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3

往事3

臉上刺了個“天”字的黑衣人摸進了山洞,瞬妃正在那裡等着。

“杜笙雪果然沒有死,是皇帝和司督的偷龍轉鳳之計。”

“我就知道,這個龍嘯桐果然不好對付,就和他娘一樣,心眼多着呢。”瞬妃好似並不慌張,“既然她出了宮,就完全沒用了,我還得早些找個下家。”

“玉將軍在宮裡混的還算吃香,娘娘要不要——”

瞬妃擺了一擺手,“白玉鸞這顆棋子,不可以動。她是我這盤棋最關鍵的一步,而這一步走不走的成,就看龍嘯桐有多重視她,在那之前,她不可以知道真相,明白麼?”

“可是天殿下在那邊就沒有人接應了,靖南王的孫女一直和他糾纏。”

“靖南王…他年輕的時候壞我的事,老了老了孫女又來壞我兒子,不怕,我還有人選,只是,要找個機會送進宮。”

尼姑打扮的瞬妃第一次來找杜笙月,是來報杜笙雪的死訊的。

修佛多載的杜笙月,聽到姐姐逝世的噩耗還是幾乎暈倒。從小到大,似乎只有這一個姐姐還讓她有家人的感覺。父母去世,她沒有來得及回去,現在姐姐也走了,她也沒有趕上。

這時間俗緣已淨,也許是佛祖,要收了她。

瞬妃看着這出落得有幾分姿色,溫潤如水的女子,說,“有個傳聞,說你姐姐還活着。”

“真的?”

“是真是假,貧尼不知,這個答案如何,要看你的表現。”

“這是笙月,聽說了她姐姐的事,特意下山來守靈。”吳媽把杜笙月引見給曹彬的時候,滿心期待兒子會對這個乾乾淨淨素素雅雅的女孩多一份心思,雖然笙雪不能做自己的兒媳,有個笙月也是好的,畢竟是姐妹,總有相似之處。

只是她怎會知道,杜笙雪沒有死,而兒子的心思,不曾移開半分。

“姐妹情深,便讓她住下來吧,從今以後,笙月就和我自己的妹妹一樣。”

杜笙月淡淡一笑,依稀記得瞬妃的話,“當初本是你該入宮的,你姐姐替了你,如今你姐姐下落未果,你是否也該爲她做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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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她不知,自己能做些什麼。她知不知道並不重要。

瞬妃知道姐姐的下落。瞬妃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

瞬妃想了很多方法促成杜笙月入宮接應兒子,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幾個月後,青衣校場惹怒太后,曹彬爲救人臨時拿杜笙月來頂——

雖然和預想的不一樣,卻也是把杜笙月送到了兒子身邊。

白玉鸞走後,百花會最後一天,禮成。禮成前一晚,吳媽握着她的手,講了許多笙雪的故事,末了一句,“笙雪最愛的其實是彬兒,你若能幫彬兒一把,就是幫你姐姐。如今靖南王居心叵測,青衣是他的人,把你嫁過去,你要明白是去做什麼的。”

杜笙月只是微笑,就在吳媽來之前不到一個時辰,瞬妃就來過了,直奔主題的說,“青衣是我兒子,表面上你是曹彬派來監視青衣的,但實際上,你是我兒子安插在曹彬、吳媽和太后身邊的人。我還在找你姐姐,如果你出力,我也會出力,明白麼?”

