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打壓元祐黨人,蔡京徹底清除了朝廷裡上上下下的異己, 成了名副其實的蔡太師。雖然雷劈元祐黨碑後宋徽宗大赦元祐黨人,但大傷元氣的元祐黨人已經不成氣候。蔡太師通過栽贓陷害, 徹底扳倒了勁敵趙挺之,在朝廷上果真一手遮天了。在朝廷上,說宋徽宗的旨意,人們還有些猶豫,要是說蔡太師的意思,那就照辦,錯不了的。蔡太師說要聯金抗遼,沒人敢說他淺薄見識短。整個朝政上下一心聯金抗遼,在虎狼般兇猛的金國和大宋的上下夾擊下,已經弱不禁風的大遼國終於煙消雲散了。按照大宋和遼國的約定,大宋朝把每年給遼國的“歲幣”移送給金國,大宋一諾千金, 按約定辦事,絲毫沒有含糊。大宋更在意約定中的“滅遼之後,燕雲十六州歸還大宋”的合約,金國此時卻耍賴了,而且一賴再賴, 最後只答應歸還六個州,而且態度蠻橫,要先徵收這六個州三年的稅費。要談,就這個條件;不談,就刀劍說話。磨嘰了許久,大
宋朝嚥下了這個啞巴虧,但蔡京之流卻高興得歡天喜地,跟宋徽宗大肆鼓吹取得前無古人的輝煌勝利,完成了老祖宗百餘年的夙願,一個光宗耀祖的大勝利,直說得宋徽宗精神亢奮,喜氣洋洋。宋徽宗是今天犒勞嘉獎三軍,明天給蔡京等加官進爵,後天進祖廟上香告慰。蔡太師等更是三呼萬歲,堅持要給皇上立功德碑。宋徽宗表面上一再謙讓,嘴上說:“蔡愛卿,此舉上仰仗祖宗的恩德,下依仗了愛卿們的忠心。”但還是欣然接受了蔡京等人的建議。朝廷上下一時忙得昏天黑地,東京汴梁城一派歌舞昇平。當大宋朝正在論功行賞、喜氣洋洋之時,吃飽、喝足、拿夠了大宋朝的好處,金國正厲兵秣馬,做好了下一步的打算。當大宋朝的軍隊開進歸還的燕雲六個州時,被眼前的場景驚呆了:杳無人跡,城池坍倒,民房塌陷,田野荒蕪。這哪是城池、州縣,簡直就是一片荒原、荒地。大宋朝的軍隊不但吃住成了問題,甚至連個歇腳的地方都沒有。人、財、物,早被金國掠搶一空, 而且將帶不走的就地一毀了之。沒等大宋朝興師問罪,金國十萬鐵騎沒有口實、沒有原因,直奔東京汴梁殺來。頃刻間,汴梁城被圍得水泄不通。“勤王之師在哪裡?”答:“沒有十天半個月趕不到。”換句話說,勤王之師趕到時,汴梁城已是一片廢墟了。
宋徽宗傻了,文武百官暈了,黎民百姓哭了。汴梁城上下亂作一團。皇上問,百官問,黎民百姓問:“蔡太師,怎麼辦?”蔡太師等連個人影都找不到了。急、恨、怒、怨,都無濟於事了,宋徽宗靈光一現,把兒子趙恆推了出來了,自己搖身一變當太上皇了。趙恆死活不幹,當場就哭暈了,但也被擡上了龍椅,稀裡糊塗地成了宋欽宗。
宋欽宗可不是個優柔寡斷的人,當他清醒過來時,也被逼出了主意:只要退兵,割地、給錢都行!金國漫天要價一番,宋欽宗一概恩准。金國看看大宋國的勤王之師日日進逼,也就簽好了條約,揮師凱
旋了。金國鐵蹄撤離不到一日,幾十萬宋軍從四面八方集聚到汴梁城下。朝上有識之士立即懇請宋欽宗馬上揮師追擊,與敵血戰,讓其知道大宋不能任人宰割。勤王之師也是士氣高漲,要爲大宋贏回體面, 但宋欽宗看看金軍退了,自己也坐上皇位,就懶散地說:“將士們辛苦了,各回原地吧。金人已經撈到好處,一時半會兒不會爲難本朝。如由我等再起硝煙,難免生靈塗炭,又要花費大量金銀,能忍自安矣。”百官們聽了心氣都泄了,武將們揮淚而去。
然而,令宋欽宗做夢都難預料的:半載之後,金人鐵蹄再次兵臨汴梁城下,並一舉破城而入,“富麗天下無”的東京汴梁硝煙滾滾, 生靈塗炭,皇親國戚、百官士紳、黎民百姓家破人亡之數過半。金人蹂躪汴梁四個月後,押着徽、欽二帝,以及三千佳麗和無數的百官家眷,帶上工匠、藝人和無數的金銀財寶、書畫典籍、奇石異寶以及能帶走的全部裝車運走。汴梁城空了,毀了。
