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蘭從包袱裡拿出幾塊面料,顏色鮮豔,質地順滑。棉花和燕雲看直了眼。俊平呵呵笑道:“棉花,要不給你也扯上兩塊?”棉花白了他一眼,說道:“人家桂蘭結婚,我跟這湊什麼熱鬧。不過,是該扯上兩塊面料,爹棉襖該做新的了”。俊平搖搖頭,指着棉花說:“你呀,你呀......”其實,俊平早有準備,桂蘭已經把棉花的衣料悄悄塞進他的包袱裡。
三個女人圍在一起,翻看桂蘭爲結婚準備的衣物,評頭論足。俊平他們閒扯東拉。“栓子,忘記問你了,那個紅衣女孩怎麼樣了?”栓子把所見所聞詳細說了一遍,不過,楊林好像對這事沒什麼興趣。大車店掌櫃過來添茶水的時候,他藉機走開了。
“掌櫃的,向你打聽個事。城東南郊,有戶孤零人家,家有一學生模樣的姑娘,您瞭解不?”栓子問道。
掌櫃添完水,思考下說道:“你是問,水泡子邊上那家吧?”
“應該是。”
“噢,聽說那家人姓張,外地來的,聽說從關內?具體咱也不清楚,道聽途說。”
“外地人?來幾年了?”
“嗯,有幾年了,讓我想想......該有四年,對,四年了。那屋子本是我一朋友的,四年前一天,這朋友突然來告別,說要去北平,不再回來。”
“哦?你這朋友......”俊平問。
“哎!生意人,四海爲家,沒那麼講究的,那裡能發財就往哪裡跑。”
“你朋友做什麼生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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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布,棉花生意。從戈壁灘收棉花到內地加工成紗再織布。”
“哦!這是緊俏貨啊,看來你朋友沒少發財嘛!”俊平笑道。
“可不咋的,要不是年歲大,我也跟他一道幹了。可惜了,呵呵。”掌櫃訕訕笑着。
“不過,你們打聽這些幹嘛?”掌櫃話音一轉,問道。
“哎,我這兄弟看上人家的姑娘,想......”俊平順口扯了個謊。
掌櫃搖搖頭,說:“我看不成,你這兄弟是個莊稼漢,人家閨女可是個進步學生,找人說媒也怕沒機會。”
俊平說道:“可不咋的,我也這麼和他說了,他不聽,非要打聽。這不,就麻煩您了。”
掌櫃呵呵一笑,“年輕人,勇氣可嘉。”說着,便提成熱水壺離開了。
太陽從東邊升起,栓子他們便忙活起來。餵馬的餵馬,套車的套車......這一套人嚼馬喂的都要準備妥當,這麼遠的道,可不是一時半會就到家的。
掌櫃看到他們忙活着,問道:“俊平,你們這是要回家嗎?事辦妥當了?難得來一次,咋不多待幾天。”
俊平笑着說:“都出來小十天了,這天氣,雪說來就來,可不敢耽誤。要不,道上非得忍凍捱餓的。”
“這會鄉間又沒啥活,怕啥下雪天氣的。”
“莊稼漢哪有忙得完的活,呵呵”俊平給掌櫃的遞去一支菸卷。
掌櫃的剛點上,就聽有人喊“掌櫃的,掌櫃的”。
衆人收拾妥當,吃過早飯,已經日上三竿。
天晴地朗,馬兒也跑得歡實。這一天下來,沒少趕路。
李老爹這幾天冷清多了。這兒子兒媳不擱家,就像做菜不放油鹽似的,怎麼都不是滋味。秋收結束後,村裡護村隊清閒下來。李老爹有好幾天沒在村裡遛彎,到不是他不願意出去,怕是這天逐漸轉涼,腿疾毛病又犯了。
“俊平哥,這二道溝快到了,要不要休整休整。”楊林指着前方說道。
“不要了吧,老徐說這地方夜晚不太平,還是不要節外生枝的。”俊平側躺着說道。
“聽說,這一道上,就數二道溝山貨多,咱要不去試試運氣,說不準逮住幾隻狍子山雞啥的,栓子結婚也算咱一些心意。”楊林還不死心。
楊林用這個藉口,俊平也沒啥好說。這些年來,栓子和他之間關係是:不是親兄弟,勝是親兄弟。兄弟大婚,他這做哥哥的總是要表示點什麼。想到這裡,俊平對他說道:“那咱在二道溝休整下順道碰碰運氣。”楊林聽了連聲說好,他當然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馬兒拴在道邊嚼食青料。楊林迫不及待向溝底跑去,如同撒歡的小馬駒。顯然,他已經忘記在十里坡發生的事情。
“桂蘭,還緊張不?現在後悔還來得及。”燕雲打趣說道。
“哎,緊張好像沒了,現在心裡不打底,你們說得羞澀喜悅啥的,現在是一點也沒有,不知咋整的。”桂蘭輕聲嘆了口氣。
“這傻妹子,栓子你有不是不認識,有啥可緊張害羞的。洞房那天,眼一閉一睜就過去了,剩下就是甜頭。別聽你燕雲姐忽悠。”棉花遞給她水袋。
燕雲看到棉花接上話頭,連忙說道:“看,嫂子都說了,嫂子你給桂蘭說說,這結婚怎麼個好法。”
桂蘭好奇的湊來身子。棉花一看兩人這架勢,就明白桂蘭這傻妹子又被燕雲帶歪了。她笑罵道:“燕雲,你這死妮子,就沒個正形。二龍這一走,你撒歡了,葷素都來,你看把桂蘭妹子帶成啥樣了。”
燕雲本想給棉花挖個抗,沒想到棉花這一反手,反而把她給整個好不自在。不過她也不在意,這原本就是,二龍走後,她才覺得活成了自己。她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好,反而更喜歡現在的自己。不管生活多苦悶,總得自己找樂。
棉花這次出來心情不錯,老毛子醫生說她身體沒問題,這讓她很是踏實。至於俊平身體,她相信,只要好好調理,有孩子是早遲事情。這個傻女人,還不知道俊平什麼情況,就天真的這麼認爲。
俊平和栓子半晌時間,逮了一隻兔子一隻狍子,還順帶了一窩山雞蛋。楊林收穫也不錯,兩隻山雞一根山參。三人坐在樹根上休息。
“俊平哥,你說老劉頭話可信不?”栓子問。
“他沒道理忽悠咱們,話又說回來,咱一外地人打聽個消息,又不是什麼不能說得事情。”俊平說道。
“這黑河的紅英姑娘,怎麼就在幾百裡外的毛公山?你說,會不會和咱們村這半年來發生的事情有關?”
