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5

往事5

青衣小時候,全部的心思,就是怎麼打敗白玉鸞。

但是每一次都是傷痕累累鎩羽而歸,奇怪的是,一向要求很多很乖的娘,唯獨在這件事上,從沒有生氣過,反而高興。

她總是說,兒子,白玉鸞,是我們翻身的全部籌碼。

這個說辭很奇怪,但是青衣沒有深究。

奇怪的事情還有很多,譬如說當奶媽的娘爲何總是半夜出去,譬如說爲何有時候會有人叫他天殿下,譬如爲何一個白白淨淨比他小一些卻那麼成熟的女孩會站在她面前說,這就是我要等的人麼?

男人育的比較晚。

因此青衣大體是幸福的。

開始被無窮的鬱悶情緒壓倒,是在白玉鸞十五歲那年開始帶兵征戰沙場。男人的自尊,跟捆馬的繩子一樣,一繃就斷,理智隨時都可能奔騰而去。

他負氣而遠走四方之前,娘只是說。

走之前,帶你看一個東西。

一塊石頭,寫着看不懂的鬼符,娘說,這四個大字的意思是龍儀天下。

青衣不解的問,爲何不是鳳儀天下?

娘別有深意的說,原本是鳳儀天下,但是被人識破,所以不得不改成了龍儀天下。

娘說,不明白沒關係,我要你把它們刻在心裡。

青衣當然不知道這深層的意思,他不知前去接應自己的杜笙雪已經成了廢棋,他不知道白玉鸞成了下家,他不知道所謂被人識破,那個人就是當朝太后。

他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

譬如說,他不知那塊他嗤之以鼻的破石頭,就是全天下都在找的東西,更不知道,這以後,他的命運,白玉鸞的命運,很多人的命運,因此而改變。

直到後來歸璇的到來,直到她與白玉鸞的重合,青衣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當他奉旨到儲秀宮接歸璇出來的時候,已經不知道該怎樣稱呼她。

白玉鸞,兄弟,玉貴妃,歸璇,璇主子——

“皇后娘娘懿旨,賜秀女歸璇錦繡宮,婢女一名,錢千石,列入侍寢名單。”

青衣聽着公公尖銳的聲音盤旋在鴉雀無聲的儲秀宮,看着秀女們或意料之中或羨慕或嫉妒的臉,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每一次自己被白玉鸞打敗,她都會說一句。

“我又贏了哦,哥。”

你又贏了一次。玉鸞,歸璇。

我看着你披着戰甲舞者長刀回到了戰場,竟然連戳穿你的勇氣都沒有。

至此,我才明白了,媽跟我從小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才明白了那塊石頭上刻的字,到底意味着什麼。

——兒子,白玉鸞,是我們翻身的全部籌碼。

那時在我面前有四個大字,刻在玉石牆壁上,媽說,你要把它們刻在你心裡。

龍儀天下。

傾覆王朝,原是你一笑紅顏。

我卻要把這紅顏捏碎,撲在腳下,爲了我的王座。

那以後青衣流浪了兩年,走到哪裡遇到困難總是會有奇怪的人相救,臉上都刻了一個天字。

總到哪裡,他都逃不掉。

不像白玉鸞,走到哪裡,都有自己的天下。

差距一直都在,人的棱角卻在慢慢磨平。青衣還是依照母親的話去了上都,投奔了靖南王。

只是,他一直都不肯叫他一聲王爺,好在靖南王愛才,不曾怪他。

第一次見到昭儀,他理所當然的叫了聲小姐,彷彿王爺這兩個字都要了他的命,而小姐這兩個字卻那麼簡單。

昭儀一笑,說,這麼多人叫我小姐,就你叫的最好聽。

這句話,一直留在他心裡,半夜起來第一次給母親寫信,就像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彙報思想。

