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投射到自己身上的目光，風若凌稍稍擡頭，看向黎徵谷，手上削梨的動作卻不停。
“怎麼了？”
黎徵谷搖了搖頭，回道：“沒什麼。”頓了一下，目光集中到她手中的梨子和小刀，微微皺眉，斂不住目光中的擔心，“你小心些，別傷着手。這種事讓底下的奴才做就好了。”他現在最寶貝的就是她了，她要是受個傷劃了個傷口什麼的，他鐵定心疼死。眼下看她視線集中在他身上，手上的刀子還在削着梨子，他那個心驚膽戰呦。
風若凌瞟了一眼手中已經削了一半的梨子，嘴角的弧線很是溫柔：“別人削的和我削的總歸是不一樣的。”
聽到這句話，黎徵谷心中一片激盪，眼睛覺得有點溼潤了。不一樣，的確是不一樣的，自己的親生女兒爲自己削梨子，她有這個心，真的是讓他覺得自己有福氣。所謂的天倫之樂，怕就是這樣的。
這在尋常百姓家，是再常見不過了的事，但是在帝王家卻是少見的，尤其是像他這樣情況複雜的帝王家。黎徵谷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竟然會爲這樣的一件事而感到感動。
正在這邊兀自感動着，那邊風若凌的聲音又傳了過來：“孃親愛吃梨子，當初我就經常爲她削梨。最開始的時候，小手連梨子跟刀子都拿不穩，削出來的梨子奇形怪狀的，只剩下一半了，還時常划着自己的手。”聲音漸漸地低了下來，手上的動作也放慢了，“孃親擔心我，一直對我說不要給她削梨子了，還騙我說她不喜歡吃梨子，可是我知道的，她每回看到果盤中的梨子便一臉歡喜的模樣。我堅持着爲她削梨，慢慢地便練出了這一手削梨子的好刀工，就算是不看着手中的東西，也能削得又快又好。”
一邊垂眸說着，一邊已經將那果皮都已經削乾淨了，白淨的梨肉全部呈現了出來。風若凌又用刀子在上邊劃了幾刀，將它切成小塊，裝在盤子裡，拿了牙籤插在上頭，將那一盤子的梨子都遞到黎徵谷面前。
“好了。”風若凌看向黎徵谷，剛說
了這兩個字，便看到他一臉愧疚，雙眼已經有些發紅了。她怔了怔，想到方纔自己所說的話，心中暗暗嘆氣。
自己只要想到孃親，談到孃親的事，便會忘了當下的情境。想來是她有些忘情了，引出了那些傷心事。
“凌兒……”黎徵谷淡淡地開口。一開始他都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她，叫她的全名顯得太過生分，完全不像是父女，不光是他自己，就在旁人聽來都覺得怪異。若是叫她“凌兒”便又顯得太過親暱，儘管她已經原諒了他，他還是怕她心有芥蒂，陡然間叫的這麼親密，怕她會不舒服。然而，有一次，他無意中叫出了這個名字的時候，她淡然應下，他才放心地這麼喊她。
“我真的是虧欠你們母女太多……真的是很對不起。”在她面前，他從來都不會用“朕”那樣一個高高在上的稱呼。
“道歉的話，你已說得太多。真的愧疚，放在心中便好。孃親她知道，她會原諒你的。”風若凌挑了一小塊梨子，親手遞過去喂他，“現下重要的是養身體，先吃個我削的梨子如何？送來的這些梨子，我先前吃過一個，倒是挺甜的。”
黎徵谷看着她，梨子的香味已經竄到了鼻子裡邊，他張口吃下，輕輕一咬，果然滿口香甜，簡直是要甜到心底裡去。
“甜麼？”見他吃了，風若凌開口問道。
“甜。”黎徵谷一邊慢慢地咀嚼，一邊笑着回道。
侍候在一旁的趙公公看到眼前這場景，心中也爲他們感到開心。天子家也會有這樣敦親和睦的場景，真真是令人欣慰羨慕。
風若凌勾勾脣角：“甜的話，就再多吃一點。”手中又送上一小塊梨子，黎徵谷依然是乖順得像個小孩子般張口吃下。
拒絕着口中香脆的梨子，黎徵谷靜靜地看着風若凌，心中有一個想法早早地就形成了，也醞釀了許久，可是一直都不敢提出來。他在尋一個時機，尋一個恰當的時機，他等了很久，現在突然覺得自己該將那個想法說出口。
“凌兒……”他
開口，聲音有些低。
“嗯？”風若凌看他，目光中有些不解，看他一臉有什麼話想要說出口的樣子，稍稍側過耳來，方便聆聽。
黎徵谷在心中爲自己暗暗地打了打氣，又醞釀了好一會兒，表情大有一副豁出去了的樣子，開口道：“凌兒，你已入宮這麼久，眼下事情差不多也解決了，那麼我儘早恢復你公主的身份，昭告天下可好？”
她這樣待在宮中，儘管旁人對她的身份都已經心知肚明瞭，但是名不正則言不順，她終歸還是沒有那個堂堂的名分。公主的身份是她應該享有的，公主的待遇也是她理應得到的，她並不是那樣見不得人的，應該有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而他，也想借此讓天下人知道，他還有一個寶貝女兒，這個女兒的一切都讓他非常驕傲。
這大概就是爲人父之人，迫切的想要炫耀的心理吧。
風若凌聽他口中這麼說，再見他那一臉小心翼翼的希冀的模樣，心中暗暗嘆了一聲，眸色暗了暗，隨後回道：“那個——不急。”
她沒直接回絕，而是說了“不急”，黎徵谷雖然沒有從她口中得到答應的回覆，爲此感到有些許失望遺憾，但是想到她也沒有果斷地拒絕自己，因而又感到稍微有些開心。
這種心情，真真是複雜啊。
“好的，你說不急，便不急，我們慢慢來。”他舒緩了眉眼，和顏悅色道。
風若凌聽到他這麼說，再仔細看他的臉色，靜默了一會兒，將手中已經光了的盤子擱到一邊，拾起旁邊的手絹拭了拭手，緩緩道：“說來，我的確入宮很久了，這邊的事情差不多也解決了，你的身體也調養得差不多了，我也是時候該出宮了。”
“什麼？”聽到她這麼說，這對黎徵谷無疑是一道晴天霹靂。
剛剛他還以爲她沒有拒絕他，現下她就提出要出宮，從他的身邊離開。
果然，她還是對他介懷麼？
黎徵谷一瞬間覺得心情又跌到了谷底，面色刷地變得慘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