得此統帥今生何求,立馬一軍禮道“士爲知己者死。”

鵬宇點頭,轉過身指着蹲在地上撇嘴的範重“都是這王八蛋的錯。”

範重起身道“好歹也是太師宇,至於這樣嗎?”

鵬宇道“應該至於。”

“好吧,發生要命的事,總有一人來承認錯,所以我揹着,失敗該有的覺悟。”

雙手背在身後,很光棍道“怎麼處置我?”

鵬宇用很神奇的目光,打量眼前這個相貌普通的道士,一身白衣上面有點綠,曾以爲打遍天下無敵手的她,恰好遇到對手了,還記得在軍中發願“若有人打得過自己,便嫁給他...”

看他那一身白衣上有點綠,感覺渾身一緊,簡直醜到讓人胃疼的那種感覺,於是給找了個理由,此人不在軍中此願不作數,來說服自己。

女人的心思有時候很奇妙,正經的時候有點不正經,不正經的時候她便便要正經,鵬宇在這正經的時刻突然這麼一想,只因快三十了、第一次敗在男性手中。

魔王沒想到被人正經看一眼,整個人被貶到底子裡了,他見對方沒反應,又道“難道你想放了我?”

範重知趣,嘴上說着、腳底便溜,沒走幾步便聽到太師宇的話語。

“站住。”

範重轉身罵道“你他娘到底想怎樣?頭掉了碗大的疤兒,乾脆點、想咋滴?”

鵬宇道“這麼說你想死?”

“我能不想死麼?”

“能。”

“真的能。”

範重震驚道“這麼說我可以走了?”

鵬宇道“可以,把馬留下。”

範重聳肩道“那馬成精了,你沒瞎吧?”

“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範重摸摸下巴,一本正經道“當然怕,我想問個問題。”

“嗯。”

“鯤鵬將領都是女人嗎?”

鵬宇笑道“怎麼,你瞧不起女人?”

“絕無此意,就覺得你們不適合打打殺殺。”

“哦!這話頭一次聽說。”

範重向她走來,一字一頓道“我覺得,女人更適合發瘋。”

隨他移走所有箭頭對準他,範重沒眨眼繼續道“信不信我拼死也能拉個墊背的。”

鵬宇道“發狠沒有用。”

“我也不想狠,可你不乾脆,這樣我很憋屈,我這人就圖個自在,貓捉老鼠的遊戲我很煩,因爲那樣不好玩,所以請你痛快點。”

範重在離鵬宇五丈時,腳尖點地,撤掉身上衣,手中大輪,身似鷂鷹撲了過來,鵬宇一掌託着於青揮下的手,一把抓住她背上游龍棍,雙腳連踏一式“翻山棍”,直迎而上。

魔王一腳踏在棍頭上,掌若天龍撲,拳似猛虎撲罵道“士可殺不可辱。”

鵬宇腰姿一扭,棍頭翻轉“吃我三棍。”

範重雙腳落地,兩臂大輪,雙腳懸踢,又是腳踩棍頭,整個人飛了出去“三十棍又如何?”

“噗噗噗”

這時所有騎兵弦上箭,射進地面,於青胳膊擡起大喝道“準備。”

鵬宇道“不必。”

騎兵們擦擦額頭汗,剛纔若不是鵬宇托住於青揮下的手,這時的範重已成刺蝟,紛紛緊張的看向於青,到底是準備還是不準備。

範重卻道“某真想試試帝國鯤鵬的厲害。”

鵬宇棍風掃來,範重雙掌迎上,死死托住棍頭,冷哼道“看來你不智。”

鵬宇雙手脫開,一腳踢在棍上,猛然飈起,雙腳點在棍上,身子飛雁、臂若撲翎“智者若何?”

範重丟掉棍子,伸手抓住她手臂“你還是不行。”

鵬宇用腳踢去,範重擡腳擋住,死死將她擒住“智者從不上陣。”

鵬宇掙扎幾次,散去一身力“放開我。”

於青走過來道“我怎麼有些糊塗。”

範重道“有人不服,只好打一架。”

於青還是很疑惑,望向太師,鵬宇揉揉手腕笑道“江湖實乃臥虎藏龍之地。”

範重道“朝堂纔是天下正統。”

於青很糊塗,真的很糊塗感覺這二人就跟神仙一樣,說話一套一套的,聽得清楚、卻沒一句讓人聽懂的。

範重看她一副傻逼的樣子,嘴角一抽,冷笑道“世間只有傻子纔會較真,不懂我們爲什麼又要打嗎?”

於青點點頭,範重道“只因你家主子不服,而我也不服,因爲不痛快,一對一你們不行,可我真不敢下死手,這便是我的身手與你們實力的衝突。”

於青似懂非懂,還是一臉傻樣,鵬宇道“在他擒住我時,他說能走的脫,我不信,我說我能打得過他,他不信。”

於青道“可剛纔爲什麼又打?”

