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清歌的臉上被她的手掌覆着，她的掌心就跟着夜裡的風一樣涼。她這麼稍稍擡頭看着他，目光中滿是真誠。他們之間距離很近，彼此之間幾乎能感受到對方的呼吸，然而，他卻覺得她離他好遠。
越清歌鬆開了抓着風若凌手腕的手，視線一直集中在她的臉上，她在對他微笑，笑容中隱隱有着慘淡的味道。
下一刻，他又張開雙手環住了她，將她整個纖弱的身體箍在了自己的懷裡。風若凌捧着他臉龐的那隻手滑了出去，頓在了半空中，好半天不知道該放在那裡。
她的側臉被壓在他的胸膛上，隔着衣服的布料，能夠感受到他強健的心跳。
“阿風，你對你自己好，是應該的；你自私，也是應該的。我也自私，一直自私地想要將你圈在我身邊，不讓你的視線落在別人身上。”越清歌的嘴脣貼在她的耳邊，這麼輕聲說道。
“你說的，我都明白，都懂，也理解。不能讓你有安心的感覺，是我沒有做好，都是我的錯，這一點也不能怪你缺乏安全感。阿風，你說你喜歡我，我很開心。其實，我又何嘗不是個缺乏安全感的人？一直以來，我都覺得你是被迫接受我的殷勤我的情感，我常常將喜歡二字掛在嘴上，卻甚少從你口中聽到這兩個字，我會不確定，會迷茫，也會——因此感到害怕。”
越清歌靜靜地說着，鼻間嗅到她發上、頸間散發出來的淡雅幽香，這味道是他所眷戀不已的。
“說到底，我依然是個膚淺的男人，還是執着於口頭上的承諾。”說到這裡的時候，他的語氣中有着自嘲之意。
風若凌聽着他所說的話，虛空的那隻手張了張，最後緩緩地落下來，彎起手肘，圈住了他的脖頸，動作輕柔。
她能感受到，在她做出這個動作的時候，他的身體明顯地一震。
“兩個同樣缺乏安全感的人……”風若凌的臉靠着越清歌的胸膛，
輕輕說道，聲音有些低悶，“卻要互相討要‘安心’這奢侈的東西，我們還真是好大的野心。”
“我這輩子不學無術無所事事，最大的野心便是你。”越清歌回道。
風若凌靜默了一會兒，隨後道：“越清歌，再給我一點時間，我現在還困在死衚衕，若是我沒有從死衚衕裡邊走出來便同你在一起，只會將你也拽進死衚衕裡邊。”
上一回夜裡，他去見她的時候，她便讓他給她時間，這一回她又說了這話。越清歌非常理解，他知道，她是很認真謹慎地在考慮他們之間的事，纔會給出這麼小心翼翼的回答。
他知道，她並不是在敷衍他。她需要的東西，他都會盡力呈現給她，既然她要時間，他又怎麼會不捨得？
“好。”越清歌擡起一隻手來撫了撫她的後腦勺，淡淡地回道，“等你從死衚衕裡邊出來了以後，我們再一起走陽關大道。”
風若凌這邊便與越清歌有了這樣一個約定。
當晚，越清歌將她送回了寢房，站在門口，他一直目送着她進門，直到她反身關上門以後好久，才離開。
之後好些天，越清歌都不見人影，風若凌不知道他去了哪裡。只是，她這邊也有好多事要忙，所以還是抽不出時間來詢問他的去向。
當年蓮妃的那件案子終於是有了定論，宇文樺德的罪名實實地落了下來。除了陷害蓮妃這一條罪名，其他諸如勾結朝中一干大臣自成黨派相互包庇等罪名也一條條地被翻了出來，朝中一片兵荒馬亂，好多涉事的官員都被拉下了馬，其中包括當年審查蓮妃案子受賄的吏部侍郎等。
宇文皇后心中自知有愧，有失皇后體統，並且因爲知道真相以後已對紅塵絕了心，與風若凌見面後的第二日便自己一人關在寢宮中用剪刀削了發，脫去皇后的盛裝，呈詞給皇上說要去守皇陵，自此以後長伴青燈，爲皇上和整個北黎國祈福。
黎徵谷在得知皇后落髮的消息時，有片刻的怔忪，目光中有一些動容。儘管他不愛她，她也做了那麼多讓他無法原諒的事情，可畢竟是幾十年的夫妻，除了那事做的出格了些，其他方面一直以來都是一個完美的皇后。
只是，這怕也是對她來說最好的決定。於是，他下了封詔書，賜了法號“慧善”，讓她遂了心願去了皇陵。只是，同時也安排了許多人手去那邊幫襯着，在皇陵的一切吃穿用度都是極好的。
宇文皇后在離開之前跟風若凌又見了一面，兩人在房中說了小半天的話。至於她們之間到底說了些什麼，外人則不得而知了。在門外守着的宮女們只知道，她們從房中出來的時候，皇后的手一直緊緊地抓着風若凌的手，眼眶有些紅紅的。而風若凌在她要跨出門檻的時候，小心又溫柔地在旁提醒了一句：“小心腳下。”
不知道的人，怕是要以爲她們兩人是親的母女了。
至於宇文樺德，按照北黎律令，就算不是滿門抄斬，他自己也是決計活不了的。可是，當詔令發出來的時候，全朝甚至是全國的百姓們都有些不敢置信。
宇文樺德作惡多端，陷害蓮妃，追殺皇嗣，勾結朝臣，心有異端。然念在其在朝期間亦有功德，聖上心善，念在多年君臣之義上饒其一死。打入天牢，囚禁終身，日日抄寫佛經爲自己所作之惡懺悔。國舅府中家丁女眷遣去一半，一半財產充入國庫。
這樣的結果一出，滿朝文武和天下百姓都稱讚皇上仁德，絲毫沒有牽及無辜。
從趙公公口中聽聞外頭對他的讚揚，黎徵谷半躺在牀上只是苦笑。哪裡是他仁德，若是他，宇文樺德害了他心愛的女人，又作出那麼多不可原諒的事情，他怎麼可能會饒他不死？
目光投向坐在自己對面，低頭安靜認真地削着梨子的風若凌，黎徵谷心中暗歎：若不是她的要求，他怎麼會頒出那樣的詔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