可是娘沒有回信。

過了沒多久皇帝出征回來,特意路過靖南王府,那時陛下還年輕氣盛,要給老王爺個下馬威,而王爺卻只是帶着衆家僕站在一旁,像老百姓一樣。

那一次,是青衣第一次給龍嘯桐下跪,揚起的馬蹄蹭過他眼角餘光盯着的泥土,踩出的詭異圖案似乎在昭示着什麼。

有一種很奇妙的久遠記憶。

青衣閉上眼,似乎能感覺到,這個男人高頭大馬而去的地方,他有些熟悉。

那一夜,又是不眠,照例提筆給母親寫了一封信,卻又是未果。

青衣明白,此後所有的快樂與煩惱,都要一己承擔。

有時仍會傳來白玉鸞在哪裡又有怎樣傳說般的故事,而那些時候,青衣只是守在小姐身旁當門神。其實靖南王唯一的孫女,有誰會招惹。

青衣一直有種感覺,小姐有一天會嫁給他。

不知道何處而來的自信,而那種自信,也莫名的影響着小姐。如若不是突如其來的入宮,他們也許會開始一段正式的戀愛。

實際上,就在青衣得知昭儀要入宮去的前幾天,他已經開始着手,想着怎麼和昭儀表白。

騎馬。月亮。花。鞦韆。詩。故事。

表白有很多種,只是每一種像他那樣,扶着她上馬車,放下簾子前說的那句:

我送你入宮。

那一晚,他又寫了一封信。卻沒有送出去,寫了,燒了。滿屋子煙,嗆得人流淚。

那一晚,昭儀在儲秀宮抱膝坐到天亮。

龍嘯桐收復了玉華國。他要回來了。

這次回來,就很久不會再走。

聽說他還帶了白玉鸞回來,聽說玉家軍已經投誠。

此刻,青衣滿心,卻想不出再見白玉鸞該說些什麼,只是想着,陛下回來,小姐,要真正成爲他的人了。

奉命去突襲玉家軍,青衣明白這只是威懾,青衣也清楚這是一場還沒有打起來就註定了會輸的仗。

失敗的人生,不如交給白玉鸞終結。可是偏偏他這個好兄弟,關鍵時候還是那麼一句“不死不殘”。

他知道自己不會死,一直有叫着他天殿下的人跟着。

最後關頭,有人會出手。

只是白玉鸞沒有讓他來得及有那個最後關頭。

白玉鸞入宮以後,他第一次主動找了小姐。

夜幕初降,宮廷的另一個角落,一個女人躲躲閃閃進入室內,放下斗篷,輕輕呼喚着——

“你來了?”

男人轉身。青衣。

“白玉鸞是你誣陷的?”

“是我。”

“爲什麼?”

“因爲——”女人一笑,“我想見你,你是不是隻有爲了這個朋友,纔會冒死進宮?”

“我是問,爲什麼利用我?”

女人斂住笑容,“除了你,我還有誰可以利用,可以依靠?”

青衣嘆了口氣,“你已經是皇帝的人了。”

“你嫌棄我了?”

“沒有。”

你還不是皇帝的人,但是快要是了。我卻什麼都不能做。

你可知道,你和白玉鸞都是我一直在追趕的人,追趕的目的,卻不同。

而可悲的是,我從開始到現在,卻是一個都追不到。

不久,他就見到了母親。從不回信的母親。見了面,一句話也沒說,只是一個巴掌。

“爲了一個女人自殺?你還是不是我兒子?連白玉鸞一屆名將都可以忍辱負重入宮爲妃,你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要上門送死?”

“反正我也會被救下來的。打不過白玉鸞,救不了小姐,做不成事業,沒什麼,總有人會替我完成的。”

青衣近乎絕望的笑容,讓瞬妃一瞬間想起後花園裡堯妃的話,孩子跌倒不能扶。

可是,孩子,現在我要扶你上的,是天下最難座的王位。

“爲什麼會有人替你完成,你想過麼?”

青衣一愣。

“如果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奶孃,而你只是普通奶孃的兒子,你以爲會有人扶你一把麼?”

“我是誰?”

“天殿下。”

“我到底是誰?”

