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第 88 章

第八十八章

天地合

“一頁書, 快動手!”縱身躍至天地合地漏中央那處,擎海潮臉色慘白,低聲喝道。事情會進展到這個地步, 是他辭別照夜出行前絕未想到的。

雖說來此處之前他已讓珊瑚往六出飄霙尋人前來相助, 但如今他將鬼覺神知強鎖在自己身體之中, 月流景等人能否在他完全斷氣之前趕到他並無把握。

起初離開的緣由不過是因爲要陪擊珊瑚尋找父親, 確定一直以來關於擊楫中流的死所存在的疑點, 也好讓珊瑚從此安下心來。卻未曾想,竟就此落入鬼覺神知的圈套,成了如今這般身不由己不得不果決了斷的局面……

可是…鬼覺神知真的僅僅只是鬼覺神知而已麼?他無法妄下決斷。

但無論如何, 事情既已進展到這般地步,就絕無就此放過鬼覺神知讓它繼續禍害世人的可能!照夜, 吾知曉即便真無人能趕得及汝也一定會有辦法救吾的, 所以…就讓吾再自私混帳一回吧, 抱歉!

“好友,再等幾刻…再等幾刻!好嗎……”作爲苦境正道數百年來的支柱, 一頁書經歷過無數慘烈戰事,生離死別於他來說早已隨紅塵一同爲之看破。

是以,現下他本應一如往昔般,將大局至於最優考慮之處纔是。

可如今,無論他如何想方設法去說服自己應該當機立斷, 那致命的一擊卻終是拍不下掌去。曾經清醒的梵天一頁書能夠不懼衆議剛斷果決, 入了執妄的邪心魔佛卻開始參不破、想不通、做不到……

這一掌到底是殺, 還是救, 他…已開始無法辨駁……

“在吾還尚有體力壓制體內魔鬼之前, 快動手!否則,前功盡棄!”一聲沉喝, 擎海潮運起全身功力,只爲抑制靈識中那蠢蠢欲動幾欲破體而出的鬼覺神知。而那幽綠毒血此時亦已止不住地從脣角溢出,染了雪白羽氅一片詭異色澤。

“吾…吾不能……!”

“一頁書,汝是吾之摯友,信吾!動手!”事已至此,若不想前功盡棄,那麼最後的那張底牌便說不得,“唔…?!快啊——!!”

“吾…應汝!”緩慢擡起的手帶着顫抖猛然落下,一頁書的那一掌幾乎是運足了十成的力道,爲的…是能一擊斃命,亦是讓鬼覺神知再無翻身餘地。可惜那一擊雖已是痛下狠心,仍是遲了一步,突來變故猛然而至,詭異一掌自擎海潮體內而發,將毫無防備的一頁書擊出了天地合的地漏。

“幸虧汝未及早出手,否則連汝也陪葬——”伴着幽綠噁心的黏稠蟲肢自擎海潮心口緩緩探出的,是一陣略帶得意的詭異聲音。

言語之間,卻正是此時,數道身影化光接連直至。其中一道雪色身影更是形未及掌先至,足成功力連掌拍出,竟是一掌天靈一掌背心直取死穴,生生將一直暗藏不出的鬼覺神知擊出擎海潮體外!

“啊啊啊————!!”一陣怪異慘叫過後,重傷脫體而出的鬼覺神知卻是心知此時情形不妙,幽綠蟲影一閃而逝,卻是化光欲逃。

“絕塵,追!”眼見一道綠影自天地合下飛閃而出,御不凡神色一凜當機立斷,騰身而起便急急朝鬼覺神知逃離的方向追去。

術法固魂之事有楓岫在,魂魄便是此時離體也應當無妨纔是。而來之前,擎海潮同照夜之事他也已然聽南風提起過了,所以爲義也好,爲恩也罷,他是絕不會讓鬼覺神知這罪魁禍首在這種關頭乘機逃出生天的!

“海潮——!”眼見依言匆忙尋來的助力卻成了最終害死擎海潮的真兇,擊珊瑚再也無法抑制心中悲痛與恨意,運功揚掌便朝帶着擎海潮屍身回到地面交予楓岫的南風不競殺去,“殺人兇手!納命來!!!”

“擊姑娘,你冷靜些!”一時未察被擊珊瑚狠狠一掌擊中背心的南風不競心下一驚,急急側身倒退數步方纔堪堪閃過接連而來毫不留情的數掌。

只是,起初那一擊着實傷他太重,而擊珊瑚又非是他可以全力反擊一搏的敵人,是以南風不競此時除了四處躲閃以求避開要害外,竟是全然無計可施,狼狽不堪:“事情非是你所想那般!聽吾解釋——”

“狡辯!受死來——!!”事已至此,擊珊瑚又怎會去聽南風不競情急辯解之詞,只殺紅了眼招招直取命門,不死不休。正是此時,熟悉身影猶如救星臨世瞬然而至,掌下翻飛化接爲擒,生生一手攔下擊珊瑚奪命殺招,卻是通過翎羽頸環覺察到擎海潮魂魄無故離體,着急趕來查看的凌晚鏡無誤。

扔下好不容易纔被說服答應前去看看的疏樓龍宿無暇顧及,匆忙一路從學堂趕到天地合卻撞上這麼場左手打右手的鬧劇,凌晚鏡此刻的臉色簡直就像當街被人潑了七八桶油漆,色彩斑斕,難看至極:“胡鬧什麼!”

