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清歌的性子遠不如風若凌來的沉靜，她能夠長久地保持沉默，他卻做不到她站在眼前許久卻一句話也不說。
心中的迷戀夾着關切，生生地從肺腑衝上喉管，又從喉管衝到口中，經過長久的醞釀，釀出了六個字：“阿風，你還好麼？”
風若凌沒有回話，身形一動，卻是向他走了過去。
他們隔得不遠，她腳步雖不快，可還是很快地便在他面前站定。
風若凌擡頭看着他，仔細地看着，將他整張臉都細細地勘察了好幾遍。
越清歌不知道她爲何突然間那麼直勾勾地盯着他瞧，前段時日她對他都是愛理不理，目光也是甚少停留在他身上。那一夜過後，他也耐住了性子，甚少去找她，雖然現身在她面前的次數不多，但是大多數的時間，他都還是隱在暗處默默地留意着她的一舉一動的。
他希望她的目光能夠一直集中在他身上，只希望她這一輩子也只看着他，可是現下，她的目光讓他心中暗暗發緊，陡然生出一絲恐慌來。
“你在這裡站了多久？”風若凌問道。
聽她開口問他，越清歌自然是一五一十地回答：“你剛進去沒多久，我便來了。算來，也並沒有多長時間。”
儘管實際上並沒有多久，可是因爲心中擔心着她，這麼點的時間倒讓他覺得有好幾輩子長了。
回答了之後，好半天又沒有聽到她開口說話，越清歌緊緊地盯着她，她臉上的神色太過平靜，平靜得讓他有些無所適從。
他剛想要開口說些什麼來打破這讓他心慌的寂靜，就看到她嘴巴動了動，耳中傳來她的聲音：“天暗了，夜裡有些冷，你回去休息吧。”
說罷，轉身便要走。越清歌心急之下，伸出手去抓住了她的手，制止了她離開的動作。身子一動，又攔在了她面前，正對着她道：“阿風，你是不是還有什麼話想對我說？”
她方纔那句話聽起來像是在關心他，怕他夜裡受涼讓他早些回屋休
息，可是他總覺得她還有什麼話藏着沒有說。
他很在意，非常在意，在意她眼下的情況，在意她心中藏着掖着的所感所想。
“越清歌……”風若凌被他攔住無法前行，便停了下來，擡起頭來看他，面上表情不便，聲音幽幽的，“你騙過我一次，還會再騙我麼？”
聽到她的話，越清歌抓着她的手倏地收緊，雙眸幽深如夜，神情中有一絲痛苦，他抿了抿嘴脣，堅定地道：“不會。騙過你一次，我已然後悔得想要撞牆，怎麼會想要再欺騙你？”一次不得已的欺騙，已經讓他受盡了苦頭，她當時決絕的語氣和如死灰一般的眼神到現在他都還記得一清二楚。再騙她一次，他完全不敢想象那後果。
風若凌聞言，笑了，一排貝齒露了出來。她平日裡笑也只是抿着嘴微笑，着男裝的時候，嘴角微微勾起便有無數風情惹得一羣少女死心塌地，他則是不管在她着男裝還是着女裝時，只要見着那淺淡的笑容，便已然被勾了魂去。此刻，看到她甚少出現的露齒的笑容，他卻被嚇得魂兒都飛了出來。她這笑容，讓他心驚，內心隱隱地有不好的預感。
“可是，你說的，我已然不願意相信。”風若凌淺笑着，淡淡回道。
夜裡有些涼，越清歌覺得自己的心也開始發涼，拉着風若凌的手攥得愈發緊了，他覺得若是自己這會兒不緊緊抓着她的話，她就會毫不留情地從他面前決絕地離開。
越清歌的臉上浮上一抹苦澀來，他苦笑道：“是我自作自受，你不信我，這是我該得的。阿風，如果這是你的報復，你已然成功。”
風若凌臉上的笑容愈發大了，口中也逃出一串輕飄飄的笑聲。
“報復……的確，我是個商人，自有商人的秉性，生來便吃不得虧。我自你那裡吃了虧，總也要讓你吃點虧回來方纔覺得公平。可是，我們倆現下的情況，遠遠不是商場上你來我往斤斤計較那般簡單，越清歌，你懂麼？”
越清歌緊緊地抿着脣，雙眉
緊鎖，沒有回話。
風若凌感覺到手腕上發疼的緊，自知他心中已有滔天大浪。
她低低地嘆了一聲，擡起另一隻手來撫上越清歌的眉角，悠然道：“既然已經到了這地步，我也不會將自己的情感隱瞞起來。越清歌，我確實對你動過心，當時便想着，即便你這人那麼得不靠譜，那麼得孩子氣，那麼得讓人頭疼，我還是對你動了心，覺得這一輩子就這樣跟你生活下去也是好的。可我不知道我們之間會有這樣的變故，你讓我知道了，其實我看人的眼光並沒有那麼準，是你讓我知道了，我對人的信任是那麼的草率。”她的手順着他的眼角往下滑，捧着他的臉不動了。掌心之下，他的臉灼燙。
“小的時候在學堂讀書，我的功課是同齡的孩子中最好的，即便是被很多人喜歡，同樣也有人在私底下憎恨我。當時，有一個人告訴我學堂後院有人找我，我信了，可是到了那裡才知道我被他騙了，他不僅騙了我還將我推下了池塘。這件事，我連孃親都沒有告訴，只在心中藏着。自那之後，那人興許是良心發現了，對我很好。可是，不管他對我有多好，他的話我都不會再相信半分。”
“同樣的，越清歌，無論你現在對我多好，對我說的話有多真，我也不敢相信。我這一輩子不求什麼，只求一個安心而已，可是是你讓我覺得跟在你身邊是沒有安全感的。我對你有怨氣，同時對自己也有怨氣。怨自己怎麼被你騙了以後，心中依然留着你的身影。到現在，我依然喜歡着你，喜歡到我不敢再靠近你一步，我怕，怕最後自己還會受傷。你可以說我自私，但是，這些年下來，我都是一個人這麼活下來的，我不能不對自己好。”
風若凌難得這麼真誠地將自己的心聲一點不落地都講給別人聽，她向來是將任何事都埋在心中不願與人訴說，今日這般坦白，全是在天牢之中受了宇文樺德的刺激。
她承認自己對越清歌難以割捨的感情，這些時日來的糾結，也全在於她沒有安全感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