範重扶額,發現自己真是見到了蠢人,指着四周騎兵道“本來我想走的,可你們總是箭頭對準我,這讓我相信了自己走不脫,而你家主子不相信我能再次擒住她,我讓她也相信相信。”

鵬宇道“現在說說你盜馬的目的。”

於青其實還沒明白,附和道“對,說馬兒的事。”

範重無奈道“我怕說出來你們不信。”

看了一眼二人的眼神,他低頭道“有一個鬼認爲一個討厭的傢伙是天地新主,那個人會推翻你們鵬氏天下,而那匹馬就是那人的坐騎,其實我不想見那個混蛋,可這事我答應了那個鬼。”

鵬宇笑道“你會相信一個鬼的話?”

範重很無語,卻又不得不說“因爲我是個見鬼的人,那鬼的每句話都是對的。”

於青道“有這麼神奇。”

範重道“神奇不神奇,我是真不知道,可我答應了死人,這事我必須辦到。”

於青又道“爲什麼?”

範重笑道“因爲我是活人,不明白嗎。”

鵬宇幫他解釋道“因爲活人不跟死人計較。”

“死者爲大嘛。”範重擡頭道“天亮了。”看着盯了他一夜的騎兵道“能給我一匹馬麼?”

鵬宇甩了甩手道“你們回去。”

夏季天長,待騎兵離開後,鵬宇道“若能降服此馬給你。”

範重掏出懷中香頭,嘆息一句“若那個鬼說的沒錯,這馬不是我的。”

“若那個鬼說錯了呢?”

範重覺得這話十分好笑,又覺得不好笑,對啊、憑什麼聽一死人的話,英雄愛寶馬沒錯,可他不喜歡黑色、只能這麼勉強,半晌無語,點燃手中香頭,邁步向前走去。

鵬宇、於青跟其後,日照頭頂時,鵬宇問道“去哪裡?”

“子陽城。”

“此去三百里,你打算走着?”

範重無所謂“大後天就到,我不着急。”

“你不想見那人?”

“因爲我討厭他,其實他人挺好,我就是看不慣。”

鵬宇遞過手中水袋道“這麼說只需拿這根香去子陽城就好。”

範重喝乾水袋,扔給身後的於青,摸了一把嘴道“我想不通你們爲什麼會跟着我。”

“想知道原因?”

“嗯,我很迷惑。”

鵬宇嘆一口氣“只爲散散心,我更感興趣你口中那個討厭的人到底是誰。”

“你們還有時間散心?”

鵬宇明白他說這話的意思,再次一聲長長的嘆息“時間對於每個人來說都太多餘,就看你怎麼看了。”

範重伸展腰姿“快樂就好。”

“雖然我不快樂,但我想散散心。”

範重看着手中香頭皺眉道“有些不對勁。”

“怎麼回事?”

範重將點燃的香頭遞她面前,香菸飄渺、若一縷遊絲升到不知處,鵬宇不解道“這香燃得太快?”

“今天不對勁,這死馬不來了。”

於青指了一下前方“昨夜就朝這個方向跑了。”

範重彈滅香頭,再次點燃道“試試。”

三人又上路,走過草地,來到大路上,辨別一下方向,前方七十里便是烏頭山,翻過烏頭山再走十幾裡便是子陽城地界。

烏頭山,是一座黑石山,此地方圓十尺寸草不生,烏頭山像是生命禁區般,只是漆黑的石頭,死寂般的沉,相傳是被遠古妖祖詛咒過的地方。

高天之上一隻飛鵬盤旋,自烏頭山北面而來,地上一隻青狐走走停停,不時回頭望望,青狐身後青衫人,精神抖擻的老者,左肩頭一皮囊,皮囊後一鐵環,鐵環上拴一披風,這披風與衆不同。

與衆不同在於別人都是雙肩掃地披風,而這單肩披風不但掃地而去很長,就像一條綵帶一樣輕輕飄揚。

老者鷹鉤鼻,臥龍嘴不怒自威,面相是一副永遠生氣的模樣,飛翎雙眉撲天勢,不多的鬍鬚直垂胸前,深邃的眼眸是清泉潺潺。

左手背在身後,右臂隨步自由甩着,右肩後掛一口刀,刀鞘、半開口,刀刃翻在外面,鍍金刀鋒,刀身上臥虎嘯盤龍,普普通通的刀柄裹着一層青布。

老者停頓看看頭頂的太陽,取出腰間的水囊抿一口,擡頭望了一眼頭頂的飛鵬,邁步朝烏頭山走來,他步履不快,看起來是那般隨意,行速卻比一般年輕人快多了,前面青狐跑到寸草不生的邊緣時,蹲在身子朝後望了一眼,後腿擡起彈着自己耳朵。

老者來到青狐身旁,看了可愛的小傢伙一眼,左臂高伸,劇烈的破空傳來,“咕”飛鵬落在他肩頭皮囊上,老者輕輕鵬兒的腦袋,面朝子陽城方向望去,縱步一跳,幾個大跨步躍上烏頭山頂,身後青狐緊隨,老者擡臂,鵬兒起飛。

他道一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