汴梁城內僥倖逃離的民衆流離失所,慘不忍睹,北宋也隨之覆滅。人們跟着剛剛繼位的宋高宗趙構,向南奔逃。大家怨恨朝廷, 更記恨蔡京,沿途軍民怨聲載道,竟然圍困了聖駕,要求殺蔡京等人以謝天下。宋高宗殺了蔡京的同黨童貫,流放了蔡京,暫時平緩了民怨。
李易安在青州得知汴梁之難,父母一家僥倖逃出汴梁,正追隨皇上逃往南面,與香兒哭成淚人。趙明誠也派親兵送來平安書信,告知李清照他一切安好,趙家大哥等隨當時的康王趙構正外出巡行,也躲過一劫,心裡才寬慰了一些。依照趙明誠的叮囑,李清照抓緊把精選出來的兩個房間的藏品打包裝箱,隨時準備起運,其他就只能聽天由命了。李易安看着餘下的近十間房子的藏品就要捨棄在此,心如刀割。她每天都依依不捨地巡視一遍,看看它們,像是提前告別。每次
巡視,她都會找出幾件打包、裝箱,不長的日子她又多裝了將近一個房間的藏品。僱傭好的船老大,看看日益增多的包裹箱子,不時跟李易安抱怨:“夫人,當今兵荒馬亂的,南下的船隻緊張得很,最多隻能給您半綱的船隻,就五條船,不能再多了。這裡邊還有從劉知府家勻出的一條吶。”李易安無奈地點點頭,心想:德甫,你說的能帶多少是多少,越多越好,我盡力了。
金軍已經向青州方向步步緊逼了。李易安還沒有接到趙明誠音信,整天惶惶不可終日。這天劉知府派親兵送來書信,李易安慌忙打開一看,並不是明誠的書信,而是劉知府從朝廷文書中得知的:趙明誠已轉任江寧知州,請嫂夫人即刻啓程南下江寧。李易安不敢耽擱, 馬上啓程奔赴江寧。劉知州沿途派兵丁把她們送至青州界,往下就看李易安一行人的運氣了。
奔江寧的路上,她們經常聽到草寇、強人圖財害命搶奪財物的消息,不由得處處提心吊膽。船行至湖州境界時,遇有淺灘,船隻靠拉縴行進。此時,突然冒出幾十個強人,攔住了船隊。李易安他們的船隻在船隊的尾端,遠遠看到這場景,心想“休矣休矣”,閉上眼睛不忍目睹了。強人們亂哄哄的,逐船查看貨物,越看越熱鬧,幾個強人竟樂呵呵地喊叫“都是寶貝,都是寶貝”。爲首的提着朴刀,來到李易安所坐的船隻時,嚇得易安、香兒及船工渾身發抖。寂靜了片刻, 強人們竟沒有動手。香兒睜開眼偷偷看看後,用手捅了捅李易安悄聲說:“小姐,壯士。”李易安睜眼一看,正與壯士的目光相遇。壯士急速閃開目光,呼哨一聲,帶着強人們走了。這時,從強人們漸行漸遠的背影中,李易安聽到他們還在吵吵鬧鬧。幾個漢子問壯士:“首領,好端端的五船寶貝,眼睜睜看着不拿,爲何?”壯士說:“破銅爛鐵,書籍紙片有何用處?”一個漢子說:“我親眼看見裡面有許多
寶貝吶,就是畫卷也值些銀兩。”壯士怒了說:“我們找的是蔡京、高俅,爲天行道,大首領的叮囑爾等忘了?”吵吵鬧鬧的聲音漸漸遠去,船隊躲過一劫,繼續向江寧行進。
經歷千辛萬苦,一行人終於到了江寧。李易安在船上遠遠看見碼頭上的趙明誠時,已經唏噓不止了。一上岸,她扯住趙明誠的衣袖高興地抽泣。趙明誠也高興,但缺乏點忘情和失態。這可能是一州長官應有的矜持吧,李清照心裡暗想。倆人寒暄了片刻,準備上轎、上馬時,趙明誠又看看碼頭上的五條船說:“怎麼就帶這點過來?”說罷,跨上馬噠噠地先走了。李清照愣了一下,心裡十分委屈,但想到從東京汴梁往青州轉運時,可是滿滿的十五條船時,心裡又開始理解夫君的心情和牢騷了,這些藏品可是他幾十年來,歷經千辛萬苦,甚至嘔心瀝血,一件一件地尋覓而來的。她也不知道留在青州,堆滿十間房子的藏品下場如何,心裡不覺有了愧疚之情。她想:一旦時局穩定,就想辦法把它們一件件地轉運過來。
