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牌

洗牌

百花會進入了倒數十天,籌備工作不僅沒有出亂子,反而是打理的井井有條讓人不得不佩服白玉鸞治理有方。權責明確到了個人,從上到下都幹勁十足,以往你推給我我推給你的麻煩事,這回都統統被消滅在最底層,這樣一來小組長自然覺得面子掛不住,一天兩三次的去巡邏監督,巴不得什麼手下人沒照顧到的讓自己給逮到,真的沒有事還盼着出點事。小隊長那就更閒了,天天愁眉苦臉的問小組長有沒有什麼困難,有困難就說,組織上會好好安排,小組長一搖頭,我還巴不得您給我找點麻煩呢~

對此,白玉鸞只是很有遠見的說,亂子會隨着報名和集訓而來的。

果然,倒數第九天,六儀比賽報名開始,一大早,風之隊火之隊雲之隊三隊的小隊長就擠破了白玉鸞的小門檻。

“老大——”三個人異口同聲,白玉鸞一擺手,其實她喉心玉都還沒有來得及戴,一轉身的功夫迅速給綁上了。

“火之隊先說——”

“我們早就準備好了琴棋筆墨針線,可誰知今天送交各位報名的娘娘那裡一看,出了亂子,玉蘭組抱怨配琴不好,月季組又嫌棋盤做工不夠精緻,木刺傷手,玉蘭組有人提出來針線要一種月季紅的顏色,月季組說這和一位嬪妃娘娘的花犯忌,不能加——”

“牡丹組的沒事麼?”

火之隊小隊長一翻記錄本,“今天報來的都是玉蘭組和月季組的,牡丹組並無要事。”

“三組的物品配備都是一樣標準的吧。”白玉鸞再次確認了一下,聽到火之隊小隊長肯定的答覆,點了點頭,“今天傍晚再來找我,如果解決不了,明天我會直接稟明聖上。”

“老大,我們的問題也和火之隊類似,今天組織幾組的娘娘看現場,玉蘭組和月季組爲了誰坐在上位打了起來。”

柳長風訕訕的笑着,“老大,我這裡的問題就更多了——”

“你們把所有問題事無鉅細都給我寫下來,白天還是照着你們行事的老規矩辦,再有鬧事的就說明天會給解決方案。”白玉鸞吩咐着琉璃,“你去幫忙整理一下問題,我吃過早飯就要看到。”

早飯過後,白玉鸞迅速看過了問題清單,先到了昭儀那裡,她正在作畫,頭也沒擡,“是珍妃和梅妃在鬧事。”

果然下面的信息要流動的更快。

“這纔是個開始。每年都是如此,只不過以前是她們對打,今年是聯手來對付你。”

“是我們。”白玉鸞看着昭儀陛下的蒼山雄偉,綠波盪漾。“至少我們牡丹隊,能拿下畫畫的冠首了。”

“這宮裡沒人對牡丹隊會奪得幾個冠首感興趣,”昭儀照實說,“她們只想看你怎麼出醜。”

這個昭儀,平日裡裝的天真爛漫,私下卻如此直白世故,白玉鸞真的開始懷疑她精神分裂。

“你有什麼好辦法麼?”

昭儀擡眼看了她一眼,“你在求我?”

“算是吧。”

“哼,玉將軍居然會求我這樣一個小女子,可笑。”

“我從來沒有把你當做小女子,實際上,在我眼中,你比珍妃和梅妃,都要厲害許多,不用說是一個貴妃的位子,就算是皇后,只要你想要,她們也不是你的對手。”

昭儀輕描淡寫的說,“您過獎了。”

“身世顯赫,精於算計,又有一個男人在背後爲你做牛做馬,這樣的女人,我看不出有什麼理由不會上位。”

“不上位的理由很簡單——”昭儀眼都沒有擡,“陛下不喜歡我。”

這句話倒是反駁得白玉鸞啞口無言,陛下對珍妃和梅妃的感情,自然是要勝過昭儀。

“但是這也僅僅是現在,”昭儀終於停下了手中的筆,“你總有一天會慶幸是和我站在一邊的,玉貴妃。”

“我現在就很慶幸,所以才第一個來請教你,這件事怎麼處理纔好。”白玉鸞嘆了口氣,“我先前的行事方法,用陛下的話說,治君子不治小人。”

“單純的協調百花會的確難不到統治千軍萬馬的玉將軍,可是,想必你的軍隊裡,也不會有像兩位貴妃這樣內訌分子吧,更可笑的是,你雖在其位,卻不能謀其政,不禁處罰不得,連說也說不得,這宮裡第一大忌,就是犯衆怒。”

白玉鸞連連點頭。

“其實,你想解決問題,又不想用狠招,那能走的路就只有一條,轉移矛盾。”

昭儀眼中閃爍着狡黠的光芒,“如果珍妃梅妃兩位將矛盾的焦點轉移到別的事情上,她們就不會死咬着你不放了,她們不帶頭,下面的人只是烏合之衆,一鬨就散了。”

“最近宮中雖然亂,但是我卻沒有聽到任何事情,是可以轉移她們的注意力的。”

“宮裡的事,能轉移兩個無聊女人注意力的,莫過於男人和女人,玉貴妃您只要等着就可以了。”昭儀一笑,“其他的,我來安排。”

“爲什麼幫我?”