“先皇第九子,第一貴妃瞬貴妃的兒子,龍天桐。當今皇帝的弟弟,該坐上王位的人,是你。”

……

再見到昭儀的時候,她已經是皇帝的人,摘下黑色斗篷,依舊是芙蓉清水,卻伊人不在,滿耳只剩那他們都不知的真相。

“靖南王滅了我們上下幾百口宗族。”

娘從沒說過“報仇”這兩個字。她只是在做着。

謀劃。實施。

當年靖南王始作俑者,皇帝出面操刀,卻只是斬下了幾百顆人頭,收去了相當於國庫十分之一的財富。很多人,很多關係,很多情分,卻沒有辦法連根拔起。

像杜家夫婦那樣的人,有很多,多到青衣已經不想去知道。

他知道,原來瘋癲可憐的雪妃,就是當年那個說着“這就是我要等的人麼?”的女孩。

他知道,娘口中的下家,也會爲了他,重複相同的悲劇。

他知道,現在已經不再是爲小姐賣命,而是利用,爲的只是一次徹底的翻盤。

沒有什麼比用敵人的刀刃劃破他們的喉嚨更殘酷的報復。

再次站在昭儀面前,青衣已經不知道,該是愛她,還是恨她。甚至不知道,是否曾經愛過她,亦或是註定了會恨她。

那夜擁她入懷,第二日告知母親,瞬妃笑了。

不愧是我的兒子,有遠見。

這是青衣第一次沒有回覆母親的話。就像她沒有給自己回信一樣。

不再回應,不是因爲不想,而是因爲,不想再傷。

他開始不問,只做。

就像後來的杜笙月那樣。

這也是爲何,最後的最後,陪在他身邊的人,不是杜笙雪,不是白玉鸞,不是昭儀。

而是杜笙月。

暴露

一早以來,露水泡的茶早已經在案頭,漂浮着一片青衣最喜歡的梔子葉。

杜笙月,這個女人知道自己一切的喜好。

青衣喝下一口,放在一旁,雖然對味,但是不能貪杯。

整理行頭,出門而去,走過廊子,杜笙月還在畫畫,擡頭一望,就如青衣不曾停下半分的腳步一樣,她也不曾停下手中的筆。

早已默契,什麼道歉,什麼承諾,都已經是一種形式。

從司督府直通後宮其實很近,但是青衣還是巡禮從前朝而入,若是後宮不曾有什麼要解決的事情,便不跨過那道門。

自從說了我愛你,青衣便避着昭儀。

可是偏是今天,青衣剛上馬,昭儀的人便攔下,不顧那麼多雙眼睛看着,說,“皇后娘娘吩咐,司督馬上從後宮覲見。”

不走前朝,直接見皇后,青衣沒有責怪這冒失的傳信人,想必,情勢已經展到昭儀來不及避諱的地步。

青衣走了不過一刻鐘,柳長風率人來了,杜笙月迎在家門。

“將軍,司督他已經上朝去了。”

“我來時路上沒有遇見司督。”

身邊有人正要說青衣接到命令走的後宮,就被杜笙月攔下,微微一笑,“怕是錯過了,將軍快快回去,這會他說不定已經到了。”

柳長風並沒有走的意思,“得罪了,司督夫人,我們要搜查一下司督府。”

“我乃是當朝丞相的妹妹,司督夫人,將軍,你不可以進去。”杜笙月迎上去,柳長風退後幾步,“得罪。”

說罷,帶着侍衛隊而去。

這一邊,昭儀一見到青衣,就把所有人都轟了出去,花容失色。

“畫燒掉了?”

“放心。”

“可偷畫的死士已經被曹彬捉了。”

“我知道。”青衣強作鎮定,昨晚聽到這消息時也嚇得不輕。

如若是偷畫時人贓並獲也就罷了,交貨之後才被擒拿,而且動手的還是曹彬……

“怕是——我們的事,陛下已經知道了——這是個圈套。”青衣和盤托出。

“陛下?”

“怎麼,你真的以爲他只是個爲了玉將軍茶飯不思的草包皇帝麼?他可是統一天下的龍嘯桐,你爺爺盤算了那麼多年都遲遲不敢動手的小主子。”青衣面色凝重,“是我冒失,那天那衝動了,從你這裡一出來就動了手,正中他的陷阱。”

“那我該怎麼辦?太子他——”

“死不認帳。”

“什麼?”