他們在江寧的住宅就在州衙門的後院,一個充滿江南情調的院落。院落比青州的趙府小多了,但卻很精緻、細膩。庭院裡的花園水榭、樓臺小徑也一應俱全,小巧玲瓏。江南的景緻果然清秀多姿,賞心悅目,難怪天下人都說:“江南景色柔美,麗人出衆。”李易安想,她記得李師師說她的家鄉好像就在江寧或是杭州,當時也沒留意聽。從此,江南的風情觸動着李易安的情緒、情感,她詞填了一首又一首,但詞裡總有一種隱隱約約的惆悵和嘆息,是對國家命運的惆悵吶,還是對趙明誠情感變化的擔憂吶?她自己也說不清楚,但她敏銳地感覺到明誠與她的情感已經有了微妙的轉變。
趙明誠在外邊納妾的消息沒有隱藏多久就被李易安發現了,確切地說是被香兒碰到了。
到江寧後,李易安發現趙明誠很忙碌,晚上經常回家很晚,或是不回來。時局緊張,作爲地方長官要體察民情、張羅糧草、巡視城防確實辛苦。夫君又是個遇事認真細緻、舉輕若重的人,事無鉅細都要親自經手,李易安很瞭解他。但時間長了,李易安覺察苗頭不對, 她發現師爺幾次有緊急公務找他,他並不在家。再問師爺,師爺也是答得支支吾吾。再有就是回家時沒精打采,倒頭便睡,就算回家後有精神,聊天說事也只是敷衍了事,什麼話題都不提不起興趣,即便是
《金石錄》即將完成,要考慮怎樣寫序的話題都提不起他的精神。李易安敏感的神經繃得更緊了。這天一早,香兒從街上回來,徑直進了李易安的內室,繃着臉,站在正在梳妝的李易安面後不說話。李易安從鏡子裡看着她,捅了她一下問:“怎麼了,一清早就賭氣,誰惹到你了?”香兒又磨嘰了半天,低頭說:“早晨出去碰到相公了。”“他怎麼你了,又訓斥你了?”李易安又問。“他憑什麼訓斥我?我在州衙門旁邊的小巷裡看見他了。”李易安感覺不妙,站起身問:“怎麼回事?細細道來。”“早晨我去買胭脂,出門一轉彎,看到相公正從前面的小巷裡出來。待他走遠了,我拐進小巷,裡面是個獨門小院。我想從門縫裡看個究竟,裡面竟有人嬌滴滴喊:‘相公,看你丟三落四的,回來取玉佩吧。’話音一落,門開了,一個嬌豔的小女子,手拿着相公的玉佩探頭張望,一見不是相公,馬上把門關上了。我看清楚了,就是您送他的那塊玉佩。”李易安聽了頭“嗡”的一下就大了,又重重地坐在梳妝檯前,兩眼發直,神色發呆,許久許久不發一聲。香兒在邊上看了一會兒,害怕了。她跟了小姐幾十年,頭一次看到她這麼傷心,便抱着她家小姐的肩頭先抽泣起來,不一會兒,就把易安的肩頭淌溼了一大片。待了一會兒李易安輕輕撫摸着香兒的頭, 眼含着就要淌出的淚花,吟誦道:
《鳳凰臺上憶吹簫》
香冷金猊,被翻紅浪,起來慵自梳頭。任寶奩塵滿,日上簾鉤。
生怕離懷別苦,多少事、欲說還休。新來瘦,非幹病酒,不是悲秋。
休休!這回去也,千萬遍《陽關》,也則難留。念武陵人遠,煙鎖秦樓。
惟有樓前流水,應念我、終日凝眸。凝眸處,從今又添,一段新愁。
吟誦完,無言的淚像斷了線的珠兒,噼裡啪啦地淌落下來。哭成淚人的香兒輕輕搖着易安的肩頭,找不出一句得當的話來安慰她家小姐。
傍晚,易安和香兒靜靜地等着趙明誠回家。望着一桌漸涼的飯菜,易安心裡很是酸楚。“德甫是屬於我的,他的肉體和精神都是屬於我的!幾十年的日日夜夜、風風雨雨,我倆都是砥礪而行、患難與共。搶奪我的另一半、割裂我們,無疑就像戳我的筋骨,牽出我的心!”李易安這麼憤恨地想着,越想越激動。又過了好一會兒,她看着漸漸涼了的飯菜,心中一種無可奈何花落去的心態又升騰起來。她想:“續絃納妾是男人們再正常不過的事了,特別是世家子弟、官宦之身,明誠又是如此風流倜儻,不讓他納妾有道理嗎?一點道理都沒有!”但她爲什麼難以接受吶?爲什麼憤恨不已吶?要是趙明誠事先跟她商量要納妾,她能不能接受,答不答應吶?答應了怎樣,不答應他又會怎樣吶?一連串的問題在李易安的腦海裡翻騰、較勁。她漸漸地冷靜下來、鎮靜下來,恢復了她的睿智和理智。當趙明誠姍姍來遲,嘴裡道着抱歉,作揖抱拳地坐在飯桌前時,李易安已經恢復了常