“爲了我自己。”

“可以,但是答應我,不能害人。”

爲了不和珍妃梅妃起直接衝突,白玉鸞只是出面找了幾位傀儡嬪妃,但是她也明白這只是治標不治本的方法,真正要等的,還是昭儀不知道怎樣轉移矛盾的“好方法”。

這一天晚上,龍嘯桐在前往避月闋就寢的路上,被郝公公攔了下來,說昭儀身體不適,宣太醫來來看,不知是什麼症狀,可是她隨即大吐,又說自己月餘未來紅,疑是有喜了。

龍嘯桐卻不似想象中驚喜,而是第一句就反問,太醫怎麼說?

郝公公如實稟報,脈象要兩個月才能確定是滑脈,現在照陛下的就寢記錄來說上一次臨幸昭儀纔剛剛月足又十天,還無法確定。

昭儀懷孕這事雖然在官方來說還未經證實,但是民間流傳的卻很廣,龍嘯桐本是從柳長風那裡知道了白玉鸞的難處,想去請梅妃出面化解干戈,誰知這一次避月闋是去不成了,也只得順水推舟跟去看了昭儀。

龍嘯桐這一去,也成爲了民間八卦她有喜的最佳佐證,畢竟這是深宮第一個龍種,在皇帝越來越“斷袖”的今日,更是恰是時候。

這消息傳到仁壽宮,老祖宗更是興奮的從牀上蹦起來,只是再一問知道是昭儀,又有些彆扭,嘆一聲“又便宜了靖南王”,可依舊還是高興壓倒一切,若不是兒子在那裡,她這個老太婆真要夜闖寢宮了。

第二天一早,昭儀的準龍種就成功成爲全宮的焦點,果然月季隊和玉蘭對羣龍無首再也鬧不起來,一些小打小鬧的,幾位執事簡單就解決了。

白玉鸞不禁感嘆道,這昭儀還真是效率,而且手段也夠高杆,不早不晚正好打出了這個時間差,此刻她是脈象查不出來,臨幸記錄上又在可能受孕的敏感階段,她說什麼是什麼,就算二十天後發現這是個謊言,誰也拿她沒轍。

白玉鸞幾乎要懷疑,昭儀是算準了百花會的日子提前導演了這一切,要不怎麼能掐的這麼準呢?可這又多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昭儀畢竟兌現了自己的諾言,在沒有傷害任何人的前提下,撒了個無傷大雅的小謊。

當然,這個無傷大雅的謊言,到了珍妃梅妃那裡,可就是天大的事。

頭一遭在白玉鸞之外,出現一個共同利益,珍妃以爲這一次自己和梅妃的聯盟,會是史無前例的堅固。

“昭儀懷孕了,你怎麼看?”珍妃詢問着梅妃的意見,梅妃瞟了她一眼,“你不覺得,這事問我,是問錯了人麼?”

“這事毫無徵兆,我在宮外的人回報,這件事不像是靖南王安排的。”

“懷孕這種事,本來也不在他的能力範圍內,”梅妃捋了捋頭髮,“順其自然。”

“你還真是沉得住氣,”珍妃再也坐不住了,以前那個在自己身邊不言不語乖巧的女孩,今日突然張開血盆大口出其不意的反擊,讓她再也無法冷靜。

“我向來和昭儀沒有什麼瓜葛,”梅妃看着珍妃發飆,卻也不想勸阻,從得知昭儀懷孕開始,不管這消息是真是假,後宮的陣營,就又開始了奇妙的變化。

是死守着貌似強大的珍妃,還是轉投昭儀和白玉鸞,梅妃一時也拿不定注意,但是這個時候去招惹他們中的任何一個,都是不明智的。

在龍嘯桐身邊待了十年,梅妃最大的本事,就是一個字,忍。

本來以爲和珍妃聯手終於到了呼風喚雨的時候,偏偏殺出來個昭儀,梅妃明澈的看着怒氣沖天的珍妃,笑了。

她要明哲保身全身而退了,忍一時,纔不會悲一世。

珍妃這廂剛走,梅妃就吩咐哥兒準備了一尊上好的玉觀音,親自拿去送給了昭儀。

昭儀自然還是一副楚楚可憐受寵若驚的樣子,連連說,若是沒有懷孕,一定把觀音請回避月闋去,梅妃只是淡淡一笑。

“妹妹晦氣,這孩子可不是你的孩子,是陛下的孩子,你這麼一咒給咒沒了,誰都擔待不起。”

昭儀甜美的笑了。

這和諧有愛的一幕傳播速度不亞於昭儀懷孕的消息,白玉鸞聽了這八卦只是說了句,“明天的集訓安排好了沒有?”,琉璃將所有安排給她複述了一遍,她才又添了一句,“跟吳媽說,我好幾天沒有練習女紅了,今晚要惡補一下。”

“主子,您就一點都不擔心昭儀被梅妃娘娘給爭取過去麼?”