青衣盯着昭儀,雙手握緊她的肩頭,“看着我,小姐,你能肯定孩子一定是我的麼?”

昭儀心中一股無名之火,卻被青衣冷峻的眼神凍住了,“你自己都不能完全確定,他更是無憑無據,這也是他只是試探沒有直接下手的原因。事關龍子,已經有很多人爲之犧牲,龍嘯桐不希望任何人再做出無畏犧牲,所以沒有下狠手,既然如此,我們也不要鬆口,死撐到底。”

昭儀點點頭,半響,才說,“我本以爲你會帶我出宮。”

“你捨得?”

“如果是爲了孩子和你,我捨得。”昭儀擡頭笑笑,“可是,現在我明白了,我和孩子根本不是你留在宮裡的目的,現在是你,不捨得離開。”

“小姐——”

“我不知道你是爲了白玉鸞,還是什麼其他原因。”昭儀淡然一笑。“孩子不是你的,青衣。我是你的小姐,我是鳳儀天下的皇后,以後還會是太后——所以——請你離開。”

青衣走了,昭儀慢慢坐回鳳塌之上。

如果說青衣不幸落入陛下的陷阱,現在又何嘗不是辜負了自己的試探?

還是說,現在的他,已經根本不屑於僞裝下去了?

御書房,柳長風跪着,曹彬站着,龍嘯桐坐着。

死一般寧靜。

曹彬嘴脣顫抖,半響才說,“想不到,笙月居然真的被青衣收買了。”

柳長風擡頭一個“請節哀”的眼神,轉向龍嘯桐時是“您高見”的眼神,龍嘯桐卻沒有心思去回饋這樣的馬屁,假裝看着奏摺,眉頭卻越扭越緊。

柳長風還是忍不住說兩句。“陛下真是厲害,當初您說青衣有問題,我們愚鈍,都沒當真。若不是他真的派人來偷畫,被丞相撈底,這一會,我們還跟他兄弟長短呢。”

“臣愚昧,不知陛下何時覺青衣可疑的?”曹彬問道。

龍嘯桐簡簡單單的說,“從杜笙月告密開始。”

“原來陛下,一開始盯上的不是青衣,而是笙月。”

“曹彬,爲這事我曾教訓過你,你根本不該讓外人進來。”龍嘯桐放下奏摺,“自以爲安插了眼線在青衣身邊,可以監視靖南王,殊不知,是被人反過來利用。把你們的腦子從這些紙糊的奏摺裡撈出來吧,杜笙月有可能繞過那麼精明的靖南王和青衣來告密?你把她囚禁了三天青衣居然沒有起疑心?”

龍嘯桐嘆口氣,“是不是太長時間沒有仗讓你們打了,腦子都鏽了。”

曹彬被說的一陣臉紅,柳長風也識趣不再多話。

“只是我沒有想到,青衣不單單是利用杜笙月反過來監視丞相府那樣簡單。曹彬,那個偷畫的人是你親自抓的,你來說說,他是什麼來頭。”

“是,那人臉上刻了一個天字,從未再宮中出現過,被我抓住的第一夜就自盡了,看起來,是專門訓練過的人,不像是臨時找來的。”

“這正是我擔心的。”龍嘯桐手指在案上寫着一個天字,柳長風終於開竅,“陛下是怕他——不可能——這太大膽了——”

“我也以爲他只是爲了王爺和皇后,但是,有這樣手下的人,怎麼會甘願爲氣數已盡的靖南王賣命?”龍嘯桐轉過身,“曹彬,你南下一次,查查靖南王這一年的行蹤來去,尤其注意軍火人馬,我要看看他這老人家,是否又在打着尋寶的名義招兵買馬。長風,你全力去查青衣的底細,記住,我要的是青衣,不是靖南王府的侍衛。”

柳長風頻頻點頭,“求陛下借一個人。”

