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相

亮相

百花會第一天白玉鸞很早便起來了,猶如以往決戰前一樣,她習慣了做最充足的準備,做最壞的打算。

毫不意外會在屋頂“碰見”龍嘯桐,這個男人的心思,她是越來越明晰。

一個多月前的吵架後遺症到了今天還在,見了面兩人還是很尷尬,白玉鸞不斷調整着自己的喉心玉,龍嘯桐也清着喉嚨。

“你先說。”

也許這就是傳說中的異口同聲。

白玉鸞和龍嘯桐都沒有笑出來。

“我已經不在意了,桐。”白玉鸞不知是說給他聽,還是說給自己。“我早就知道你有很多的往事,也早就知道你不是我一個人的,至少現在還不是,我們先前約定好的那第三種可能,說的是未來,而不是過去。”

“其實上次的那件事,我後來想想,心裡很高興,你會爲了我吃醋,玉鸞,我真沒有想到。”

龍嘯桐試探性的說,“就算有一天你真的不在我身旁了,我也會記住,你有那麼一刻是真心愛我的,而我,都不知道是否能在你心中留下相同的記憶。”

白玉鸞警覺的反問,“爲什麼要假設我們會分開?你難道以爲我會被一個子竹氣走麼?也許我是沒有珍妃識大體,也沒有梅妃肚量大,那也是因爲她們已經坦然接受了和其他女人平分你的事實,而我不同——”

白玉鸞迎上去,捧住龍嘯桐的臉,“我不僅要成爲你的唯一,我也要你的全部,那纔是我們第三種可能的真正意義,不是麼?”龍嘯桐撫上她的手,眼裡沉溺着愛意,“我也多希望會是如此。”

白玉鸞看着他孩子般的瞳,說,“你是怎麼了,桐?你一點都不像我先前愛上的那個有些霸道爲所欲爲的天子了,是子竹讓你回到了童年,還是昭儀的孩子讓你心軟了下來。”

龍嘯桐搖了搖頭。

是你啊,玉鸞,是你,是你讓我暴露了如此脆弱的一面,因爲我想努力保護的你,卻在不斷受到傷害,而我,什麼都做不了。

我用我那綿薄的愛,換你本該厚重的一生,是我太貪心,還是你太無私?

這個交換,我怎麼負擔的起?我的玉將軍。

你戰場上爽朗的笑,你和戰友們那無間的信任,你那無與倫比的協調組織能力,你那充滿傳奇的人生,在我這高高的紅牆之內,漸漸褪色。

我如何忍心。

白玉鸞看着龍嘯桐的眼神從疼惜到決絕,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他又在自己做決定了,又一次,難道她白玉鸞是他可以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麼?

“造物主真的有很意思,咱們之中,總有一個要我走,一個要我留,而這一點,從未一致過。”白玉鸞貼心的撫摸着龍嘯桐略顯疲倦的臉,“不要擔心我會再介意子竹,不要擔心我會煩惱昭儀的龍子,不要擔心我會周旋於珍妃和梅妃之間,也不要擔心我在老祖宗眼中始終不入流的角色,你忘了,我是白玉鸞啊。”

龍嘯桐輕輕親吻了一下她的脣,那溫度讓人溫暖,但是他不敢抱緊,怕抱住了就再也放不開。

“我該拿你怎麼辦啊,玉鸞,你總是動搖我放你走的決心,你該知道,每一次我做出這樣的決定,有多難。”

“我知道,你也該知道,我否決了你的決定,之後的日子,有多難,”白玉鸞堅定地說,“可是這是我選擇的人生啊——”

“還有一件事,我其實應該早告訴你,子竹,是我同父異母的姐姐,也就是前朝的惜桐公主。”

“惜桐…公主?”

“別說你沒聽說過,現在後宮裡還記得她的也不多了,她被先皇貶爲庶民,對外宣稱是染疾而終。”龍嘯桐看着她,“她作爲琴這一項的集訓老師,每一年這個時候會率領琴肆的人進宮一個月,這些你都是知道的,而你不知道的卻是,她是來看她被留在宮中的女兒的——這也就是我爲什麼沒有一開始就告訴你的原因——”

“她有個女兒?”