“琉璃,你說錯了,其實,是梅妃娘娘被昭儀爭取過去了纔對。”白玉鸞簡簡單單的說,“不過,這和我沒有關係,只要她們不給百花會添亂就好。”

“娘娘,百花會只是一時的,您也要爲自己長遠的打算一下啊。”

“百花會過後——”白玉鸞收起所有材料,伸了個懶腰,“我真要好好睡幾天——”

琉璃知道主子心裡有數,但是不願意說出來,也就沒有再問。

白玉鸞想着,百花會後昭儀假懷孕的事一抖出來,一切都會恢復原狀,現在這後宮的重新洗牌,僅僅是權宜之計罷了。

不拆散珍妃和梅妃的聯盟,這百花會就辦不成了。

昭儀的妙計所帶來的再結盟效果很顯著,現在所有嬪妃都把昭儀當成牡丹組的實際領袖,白玉鸞這個隔岸觀火的人被徹底遺忘在男人堆裡,從頭到腳成了爲人民服務的執事,與先前的曹彬沒有任何分別。

月季組和玉蘭組沒有再大規模的惹事端,由梅妃帶領的月季組還和牡丹組關係越來越緊密起來,集訓課程都排在一起上,相互之間切磋關係十分融洽,好一幅不分你我其樂融融的好景緻,倒顯得珍妃的玉蘭組門廳冷清。

“太過分了,這個梅貴妃真是見風使舵,先前說好了一起搞垮白玉鸞,現在見昭儀有了身孕就倒戈了——”

景貴人滔滔不絕一遍又一遍的珍妃面前提醒着她這個屈辱的事實,在宮裡這麼久,珍妃還是頭一次從內到外的冒火,被自己的小跟屁蟲咬了一口不說,又被昔日的對手拋棄,成了所有人的眼中的笑話。

“閉嘴吧。”珍妃揉着太陽穴,“現在你們能給我爭一口氣的,就是在百花會上多入圍幾個人,畢竟進了決賽就可以在老祖宗面前表演,到時候白蘭遍地開花,我也有資本說話。”

“您放心,除了畫和琴,其他四項,我們都有人,尤其是書和棋,有您在,還怕她們麼?”

“現在她們是二對一,再加上那個總協調的白玉鸞,我們是腹背受敵,不敢大意。”珍妃在景貴人面前不願多說什麼,“你幫我傳話,不要再搞小動作了,月季組不配合,咱們玉蘭組一個巴掌拍的響麼?叫她們收收那些耍小聰明的心思,勤加練習纔是。”

“要我說,珍姐姐纔是皇后之才,做什麼想什麼都顧着全局。”

珍妃想要說些什麼,還是沒有說。擺擺手示意景貴人退下去了。

揉了揉太陽穴,還是一跳一跳的疼,珍妃看看自己這葬花閣好不淒涼,心裡一陣委屈。

這些年來,後宮之中,最像個皇后樣子的就是自己。瘋瘋癲癲的雪妃,半仙自居的梅妃,還有隻會裝嫩的昭儀,哪一個爲這後宮打算過?

只有自己,做什麼,說什麼,都是從全局考慮的,龍嘯桐不是瞎子,縱使他常年征戰,偶爾回宮,給自己的暗示也莫不是感謝她做了一個後宮之主該做的事。

她早就該是他默認的皇后了。

如果不是雪妃不清不楚的地位,如果不是梅妃有老祖宗這個後臺,如果不是昭儀突然的入宮,如果不是半路殺出個白玉鸞。

如果不是自己總是以皇后的要求規範自己,一次次心慈手軟。

如果不是自己不想被人議論是靠着老爸,一次次自己硬頂着。

對別人手軟,就是這樣一個下場。

珍妃看着空無一人的大堂,通亮,光潔的地面只能映出自己模糊的影,如此悲涼。

通往皇后之位的路上,無論是昭儀和她的龍種,還是梅妃和她的老祖宗,亦或是白玉鸞和陛下,都沒辦法把她攥在手裡的東西摳走。

她已經付出了太多,現在到了收穫的時候,誰也不能搶走。

夜幕深了,昭儀還在作畫,梅妃還在撫琴,白玉鸞還在和女紅作鬥爭。

而珍妃站在空無一人的大堂之中,抱住自己胳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每個人都在爲百花會準備着,而各自的心情,卻又是萬般不同。

珍妃形單影隻的立在大廳中央,悲涼的聲音迴盪着。

都言百花會,人前歡笑人後淚,深宮裡,紅牆內,一紙胭脂醉。

皆欲登高位,幾多寒苦幾多罪,點絳脣,貼花黃,鏡前老幾歲?

不過是,空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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