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壽宴

陶漓猶豫着該如何回答,卻見昭若忽然地冷着一張臉,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冷冰冰的雙眸,像換了個人。

陶漓警惕心起,已決定暫時不與昭若說這事。但是,他的警惕是對她的變化,卻未提防,昭若有可能會傷他。

所有人,在魚笙被昭若陷害,至今都認爲是嫉妒,其等都覺得昭若本心不壞,只是一個被寵壞的公主,求而不得耍的小把戲。

陶漓會在今日找到昭若,也許想着她或許已看透,一笑泯恩仇,之前的都已是過眼雲煙。

但女人的心思難猜,愛與恨總非無緣無故,總有深淺。更何況,昭若變成如今模樣,也非她一人過錯。

陶漓未曾提防此招。女兒家的刷刀弄槍,除了女扮男裝的魚笙,又有誰家捨得,更何況是當今天子的妹妹。

但是,昭若便是用手上的那把匕首割開他的臂膀。那一瞬間的疼痛甚或完全感受不到,但是手臂上的溫熱卻又與衆不同。

昭若拿着匕首,匕刃上還沾着他的血,甚至直到她掏出繡帕,他纔想到流血的傷口。

她用繡帕擦拭的匕刃,沾着血的繡帕棄擲在地,絲毫不擔心別人看到又或者有誰來算賬。

陶漓沒有追究,甚至當着昭若的面都未追問,爲何要傷他。

他一人回到居住的房裡,清洗傷口,上藥包紮,卻被尋來的寧卿淵給撞見。

寧卿淵不知他去了昭若那,對陶漓的傷勢很關心,“手臂怎麼了?誰傷了你?”

“摔了一跤,不小心割破手臂。”

這樣的刀傷一眼就能看出,寧卿淵在給陶漓包紮的同時,想到宮裡的那個人。

隨後,他將與舒玉合作的事情告訴了他。

陶漓直截了當地告訴他,需與舒玉保持距離,“在這遼沅城的人,不是求財便是求權,人家爲何無緣無故地幫你?”

他又將喝血酒,舒玉給的那十人還有陸崢的經過告訴了陶漓。

“你相信這把戲?”

寧卿淵搖着頭,卻說出了自己的無奈,“找不到尹志然,若只依靠我和羅二是辦不到的,耗時耗力。我知曉舒玉另有目的,她也只不過是在利用我。但既然相互利用,又何必去管別人目的。”

“利用的最終結果無非是找個墊背的。你擔心找不到尹志然,但我這裡卻有頭緒,他現在還在遼沅。”

“你從何而知?”寧卿淵大喜道:“那你可知他人在哪裡?”

陶漓搖頭,說自己只知曉這些,“我想尹志然要麼有不得已的苦衷要麼便是無法現身,既然如此,還不如依靠自己。既然他當初知曉你是寧家人,想必會留有線索,你仔細回想回想,說不定能想到些什麼。”

寧卿淵也想過這事,因他剛到遼沅便被人跟上,尹志然自此不見,魚傾城雖爲救魚笙喪命,但也被那羣人所利用。他就不知,與魚笙的相識又是否有意安排。

見不到睿安帝,他只有想辦法混進宮裡,除了陶漓也沒了別的法子,但又怕牽累到他。

“若有法子,還是將魚笙接出將軍府吧,”陶漓忽然提道:“雖說將軍府安全,宮裡卻有人惦念着。不如這樣,我明日進宮,若見上楊耀,先替你詢問魚笙近況,免你憂心;你明日去找舒玉,幫與不幫,我們自己想辦法。你再耐心等些日子,我帶着你去將軍府,讓你們二人見面。”

寧卿淵感激不已。到了第二日,他親自駕車送陶漓進宮,後又在宮外等了三個時辰。

陶漓等退朝後攔住了楊耀,未等他開口詢問,就已知曉其目的。

不過,楊耀並未告知有關魚笙一切,只是讓寧卿淵早些回西臨,莫要牽累更多的人。

陶漓將話一字不差地傳給了他,回到駙馬府,直奔謝隱屋中。人去屋空,府上的人也不知其去處。

寧卿淵懷疑謝隱將尋靈位的事告訴了楊耀,楊耀擔心魚笙受牽累,纔會在這時與她相認。

遭謝隱出賣,陶漓一直勸其莫要着急,先尋舒玉,其他再從長計議。

寧卿淵大受打擊,將自己緊鎖屋中兩日,羅二在外苦盼,也去將軍府尋魚笙,卻無功而返。

悅然居關門已有好幾日了,羅二本想代少爺與舒玉說所謂合作的事,可酒樓裡空無一人,去對面酒樓一問,說是在他們離開的第二日,悅然居就未曾開門過。

羅二趕回駙馬府,想用這件事讓少爺出門。可回去後,少爺卻不在屋裡。

他嚇地跑去找陶漓幫忙,卻見自家少爺在陶漓屋裡,陸崢則代替了他的位置,守在門外。

“少爺,”他跑去抓着陸崢的手臂,強拖出屋道:“悅然居關門了,舒玉不見,他們都是騙子,都在利用你呢。”