倘若杜笙月早些知道,正是曹彬藏起了姐姐,也許就不會單單聽瞬妃的話。

倘若杜笙月早些知道,也不會像當初姐姐愛上曹彬那樣,單純又熾烈的愛上了青衣。

到後來,杜笙月已經不知道,是爲了姐姐,還是爲了自己,心甘情願,成了瞬妃和青衣的俘虜。

除了微笑,不問,只做。

杜笙月找到姐姐是一次偶然,也是一次安排。起源只是一個叫做琉璃的婢女被處死時被她救了下來。

荒郊野外,她回府小路邊上,對宮女動用私刑,實在太巧合。其實她早知道,這也是都是瞬妃的安排。

她從沒有問過,只是微笑。

琉璃在閻王那裡轉了幾圈纔回來,已經毀容,聲音也啞了,即便是這樣,曹彬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這個笙雪身邊最忠心的僕人。只有這樣的人,才能撼動曹彬,成了去見笙雪的敲門磚。就是這樣,杜笙月見到了杜笙雪。

相隔五年,姐姐已經瘋癲,只是癡癡的笑,一如她只會安靜的微笑。

兩姐妹相視而笑,心,卻緊緊抱在一處流淚。

曹彬嘆了口氣,“笙雪沒死,這事是機密,連我孃親都不知道,所以,也沒敢告訴你。”

杜笙月也曾怪過他沒有早一些說,也怪他沒有在她成爲瞬妃的眼線之前拉她一把。

可是,有時候她也會想,也許是老天早就安排好她接替姐姐完成這使命,早就安排她遇到青衣,假戲真做,愛上他。

一如青衣最喜歡她的那點,她不問,只做。

於是面對着反諷的命運,她還是,不問,只做。

告密那次,杜笙月被“囚禁”在丞相府很久,卻也想不明白,爲何青衣要救了岺兒而讓歸璇成爲整件事情的替罪羊。

其實青衣也不懂爲何娘這樣安排,尤其是當他已經知道歸璇就是白玉鸞,知道白玉鸞的女兒身之後。

救了岺兒,賣個人情給太后,卻違背了昭儀的心願,未見得有什麼好處。

殊不知,遠遠的白華國那一邊,瞬妃卻正在接過岺老將軍老部下的兵符。

“你們的大小姐已經安全,我按照約定,收了你們這兩千精兵,並不爲過。”

“我們忠於老將軍,卻負了陛下。”

“陛下總是會換的,主人只有一個,相信岺老將軍泉下有知,會感激你們的。”

“人心難收,即便我投了你,我的部下,卻不一定跟我。”

“這我早已準備好,既然這支隊伍是老將軍帶出來的,相信都是對老將軍有感情的,你不妨對下面的人說,當今聖上昏庸,獨寵皇后,不惜犧牲岺老將軍唯一的孫女,你們投了司督,通過他來清君側,才救了岺兒。如此一說,他們也有了投司督的理由。”

“恕我愚昧,您和司督是什麼關係?”

“主人。司督是我的主人,只要是爲了他好,我什麼都做得。”

這些,杜笙月當然不知。她也不知,她的一次有意告密,改變了塞外兩千將士的命運,且幾乎再一次將白玉鸞置於死地。

她沒有問,她只是做了。

似乎不僅僅是爲了姐姐,也不僅僅是爲了青衣。

她知道,這一切背後都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和陰謀,而不知爲何,她卻迫不及待的想看到,那陰謀最終浮出水面的那一天。

她已經被囚禁了太久。看着身邊的人一個個爲了這個陰謀斷送生命和幸福。

她竟迫不及待,想親自把這發黴的腐臭的朽物拽出來——

拖了太久的罪惡,她現在只想快點執行,然後,徹底毀滅。

從姐姐那裡回來,一路上馬車顛簸,挑簾子看看風景,突然陌生。

她分不清誰纔是好的,青衣還是曹彬,她分不清誰纔是瘋的,姐姐還是自己。

同在一個陰謀中沉浮,黑白早已說不清楚。不過是各爲其主,可是就連這個主人,都不是她自己選的。

回府路過青衣的書房,看見他正在焚燒那一副鏡花水月,烏煙瘴氣,看不清他的臉。

沒有停下腳步,只是向前走着,走出好遠,還能聽叫火苗竄動的噼啪。

繼續微笑。

繼續前行。

身在佛門仍心中慾念,反而是身在門外卻心空似水。

我只求不在混沌的僞善中掙扎,而在清白的罪惡中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