“惜桐公主心境平和,駐顏有術,你大概猜不出,她今年已經四十有餘了吧——”

……

白玉鸞萬箭穿心,自己唯一一次吃醋,而那人卻是龍嘯桐四十多歲的姐姐…

“她平日裡戴着面紗,我真的瞧不出來,我——”

“這不怪你,你戴着面具,大家連男女都分不清,她戴着面紗,混淆了年齡,也並不奇怪。”

“那她的女兒?”

“子桐公主。”

白玉鸞下巴差點掉了下來,“天煞孤星的子桐公主——”

世界真小,是個家庭。

誰能想到,這讓白玉鸞吃了好幾周飛醋的女人,竟然是“她”的媽!

“看樣子,你大概是和我這個侄女打過交道了。”龍嘯桐說,“天煞孤星子桐公主和戰無不勝的玉將軍,這倒是不錯的組合。”

“她都出嫁了,百花會不會來了吧?”

“這可不好說,她雖然去年出嫁了,可是依照她的個性,跑回孃家也並不稀奇,而且她夫君一家人,都巴不得她回來吧。”

白玉鸞皺了皺眉頭。

龍嘯桐說,“對外還是宣稱她是我的妹妹,所以隨了桐字輩。子竹的事,知道的人不多,我知道你一定會保密,先前——”

“我知道你是怕我捲入子竹和子桐這對母女的麻煩事裡面去,”白玉鸞嘆了口氣,“子竹暫且不說,子桐公主,確實是個極品。”

“還有,子桐本人不知道她實際上是我的侄女,她還喊着老祖宗孃親,你也要注意。”

“皇家的血統,真是混亂不堪。”

不知爲何這句話卻讓龍嘯桐本是笑意的嘴定格了,就如每一次他說道鳳儀天下這四個字時自己僵硬的表情。

本來是想輕裝上陣的,一早上又多讓她知道一宗這宮中不爲人知的秘密,白玉鸞越來越覺得自己一旦出宮就會被殺人滅口。

偏偏這一天就是琴技考試。說曹操曹操就到,子竹作爲這一門的主考官出現在白玉鸞面前的時候,兩人都很不自在,彼此最隱私的一面暴露給對方,卻都要裝作不知道,箇中辛苦只有自己知道。

白玉鸞在面具的掩護下,肆無忌憚的觀察其這位四十多歲的媽媽級人物那保養的像十□□小姑娘一樣的身材和臉蛋,再一想到那個子桐公主….

造物主是公平的,報應遲早會有的,子竹這輩子什麼都不缺了,於是都清算到她那個不能相認的女兒身上了。

渾身發冷。

就在這樣的混沌狀態中,一上午的初試就過去了,不出意外是梅妃率領的月季組領先,十六輪下來月季組佔了十人,再加上梅妃保底,這一天的戰果早就被鎖定。

最可悲的當然是牡丹組,當初嬪妃自由分組,只有昭儀一人投了牡丹組,如今她懷了龍種不能參加這麼吵鬧的比賽,而那些被迫分到牡丹組的貴人們都開始玩消極迎戰,牡丹組全軍覆沒。其餘的六人,被玉蘭組悉數佔去,就連白玉鸞一向四十五度俯角鄙視的景貴人都過了關,白玉鸞一股鬥志被騰地點了起來。

輸可以,但是不能輸的這麼狼狽。

決賽共十九人,便是上午晉級的十六位嬪妃和直接晉級的三位貴妃。按照子竹的規定,比試共有三輪,第一輪是分組淘汰,第二輪是規定曲目,第三輪是自選曲目。

上一屆琴技比試的冠首梅妃自動輪空,剩下十八人兩兩比較,產生前十。

而最不被看好的白玉鸞第一輪,就遭遇了黑馬景貴人,本是抱着必敗打算的景貴人一看對手是更沒譜的白玉鸞,五官又一次擠在一處,趾高氣揚的表情讓白玉鸞想起入宮後第一次見她的場景。

“玉貴妃,得罪了,雖然我很想放水,可惜,您是這百花會的總協調,我不能在您眼皮子底下壞了紀律不是?”