“韓若生?”龍嘯桐早就料到,論起勘察,玉家軍出身的韓副將絕對是不二人選。“不是我信不過他,只是他——”龍嘯桐看了看曹彬,他還不知白玉鸞和歸璇就是一人的事,龍嘯桐一時間也拿不準,這會說了,這機密信息會不會被吳媽套了去。

好在柳長風機靈,頓時吃透了陛下的顧慮,說,“韓若生與子桐公主相交甚密,萬一讓子桐公主知道了——”

三個男人同時肅穆。

龍嘯桐擺擺手,“知道了還問什麼!柳長風,你小子,越來越滑頭了。”

“不敵陛下。”

六儀獻禮後歸璇正式搬回錦繡宮,見了昭儀撕破了臉皮,她本能的知道這後宮又要風生水起。

自己要在龍嘯桐和青衣做出一個選擇來。

最好在龍嘯桐出面來問之前。

可是,一旦告訴了龍嘯桐太子的身世,也就意味着將昭儀和哥送上了死刑臺。而他們怎麼會那麼容易就屈服,必將是一番血雨腥風。

猶豫了幾天,覺察到宮中氣氛漸漸不對,數日清晨守在昭儀的宮殿,果然等來了青衣。

果不其然,珍妃那藏頭詩成了禍源,說到底,這還是自己作孽,本是想牽制苓兒以自保,態勢卻越來越不受控制。

壞事果然不適合她,既然已經闖禍,這亂攤子,也該是她來收拾。

青衣一離開,歸璇就跟上了,快要出宮才顯身,着實把哥嚇了一跳。

“你怎麼來了?”

“哥。”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你早知道了我的身份對吧。”歸璇說,“肯定比皇后知道的早。”

......

“你騙的我好慘,白玉鸞。”

青衣說着這話時,心不自覺痛了一下,說到欺騙,自己又何嘗不是一直在騙她?算起來,她的謊言不過是他謊言的一個章節。

因爲他的存在,纔有了一個虛假的“玉將軍”。

歸璇果然低頭,“我有苦衷。”

“我知道。”

青衣比任何人都明白這苦衷,至少“我知道”這三個字,他說的很真誠。

“不說這個,哥,你這次進宮,是因爲苓兒那幅畫被偷吧,那幅畫上的那詩才是你要的,對吧。”

青衣一愣,半響才明白過來,“原來如此,我還奇怪苓兒爲何會突然知道太子的事——原來是你——”

歸璇猶豫半天,決定還是不把珍妃供出來,於是只是笑着說,“就當我這個小小秀女黔驢技窮病急亂投醫的糊塗招數吧。我想補救。”

“你還沒有告訴陛下?這真是怪事。”

“錯已經釀成,賠進你們三個人的命又能改變什麼?”歸璇這一句倒是問的青衣啞口無言。

“…如何補救?”

“我還不知道陛下是否已經知道藏頭詩的秘密,倘若不知,查起來你便說那鏡花水月上的紅,是珍妃的血,怕陛下追究,如此可以搪塞過去。如若已經知道——便算在我身上——就說,藏頭詩是我編的,我爲了借皇后的刀除掉苓兒,可以麼?”

青衣半天沒有說話。

歸璇接下來說,“當然,我也不會縱容你們再錯下去,讓我頂罪可以,但是有個條件,我要你馬上帶着皇后和太子出宮,永遠都不能踏進天都一步。”

“不死不殘,不敗不降,你果然還在執著於你那套折中的理論。”

“與其兩敗俱傷,不如各讓一步。”

青衣沉默好久,說了句。

謝謝你,好兄弟。可惜,唯獨這一次,我不能讓。

龍嘯桐欠我的。

一直在暗處的龍嘯桐擡起頭。

最讓他擔心的事果然生了。不是靖南王,不是皇后,不是太子。

青衣的初衷,只是爲了自己。

久遠的記憶襲來。

那夜很冷,娘牽着手,說

天多變,人難測。這孽障,遲早要回來的,好在,遭殃的不是你——但是你一定要記住這個名字,龍天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