態。趙明誠坐在桌前不住地搓着手說:“菜都涼了,菜都涼了。”香兒想端出去熱,看了易安小姐的眼神就又站在一邊了。“先溫溫酒, 先溫溫酒。”趙明誠又說。易安看了香兒一眼,香兒出去熱酒了。端上熱酒,易安又囑咐香兒把老鴨湯端出去熱了。趙明誠抿了一口酒說:“咱倆光喝湯呀?”李易安說:“我喝湯,你吃菜。”趙明誠感覺妻子有點不太對勁,但不知道爲什麼,還接說:“也不能光喝湯不吃菜吧。”“你可以吃菜呀,兩葷兩素還不夠嗎?”李易安看着趙明誠的眼睛說。“涼了怎麼吃?”趙明誠嘟囔着,心裡開始納悶了。李易安說:“以前‘飯不重葷’你嫌肉少,今天肉多了你又嫌菜涼,德甫你現在可是挑剔多了。”趙明誠知道她話中有話,似乎感覺到了什麼。香兒端着滾熱的湯進來了,李易安看到趙明誠開始琢磨,就說:
“你要是嫌菜涼,泡着湯吃不就正好嗎?”趙明誠心裡明白八分了 , 說:“娘子,有話不妨道來。”李易安直截了當地問:“我送你的玉佩可戴在身上否?”趙明誠摸摸腰間說:“哎呀,忘記帶了。”李易安看了他半晌說:“君子無故玉不離身,可是遺落在什麼地方了?” 趙明誠仔細想了想說:“可能是忘到公堂之上了。”李易安聽了微微一笑,邊搖頭邊對趙明誠說:“德甫呀德甫,發昏不能連公堂和私宅都分不清吧。”趙明誠偷眼看看李易安說:“娘子明知故問,是遺忘在私宅了。”說完垂頭不語了。屋裡沉寂了許久,李易安才緩緩地說:“德甫,你納妾本是一件光明正大之事,爲了人丁興旺,於情於理都是名正言順之事,怎麼讓你搞成偷偷摸摸、低三下四、鬼鬼祟祟的陰暗之事,搞成偷雞摸狗之事了?”說出這幾句,李易安心裡痛快多了,也不感到壓抑憋屈了。看着趙明誠一言不發、委委屈屈的樣子,李易安又憐憫起來,本來還有一些解氣、宣泄的話就要出口,但她心軟了,惻隱之心讓她的話題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轉彎。“你的所
爲,陷我於不仁不義之地!堂堂正室夫人,容不下一個小妾?!”聽到這兒,趙明誠和香兒眼睛都亮了。香兒心想:“怎麼?認了。太便宜了這兩個人了。剛纔還好像是不共戴天吶,現在要成一家人不成?” 趙明誠聽了妻子前面的責問,心想:木已成舟,請夫人定奪吧!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聽了李清照後面的兩句話,他竟有點羞愧難當了。他想起倆人幾十年的交融、恩愛,心心相知的歷歷往事,心裡頓時翻江倒海,很不是滋味,覺得從心裡對不住李易安了。
小妾沒有搬進州府衙門,李易安催促了幾次,都被趙明誠婉拒了,只是帶着小妾過來請過一次安,兩人就隨遇而安,相安無事了。李易安本來慫恿趙明誠舉辦個儀式,但城裡的軍情容不得他有這個心思了。
這天深夜,江寧通判把知州趙明誠從睡夢中叫起來,告知江寧的禁軍要密謀叛亂。叛亂者派出聯絡金軍的校尉已被擒獲,該校尉交代,叛軍預謀在明天午時,發動叛亂。趙明誠聽了驚出了一身冷汗。倆人商議對策直到天已破曉。他倆決意:先下手爲強,當天凌晨,發起攻擊,趁叛軍在沒有與金軍聯手之前,擒拿主謀,平息叛亂。商議之後,通判立即調兵遣將,趙明誠也潛出江寧。第二天,城裡開始激戰,雙方喊聲震天,相互廝殺到天黑才把叛亂平息下去。通判和將軍滿臉硝煙,巡視城防,報捷慶功。到城門時,正碰上布衣、便裝的趙明誠匆匆趕回城裡。通判見狀怒斥趙明誠:“你身爲一州知州,臨戰脫逃,該當何罪!”趙明誠見狀指指通判張口結舌,一時間無話以答。進了府衙大堂,通判擬寫奏摺,彈劾知州趙明誠。江寧州與宋高宗趙構此時正臨幸的府邸相隔咫尺,此事自然驚了聖駕,惹得龍顏大怒。不日,趙明誠就被朝廷罷官免職了。
李易安被突如其來的變化驚得不知所措,問趙明誠原委,明誠搖
頭不語,只是唉聲嘆氣。