白玉鸞笑的風輕雲淡。

到了她們比試的環節,白玉鸞身穿定製的有牡丹圖案的白色盔甲,景貴人所屬的玉蘭隊主打粉色,兩人站在一處色彩上倒是分外美麗,老祖宗看臺上遠遠地看着說,“這不是羅尚書那個腦子有點毛病的女兒麼?別說,和白玉鸞站在一起倒是般配。”

龍嘯桐咳了兩聲,老祖宗沒好氣的看了眼他,“怎麼,你是怕被白玉鸞搶了女人,還是怕被景貴人搶了小倌啊?”

這老祖宗,一時半刻也不忘妖蛾子。

這邊景貴人一彈上,白玉鸞就樂了,這莫不是子竹給她的琴譜中的曲目?

擡頭看了看正襟危坐戴着面紗的子竹,心裡想,果然是混過宮裡見過大世面的人,不管是幫你一把還是推你一把都可以做的不動聲色。

這邊景貴人彈畢白玉鸞上馬,全場人沒一個對他有什麼期待,老祖宗更是眼尖的看見他手上還戴着厚重的盔甲,嘆了口氣,“可不要把琴壓壞了纔好。”

白玉鸞開始彈了,梅妃端起茶杯的手停下來,茶杯擋住臉看不清表情,珍妃看着梅妃這架勢就知道大勢不好了。更何況,她也不是白混的,白玉鸞這曲子彈得怎麼樣,她也心裡有數。

尚有一絲青澀,但是卻行雲流水,一看就是下了苦功的。

珍妃又瞧了瞧當評委的子竹,知道肯定是她泄了題,卻又沒得可說,這個神秘的宮外人子竹,據父親說是前朝的廢公主,地位很不一般,犯不上爲了個景貴人和她翻臉。

白玉鸞這算是平平穩穩的闖過了第一關,老祖宗拄着下巴搖搖頭,“無趣。”

第二關和第一關是如出一轍,必考曲目又是琴譜裡的,而且還是第一首,白玉鸞彈得最熟練的春江花月夜。雖然白玉鸞也不想作弊,但是爲了自己平安過關,給後宮給自己都少添點亂,她還是樂意接受子竹的好意的。

如此這般,白玉鸞超長髮揮進入了第三輪,剩下的四個人之中,除了她以外,其他幾位是上一屆的前三名,做到這個份上,白玉鸞已經很知足了,至少在老祖宗面前彈了兩首曲子,都沒有掉鏈子,這一天大概可以這樣有驚無險的度過了。

可是,白玉鸞的人生永遠不可能這樣風平浪靜,更何況,這是所有意外聚集在一起的大集合——百花會。

當梅妃以一曲“天上人間”毫無爭議的鎖定冠首後,白玉鸞這邊和第二輪重複的曲目“春江花月夜”本是可以忽略的,就在她剛彈出第一個音的時候,一聲可以媲美傳令兵的豪邁悠長透亮喜慶的聲音突兀的刺入充滿着高雅情趣的比賽場地。

好戲開場了麼——————————————

白玉鸞手指一沉發出沉重的一聲,然而衆人的注意力已經不在他身上了,連她自己的眼睛都離不開橫衝直撞闖進來的——

呃,一馬一人。

看着咋那麼眼熟呢?

哦,對了,這位騎着高頭大馬的不速之客,也穿着白盔甲也戴着喉心玉,也配着桃花劍也戴着假面具。

來客摘下面具,露出一張熟悉的臉。

白玉鸞小聲說着,孤星,你來了哈。

對面的女人使勁搖着胳膊,大聲喊,喊大聲,生怕這死一般寂靜的場子裡她的聲音不夠繞場三週的——

你怎麼逃婚逃到我家來了?

龍嘯桐從座位上跌了下來。

老祖宗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好戲開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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