栓子這麼一說,倒是提醒了俊平。這些天來,不是趕路就是瞧病,他還真沒時間去想這些。現在聽栓子這麼說,他覺得這個叫“紅英”的紅衣女子來路絕不是那麼簡單。如果,真如栓子所說這樣,那他真的要好好思考下。這半年來所發生的怪異事情,比他們這些年遇到的還多,事關三角村,他不得不提防。村裡老弱婦孺都眼巴巴指望這幫後生,他又是後生中的主心骨,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來。他想了一圈,紅衣姑娘的事情,還是要從老徐大車店問起。對!就這麼幹!他心裡暗自打氣。
“要不是大白天遇見,我還真以爲是個鬼吶,嚇死我了。”楊林過來插話。
“是有點說不通,我也想不明白,這不半年來,咱遇到的事情也奇了怪了,要是......”俊平想着想着愣住了。“要是個啥?”栓子這一問,俊平思緒被拉了回來,“你說紅英會不會是杜把頭嘴裡的小嬌娘?”大夥一想,還真有可能。看來要知道紅英情況,還得問問紅臉漢子杜把頭。
幾天後黃昏,俊平一行人來到老徐大車店。想必老徐婆娘美玉是看到他們大車了,俊平到時,她已經站在院子口迎接他們。
“嫂子,你咋站在外面了,這秋冷天涼的,小心身體哎!徐大哥呢,咋沒見着?”俊平說道。
老徐婆娘接過棉花手中包袱,笑着回答道:“外出了,說和杜把頭他們做筆買賣,也沒說過具體地方,我看八成是被杜把頭拉扯一道去黑河賣皮貨了。”
俊平呵呵一笑,說道:“敢情嫂子眼巴巴是在等老徐大哥,咱多心了多心了。”
“瞧你小子說得,好像嫂子不惦記你們是的。”衆人笑着進了大車店。
棉花從包袱裡拿出一條暗紅圍巾來,說道:“嫂子,給,送你的。”
“我?”美玉有點吃驚。
“嗯,那年,感謝你和老徐大哥,給俺家俊平幫助,要沒有你們幫助,說不準俊平還不知啥樣。給,嫂子,俺倆一點心意,別推辭了。”棉花把圍巾塞到美玉手裡。
老徐婆娘看着手裡圍巾,說道:“這......這不應該的嘛,鄉里鄉親的生分就不好了。”栓子也說:“老嫂子拿着吧,你看這些年,走來過往的,你和老徐大哥沒少幫助咱們。這往後,還少不了麻煩你們。”
月上梢頭。深秋,蟲鳴鳥叫少了些,偶爾有老鴰,或立樹梢上,或飛過,發出“呱”蛤蟆一樣的叫聲,爲這清冷的北方村莊帶來一絲生機。趕了好些天車,幾個趕車的男人,早早就爬到坑上睡去。女人們不知疲倦的在說些什麼。
美玉收拾妥當後也鑽進被窩,不過,她並沒有睡意。胡亂想着,老徐出去也有好幾天了,咋還沒個消息,要不是大車店人手單薄,她該去找他了。
話說,美玉和老徐成親也有十來年了,育有一子一女,都是美玉孃家人幫帶着。這孤山野嶺的道邊,除了過往的客商,誰有願意待着。老徐和美玉獨自守着這大車店,甚是清苦。要按美玉意思,她早就不想幹了,一家人團團圓圓,掙多掙少都成,只要不餓肚子。老徐可不這麼想,這大車店是他家祖業,掙多掙少其次,家業不能扔。美玉拗不過老徐,也心疼他,就這樣一陪十來年。這其中苦楚,只要她自己心裡清楚。唉!家家有本難唸的經。
夜深了,月光不知躲去哪裡,鼠呲蟲鳴也悄無聲息。此刻,大車店沒有光亮,四周除了黑乎乎就是黑漆漆。偶爾,月光也能偷偷撒來半點亮絲。
大車店道邊,由北向南,一陣激烈的奔跑聲。不時,一個黑影由遠至近,逐漸的,能聽到那氣息如牛。這刻,他應該跑不動了。只見黑影扶着樹幹,喘着粗氣,還警惕回頭張望着......。黑影身後道上,半片風絲都沒有,更何況人了。他還是不放心自己眼睛,不是扭頭左右張望。
黑影只顧身後,卻忘記警覺前方。等他發覺的時候,已經晚了。兩個黑影分別站在他左右兩邊,控制住了他。左邊黑影,手一擡,寒光一閃,他捂住脖子,連哼聲都沒來及,畫面彷彿靜止了。黑影還不放心,多次“唰唰唰”後,他癱了下去,徹底沒了氣息。兩個黑影一用力,只見“碰”落地聲,“咕嚕咕嚕”他向坡下滾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