明誠的大哥早知道弟弟被免職罷官的消息,他借收存奏摺的機會,仔細看了奏摺,覺得裡面的事情很蹊蹺,感覺明誠一定有不白之冤,但卻又無能爲力,只能修書一封加急寄給明誠。信中說:“事情蹊蹺,來日方長。朝廷正實施向南退卻戰略,杭州既定爲臨安。皇上不日將御駕臨安。望弟接信後可向臨安靠攏,以便相互照應。或者也可去池州,青州陷落後,家父故舊劉老先生的公子劉子羽剛被任命爲池州知州。”趙明誠與李清照倆人接到信,思謀了一番,就選定了投奔劉子羽,奔池州!他倆想走走旱路,再走走水路,不在乎路途遠近,不在乎日期,以瀏覽名勝遍訪古蹟、散心和調節心情爲首要。近些年來,倆人聚散不定、顛沛流離,好久好久沒有瀟灑自由地過如意生活了。當年雖然飯無重葷,衣無重彩,生活清苦,但情深意重,相濡以沫,那是多麼令人感懷的歲月呀!如今明誠無官一身輕,倆人重溫一下往昔歲月,又令人有種“夫婦擅朋友之勝”的境界。倆人一路上漫談說不盡的話。他倆把十數件珍惜的金石字畫放在身邊,隨時細細地鑑賞把玩,並交流切磋。路上,他們對已經完成的《金石錄》如何做最後的勘正、補正和怎樣作序,進行了反覆的交流、探討。他倆還聊到東京汴梁,聊到了盪鞦韆的邂逅,聊到清心閣賞雪,還聊到了“麗人行”和青州的日日夜夜……當聊到張擇端時,李易安問:“正道跟你去淄州赴任,怎麼就沒了音信?”趙明誠說:“不到一年他就走了,說是回汴梁了。聽人說他到翰林畫院沒待幾天,就告退還鄉了,有人在湖州看見過他。”李易安說:“他說再畫一幅《清明上河圖》,不知畫得怎樣了?”趙明誠問“你們在鎮江一帶,不是有遇到救張正道的那個壯士了?”李易安說:“是呀,要不是他,咱們連這些東西也留不住。”趙明誠說:“我還奉命緝拿過他們吶。他們把蔡
賊的管家那個叫蔡駑的給殺了,還到處尋覓張汝舟,因爲張汝舟把錢偷走了吶。”李易安問:“張汝舟現在幹什麼吶?他偷那麼多錢幹什麼?怎麼神神秘秘的不說?”“他也做官了,是個參軍,軍隊管賬目的。到了今天還用問他偷錢幹什麼了?買官了唄。”趙明誠邊答邊向江裡扔着一根根小草棍。
一路上,倆人走走停停,遇到名勝他們訪名勝,碰到古蹟他們看古蹟。經過當塗和湖州時,他們還停靠了幾天,逛了逛街,只是沒有遇到張正道,聽州縣官員們講,那個畫師老頭倔強得很,脾氣大得很,遇到不順心的事就發牢騷、發脾氣,是個“除了皇上不罵,誰都敢罵”的主兒。倆人關切他的去向,官員們都說可能去汴梁城的虹橋畫畫去了。趙明誠心想:正道,真是糊塗了,汴梁城已經面目全非了!李易安聽了禁不住又垂淚了,但她對張正道去汴梁城一點不覺得奇怪。
船到烏江附近時,江面微風陣陣,倆人散開的頭髮隨風飄逸,身着的長衫、披肩也被風吹得上下舞動。此刻的倆人,想到了靖康之難,想到了汴梁城的硝煙,想到了流離失所的黎民百姓,也想到了被金人掠走的徽、欽二帝和百官、民衆,想到被金人擄走的金銀珠寶、奇珍異寶,倆人哭了,在項羽自刎的烏江邊上都哭了。
李易安迎着風大聲吟誦道:
《烏江》 生當作人傑, 死亦爲鬼雄。至今思項羽, 不肯過江東。
風伴着李易安的吟誦,把他倆的情懷遠播長江兩岸。
李易安久久凝視着江面不肯進船艙,臉頰被風吹得久了,已有點微微的紅腫,飄逸的秀髮中,已見綹綹銀絲。趙明誠見狀,心疼地把她擁在懷裡,倆人又流淚了。趙明誠淌着淚,竟動情地抽泣起來, 他斷斷續續地說:“娘子,在江寧—我—我是被奸人誣陷了!我與通判商議好了,他負責調兵遣將,我去城外聯絡援兵。可是,可是—”李易安聽了推開他問:“他爲什麼不去聯絡援兵?你爲什麼不派人去聯絡援兵?”“我是這樣說的,我是一州長官,坐鎮州衙責無旁貸。但通判說,外邊統帥援兵的是李將軍,是我父親的門生。目前李將軍的主要職責是拱衛皇上的行宮,別人去,他寧願冒着見死不救的罪名也會發兵救援。然後大聲對我喊‘請旨、下詔哪還來得及! 