“照…咳咳……照夜。”

“行了,都快被打成豬頭了,少說兩句省省力氣。”無甚好氣地開口止了南風不競想要解釋的話頭,凌晚鏡待到擊珊瑚稍許平息方纔放開鉗制住的手腕,走到已然魂魄離體的擎海潮身旁俯身查看。

“放心吧,我之前給他的羽鱗鎖頸環有固魂凝魄的效用,若是宿主魂魄離體便會被收入其中安置護養,他的魂魄沒事。南風那兩掌,是爲了將毒母逼出體外且停止心跳阻斷血液流走不讓毒素走遍全身毒氣攻心,也好讓我回來救人時不至於太過棘手,不是爲了害他。”

“好了,現在誤會都解開了海潮也需要急救,都先去六出飄霙吧,其他的事晚些再說。”三言兩語將情況解釋清楚,凌晚鏡現下里也沒那發脾氣的心情,只傾身動手將擎海潮抱起方纔讓人一同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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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出飄霙

“嘶——”趁着擎海潮需要搶救暫時沒他什麼事的空檔,南風不競無比熟練的從藥櫃裡取了活絡藥油膏,回到自己房裡脫了衣服便開始上藥化瘀。

其實受傷這種事對他來說也算是家常便飯了,可以往那都是些內傷,跟這次這大大小小需要用力下手揉開化瘀的青紫掌印全然不同。所以,像他現在這般邊抽冷氣,邊毫無經驗夠不着後背的狼狽模樣也算是情有可原的了。

“夠不着傷口怎麼不開口讓人來幫個忙,不凡還沒回來的話,楓岫不是也在麼?就知道死撐……”推門而入的月流景神色不愉,卻也在確定了南風不競的傷勢並無性命之憂後微微鬆了口氣,挽袖取過藥酒開始接手化瘀工作。

“趴下,我給你上藥揉揉。”

“唔…!這種事關乎尊嚴問題,吾可不想在那個大嘴巴神棍面前用這種方式‘坦陳相對’,太難看了。話說回來,瞬華你不是…嗷——!輕、輕些,痛……”

不滿的嘀咕在月流景猛然加重的力道下化成了一聲淒厲慘叫。一下受了教訓,南風不競方纔意識到自己這般模樣還有剛剛那些賭氣言語已是刺到了情人死穴,忙低聲求了饒轉了話頭。

“孩子的事處理完了?吾當你還要些日子才能回來……”

“差不多吧。”見南風不競也算是受了些教訓,月流景這才輕嘆了口氣放柔了力道。雖是確認了南風並無大礙,可他始終還是有些心神不寧無法安下心來。

且不說夜央那頭如何,香獨秀到底是何身份,光是南風不競自身的修爲便已是一大隱患了。這回的確沒出大事,可下回呢,下下回呢?他不可能每時每刻都和南風黏在一起,隱患…終歸是存在的。這一點,誰都無法否認……

沒錯,南風的武學天分的確很高,可修爲體悟這種東西不是靠天分高就夠的,還需要很漫長的時間去慢慢感悟提升。南風…畢竟還是太年輕,太稚嫩,又或許…這也是個契機,一個讓他必須靜下心來好好想個法子改變這般現狀的契機……

“本還有些瑣碎事情需要安排,可碎了的茶杯卦象不對,我擔心你出事,便將孩子交代給可靠之人自己先行趕回來了。”

“吾沒事,只是小傷罷了,麥擔心。”縱然那口吻因修養而努力冷靜自持着,南風不競還是從中聽出了些許餘驚後的顫抖。安撫般地親了親月流景低頭垂下的額角,方纔引開話去,他總是不願見到他這般滿懷心事的模樣的。

“對了,擊姑娘怎樣了?她方纔…呃……吾是說她似乎受了點刺激。”

“見了那樣的場面,縱然解釋開了,也總歸不會太好的。”合好藥脂蓋子又取帕子淨了手,月流景這才起身幫南風不競理好褻衣披上袍子:“我方纔回來時已將路觀圖給了楓岫,讓他去將擊姑娘的大師兄請來一趟,他們有那自小師兄妹的情分在,總好過我們這些旁人去說些什麼。”

“你是說…忘世麒麟.忌霞殤?”

“是他沒錯,擊楫中流這事怕是還有的鬧,讓他來陪着擊姑娘也算是有備無患。”取了衣櫃之中那套壓底的銀灰鵬紋罩煙紗的華服遞與南風不競,月流景脣角帶笑神色溫文,只是卻全然看不出這般舉動到底是在作何打算。

“好了,把這身衣裳換上,趁着現下暫無什麼急事,我帶你去個地方見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