“恩,”寧卿淵讓羅二放開陸崢,對舒玉之事毫不關心,“剛那女人派人送信過來。”

“信上說什麼?你可別被騙了。”

“七日後是太后壽辰。”

“這有什麼用?”

“她說我想的人會在宮裡出現。”

“是誰?魚笙嗎?”

“應該是,”陶漓道:“雖說楊耀是以義女收養魚笙,怕也爲提防。君命不可違,但義女卻是自由身,就算最終以權強壓,卻攔不住她。”

羅二瞥了眼陸崢,示意陶漓有外人在,莫要什麼都講。

“太后壽辰那日,陶漓會帶着我一同進宮,”寧卿淵道:“羅二與陸崢喬裝跟着我們到宮門,以防宮內有埋伏,你們早些知曉亦可在封城門前離開遼沅。”

“那少爺呢?”羅二道:“小的得跟着你。”

“我事情還未辦成,哪裡都不去。”

陶漓成皇家女婿,娶了當今天子的妹妹,太后壽辰,每日到駙馬府上推禮博人情的絡繹不絕,金貴名件,收下則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可要讓一個剛高中狀元,娶了公主爲妻的窮駙馬拿出錢兩討太后歡心,這豈又容易?而昭若對此事也不關心,自刺傷陶漓後,二人見面更甚少。

寧卿淵帶至遼沅的銀兩也所剩無幾,之前住在酒樓,每日的花銷都由他一人承擔,雖現在留在駙馬府,不愁吃穿,但無銀兩入,若要依他所剩的銀兩買獨一無二,可真得耗些時候。

可若無好禮,進宮不得太后歡喜,陶漓也要責落罪名。

眼見得空手而去,寧卿淵想到王楠,可被趕出的人哪有餘錢,當初吃麪的錢還是向他借的,也是一窮二白。

陶漓道,說是提副字畫過去,畢竟是當今太后,除非是極品罕見,其他俗物怎會落太后歡喜。倒不如俗的高雅些,字畫送去,不好不壞。

寧卿淵爲無能爲力而深感歉意,陸崢卻在這時送來錦盒,說是舒玉相送解憂。

他猶豫間將錦盒打開,只見有一個成年男子拳頭大的蟠桃,而距太后壽辰還有三日的時機。

“蟠桃是好,怕等不到日子就爛了。”

陸崢示意寧卿淵將蟠桃給拿起,“這可不是普通的蟠桃。”

雖說是易爛之物,在拿出蟠桃前,他還是先擦淨了手。

寧卿淵兩手伸直,小心的不碰傷桃皮,但手觸蟠桃之際,卻覺有異。

他特意走近,彎下身子細看,又靠近嗅了嗅,乾脆輕輕敲擊着桃面。

“這是玉蟠桃?”

“這是小姐送給寧公子的,”陸崢將蟠桃給放好,用錦布蓋上道:“這是寧公子的東西,你想送誰都可以。”

“她爲何送我這東西?舒玉人呢?”

“小姐在見一位故友。不過,小姐吩咐,說有緣自會相見,還請寧公子稍安勿躁。”

屋內的另三個各自看了彼此一眼,羅二將錦盒塞給了陶漓,雖說收了重禮,卻還是裝成一副不歡喜的樣子,“這東西我替少爺收下了。要是見到你家小姐,你替我傳一句,這之前的話皆不算數,大家還是少見面甚好。”