大敵當前,請知州冒死前往,在下替江寧城的百姓跪了。喊完,他都跪了’。你說,我怎能不去!”李易安問:“援兵吶,你叫的援兵吶?”趙明誠說:“見到李將軍,他說‘幾個探子就是他部將擒拿的,口供也是他部將審問的。什麼叛亂,就是幾十官兵,曾經趁亂參加搶劫被抓起來了,不服氣,想勾結金人幫助他們逃命,江寧城裡千名禁軍對付不了幾十個囚犯?你趕緊回江寧,剛纔我的探馬來報,江寧城裡想逃跑的官兵已被格殺勿論,通判他們又藉機進行了一次實戰操演’。”李易安聽了連說:“可惡,可惡。都是誤國誤民的小人, 這等時刻,國家危亡之際,竟還媚上爭功,踐踏同僚,可惡至極!” 李易安說完,看着委屈的趙明誠,又趴在他肩頭哭了。
船進入內江,又行使了半日,停靠進桃花碼頭。劉子羽等一應官員都在碼頭上迎候。這些官員的身後還有黑壓壓的一大片人羣,並伴有鑼鼓聲。大家上岸寒暄。劉知州說:“緣分呀緣分,德甫兄,你是昨天從汴梁追我到青州,今天又從江寧追我到池州,你快趕上可惡的
金人了,窮追不捨呀。”說罷哈哈大笑,而後他又抱拳說:“嫂子, 在下恭候多時了。”他指着身後黑壓壓的人羣說:“您看啊,這些人和鑼鼓可不是歡迎德甫的,是聽說大詞人易安居士光臨池州,民衆自發趕來歡迎的。看看我們池州,多有文化底蘊!這裡經常是洛陽紙貴呀,能填詞吟詩的,在這裡比比皆是,有機會要給大家點撥一二呀。” 後面的民衆也高聲問候李易安“如雷貫耳”、“久仰大名”、“欽佩之至”、“相見恨晚”,喊聲令李易安格外欣喜。劉子羽見狀說: “易安居士何不即興填詞一首,以應民意?”李易安看看左右,叫香兒取來筆墨,把紙鋪在歡迎的大鼓上,她遙望長江方向,不覺想到了大宋的大好江山,憶起了沿途瀏覽過的八詠樓,又彷彿看到了“富麗天下無”的東京汴梁,頓時百感交集,轉身面對民衆喊道:“今天易安入鄉隨俗,不填詞了,賦詩兩首以敬民意可好?”人們高聲叫好。她轉身揮筆寫下:
千古風流八詠樓,江山留與後人愁。水通南國三千里,氣壓江城十四州。
一個文人墨客衝過來,拿起詩作,動情地吟誦了一遍。大家聽了沉默了,感嘆了,抽泣了。一位老者高聲喊道:“山河破碎風飄絮, 志士賢達愁斷腸呀。”喊罷失聲痛哭。趙明誠見李易安又流淚了, 低聲說:“好了,上轎回府吧。”劉子羽擦拭着淚花說:“還有一首吶。”李易安又凝神片刻,揮筆寫下了:
鉅艦只緣因利往,扁舟亦是爲名來。往來有愧先生德,特地通宵過釣臺。
文人墨客又拿起來吟誦,幾個老者交流道:“可見胸襟,可見胸
襟。易安者果真大家、大家也!我等有幸得見大家也。”一時間,碼頭上又是鑼鼓喧天。
劉子羽在衙門設了家宴,款待明誠一家。酒喝到酣甜,易安與劉子羽的家人談笑風生,劉子羽見狀低聲問趙明誠:“新近朝廷動向如何?”趙明誠看看左右,也悄聲說:“聖上目前還在江寧附近觀望。據可靠消息,行都已定爲臨安,聖上與百官不日將移駕臨安,方方面面已經做好搬遷的準備。”劉子羽說:“這麼說北邊就放棄了,還是往南退?”趙明誠說:“南退無疑!”劉子羽聽了唉聲嘆氣地說: “這麼退下去,何日是休!整天惶惶不可終日的,上上下下都成驚弓之鳥了。”趙明誠也是嘆氣不止。劉子羽換了個話題問:“怎麼,在江寧被通判耍了一把,給你玩了個賊喊捉賊?”說完嘻嘻地壞笑。趙明誠說:“大敵當前,我哪裡能想到他們敢拿江山社稷當兒戲!” 劉子羽說:“聽說李將軍上摺子爲你鳴冤吶,皇上身邊簡直就是一幫糊塗蛋。一個破綻百出的摺子,居然能信以爲真?”趙明誠說: “誰糊塗?他們就是順水推舟地害人。你以爲蔡京、童貫一倒就晴天一片了?別忘了老賊經營了幾十年吶。”“你說誰糊塗,這麼幹, 他們不怕掉腦袋?”劉子羽幹了一杯酒說。趙明誠吃着菜,嘟囔着: “你看誰掉腦袋了?把江山社稷都給撼動了,誰掉腦袋了?不就是一個童貫嗎?要不是民衆攔了聖駕,恐怕童貫的腦袋也掉不了,你太糊塗。”“我太糊塗?”劉子羽笑着問,“您堂堂江寧的一州之長,讓通判老二用個雕蟲小技就給耍了。”一邊笑,一邊用手指着趙明誠的鼻子。趙明誠把劉子羽的手指推開,說:“誰能想到這些人墮落到這種地步,簡直是齷齪至極!子羽,我怎麼也沒想到他們壞到這個地步。幸虧你是沒碰上這類人,碰上了你比我也強不到哪兒去。”劉子羽又指了指明誠說:“見識短。俗話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
不可無’。想不到人會壞到家,可以讓你措手不及,但防人之心防不到家就是你的不是了。俗話還說,這叫‘活該’。”趙明誠也乾了杯酒說:“隨他去,總有一天他們得碰上個厲害的。我是沒那個腦筋跟他們耍。”“好,德甫,你這兩句話算明白話。你的腦袋跟誰耍?早年是金石書畫,後來是嫂夫人。再後來吶?”劉子羽說到這兒,看看李易安她們,貼近趙明誠的耳朵說,“再後來又搞了個小嫂子。你說,你有幾分心思打理州政?”趙明誠又推開劉子羽,並笑着高聲說:“你那個小嫂子早就逃之夭夭了。”弄得劉子羽挺無奈。李易安說:“誰逃之夭夭了?你倆嘀嘀咕咕半天,說什麼見不得人的話?” 劉子羽趕緊說:“正說江寧那個通判吶。早些年,給我做過通判,見面我就覺得這小子辦事有點齷齪,不出半年就讓我給折騰走了。還沒機會告訴德甫,他就把德甫害了。”李易安說:“德甫心思太正,處事厚道,心眼不多,說白了就是迂腐。”
“厚道點好。忠厚傳家久,詩書濟世長。老輩子的話沒錯。誰有蔡太師精明,誰比他能算計?到頭來還是落個不好的結局。厚道點、迂腐點安生。”劉子羽的老母親說話了。趙明誠趕緊接着話茬說: “伯母英明,伯母聖明。”聽了母親和德甫的對話,劉子羽笑嘻嘻地說:“要說迂腐,德甫的那個老頭朋友那纔算出類拔萃。”“老頭朋友?”趙明誠和李易安都有點莫名其妙。“就是那個翰林畫師,他在池州可是很有人緣,官宦百姓、大人小孩都喜歡他。”看到倆人疑惑,劉子羽解釋說。“他現在池州?”李易安和趙明誠幾乎異口同聲地問道。“前些天走了,聽說是到汴梁虹橋去畫畫了。那老頭一身的傲骨,脾氣倔強。聽說蔡京如日中天權傾朝野時,他就敢咒罵、羞辱蔡京,池州人都敬佩他吶。我也是剛到池州,可老頭的名聲早就如雷貫耳了。多好的一位憂國憂民的老頭,可惜沒緣相見。”趙明誠、李
易安要不是這個場合,聽了這話,非又掉淚不可。他倆剋制着自己的情緒,李易安借擦拭臉頰時,粘去眼角的淚花,緩緩地對劉子羽說: “哪有你說的那麼老,張正道與德甫同庚。”劉子羽說:“是嗎?顯得很老,有五六十的樣子。”聽了這話,趙明誠笑了說:“子羽,您今年貴庚呀,不是也近五十了嗎,還人家是老頭?”劉子羽驚訝地問:“我們都快五十了?”伯母說:“可不是嗎?你跟德甫也是同庚,還一天到晚的像個毛頭小夥子。”劉子羽、趙明誠、李易安相互多看了幾眼,都若有所思了。
家宴很晚才散。劉子羽送明誠一家出來時對明誠、易安說:“德甫兄、嫂子,青州趙府被金人一把火燒了,你們可知曉?”李易安說:“早知曉了,派了幾撥家丁回去打探,確實都給燒了。”趙明誠與劉子羽道別。上了轎車,趙明誠就嗚嗚地哭了。
這天,夫妻二人正在劉子羽幫忙租賃的房子裡指揮家丁安頓、收拾,香兒帶着王什進來了。王什一見易安,撲到她懷裡就哭了。易安說:“表妹,不着急,慢慢說,慢慢說。”王什說自己的夫君和家人親戚都被被金人擄走了,至今沒有音信。她不得不流離失所,只能來尋表姐。“找到青州,說你們奔江寧了。找到江寧,說你們不知去向,可能去蕪湖,也有可能去杭州了,兩處我都找到了,轉過頭來, 才知道你們在池州。”說罷,又委屈地失聲痛哭。李易安讓香兒幫着王什洗澡換衣服後,姐倆拉着手又敘起家常。王什一說就哭,易安也陪着流淚,不停地安慰着表妹。
晚上,夫妻在牀上說起王什的事,也是唉聲嘆氣。趙明誠說: “我早就聽那個姓秦的,剛赴任太學學正就與兩位老皇帝一起被金人擄走的事。”看到李易安依然唏噓,又說:“被擄走的幾千上萬人吶,國破家亡,哭也哭不回來。國家要是被蹂躪了,民衆就不如一根
草,聽說二帝也備受欺辱,還有後宮的佳麗,百官的家眷,嗨,別提了,恥辱至極,恥辱至極!”李易安說:“德甫,我現在覺得幾十年前,張正道看得遠。當時都說他杞人憂天,聳人聽聞,這不都應驗了。我倆編纂《金石錄》,歷史、典故看了無數,你說怎麼忠臣總是受氣包吶?”趙明誠躺在牀上,說:“說什麼都沒用,我那十間房子的寶貝是收不回來了,哎—”李易安見夫君又提到傷心事,沒敢再接話茬,倆人就睡了。
六月的池州春暖花開,風和日麗。劉子羽別出心裁,在池州搞了個文昌會,說是穩定民心,提振士氣。他在緊靠衙門前擺了兩個大圓桌,然後又擺上了十幾張款式不同的條案、几案。劉子羽、趙明誠、李易安和當地名流,還有詩詞、書畫、金石方面的大家,分坐兩個圓桌。條案、几案也被當地的文人墨客佔據得滿滿當當。
劉子羽先交代了幾句:“自當今聖上繼位以來,萬象更新。軍民冒死向前,金人聞風喪膽,現時局穩定,黎民百姓安居樂業。今本知州舉辦文昌會,以示慶賀。池州迎來大詞人易安居士和金石學家德甫兄,實乃大家三生有幸。今天我們不分貴賤,不分官民,不論大小, 以文會友,暢所欲言。”說到這兒,他指指德甫這桌,說:“喜歡探討金石書畫的可到這桌,找德甫大人指教。”他指着易安這桌說: “切磋詩詞的,找易安居士。”他話音一落,人們便把兩張桌子圍得水泄不通。圍在李易安桌前的幾位青年人從詩詞的音律、措辭到意境,追根究底地問個不停。李易安都娓娓道來。幾位老者沉吟商討了半天,跟李易安說:“易安居士,我們聽說您有‘詞別是一家’的說法。可自古,詩歌詞賦從來都不分家的。就連您的恩師、大詩人蘇軾蘇老先生都說‘詩歌詞賦同源’,請教您‘詞別是一家’,理由何在?”李易安思考了片刻,拱手對老者說:“蘇老先生講的同源,
是詩和詞的淵源相同。在下正在構思一篇《詞論》,論述‘詞別是一家’的道理,想透徹地把這個‘別’說清楚。您看,‘詩’講平仄是千篇一律,而詞也講平仄,但每個詞牌裡卻各有平仄規律;詩便於吟誦,而詞便於歌唱;所以,爲了可以歌,詞還要講五音、講六律, 還要分清濁輕重。如若依照詩的平仄規律填詞,‘詞’豈不就成了句讀不葺之詩了?當然,二者還有雅俗、音律之別。”看到老者們聽得將信將疑又欲言又止的,李易安說:“一個‘別’字,三言兩語還真難說清呀,待在下的《詞論》寫好,‘別’就清楚了。”老者們嘮叨着:“長見識,長見識!”就到那邊看金石書畫去了。趙明誠這邊像個貨攤,桌上堆滿了金石書畫,他興致勃勃地回答着人們的詢問和請教。幾個行內人,拿着明誠帶來的幾個物件把玩、鑑賞。李易安看着夫君興高采烈、不厭其煩的樣子,心想:德甫幹嘛要走仕途呢?幹嘛要幹知州、知府呢,這樣不是挺好嗎?瞧他淵博的知識,親和的心態,嚴謹的性格,他不幹學問真如暴殄天物!李易安剛想到這兒, “噠噠噠”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一溜煙塵後,幾名扈從跳下馬背。劉子羽馬上迎上前去。一名扈從說:“趙明誠聽旨。”明誠與大家馬上跪迎聖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着趙明誠任湖州知府,欽此。” 大家起來都給趙明誠道喜,趙明誠雖然喜氣洋洋,但一點都不興奮, 很不情願地跟大家說道:“同喜,同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