收了別人貴重錢財,又將兩人關係撇清。陸崢雖也喝了所謂的血酒,但他的心在哪裡,寧卿淵並不關心這個,他所擔心的,能否在宮裡見到魚笙。

太后壽辰那日,昭若梳妝打扮後卻撇下陶漓,獨自一人先進了宮。

寧卿淵將華服換成普通衣裳,裝扮成侍從跟着陶漓進了宮。

壽宴設在晚日,陶漓身爲駙馬,得大早就進宮,除了給太后請安道喜之外,皇族國親更是抓住這個機會聯絡攀比。

作爲狀元的陶漓,取了當今聖上的妹妹,駙馬雖有,卻唯他獨好。

寧卿淵與當今天子搶女人的事情,宮裡知道的不少,加之魚笙又被軟禁數日,宮裡不知二人的甚少。

此次進宮,還是當初的那個人,只不過換了衣裳換了個身份,認出他的卻沒有敢相認。

他跟着陶漓,從謌曄宮出來,擺脫了一羣溜鬚拍馬,二人耳根得以清淨。寧卿淵左右張望着,卻見陶漓鬼鬼祟祟,不知在打量着什麼。

他不動聲色地看着,步步小心地跟着陶漓,結果半路遇到了昭若,莫說她未與寧卿淵說話了,就算是看到陶漓,也是當做陌生人。

本想在宮裡探個究竟,尹志然是否被囚禁在宮裡,可朝臣之多,雖說宮裡上下都在爲太后的壽辰做最後的準備,可走哪裡都是人,他也只有忍。

待用過午膳,宮人將其等安排了間屋子休息。寧卿淵蹲在桃樹下,看着樹上長出的綠葉,自言自語道:“當初想着西臨下雪就可與她長相廝守,如今綠葉新芽,冬去春來,也該讓我看她一眼。”

“我也是,”陶漓折下一片樹葉,自嘲道:“薄情人還是癡情種,她已另嫁,我也娶妻,卻還是對她念念不忘。”

“可有宛如消息?”寧卿淵突然問道。

陶漓一愣,慌亂地轉過頭去,低頭看着手中的綠葉,輕輕道:“沒有便是安好。”

寧卿淵不懂這話什麼意思,他只知道陶漓對舊情而念念不忘,雖他不喜歡昭若,但二人已拜堂成親,亦不能對不起那人,“莫要辜負了那人。”

陶漓憂愁笑道:“成親那日我未進屋,未碰她,哪怕是一根手指。她是宛如的妹妹,我怎會害她。”

“那.......”寧卿淵看着陶漓默落的表情,問道:“是打算將宛如救回來嗎?”

“嗯!”陶漓道:“以前未曾想過,現在卻日思夜想。”

四月的中旬,風已經有了溫度。二人坐在廊下,陶漓握着樹葉,葉色由翠變青,折成無數塊。

手上都是葉青味,風裡有泥土味,也有不知從何而來的香味,不是脂粉香也不是菜香。

天晴的豁然開朗,陶漓徒手扒了個坑,將手裡的碎葉放進坑中,表情凝重悲壯,只差磕頭。

寧卿淵打了個哈欠,無所事事的人喜歡天馬行空。想到和魚笙的未來,有兒有女,一瞬間的空白,舒玉莫名入腦,接下的人紛紛而至,兒女情長轉眼成了血雨腥風。

他又伸起懶腰,向四處看了看,都是些上了年紀的宮人,就算換了衣裳混跡於其中,也能一眼被識破。

時間有些漫長且又難熬,無趣地數着桃樹上的綠葉,卻又慢慢有了睡意。

起身想走動走動,陶漓卻誤以爲他要離開,勸阻道:“你還是跟着我吧,這是宮裡,對錯也就口語之詞,別給人機會。”

他又坐回原地,眯着眼睛打盹,只不過一有人經過,總會不自主地睜開眼睛,看清那人相貌。

時間也便這麼過去,天色隱隱有些發暗,宮道行走的宮人少了,打盹的時間長了,一個不小心差點睡着。

扭着僵直的脖子,卻瞥眼看到羅二,他大吃一驚,看桃樹下還站着個人,陸崢也進宮了。

“你們怎麼進宮了?”他好奇問着。坐了這麼長時間,腿腳發麻,心急站起卻身形不穩,還好陸崢過來將他給扶住。

“跟着公主進來的,”羅二解釋道:“未時左右,小的在院中打盹呢,聽到下人說公主回來了,緊接又得知,王楠不知怎麼得罪了她,一動不動地站那給她又打又罵。小的好心勸阻,就被帶進宮了唄。”

“那王楠呢?你知是何原因?”

“小的走時,他還站在院子裡呢,公主放話,說是沒她允許,不讓他挪一步,也不許飲水吃食。至於原因,小的只知道公主是回來換衣裳的,似王楠當面見了卻不向她請安。”

寧卿淵看着雙手環胸,聽的一臉認真的陸崢。努嘴對羅二道:“他怎麼也來了?”

“公主說成雙不成單,就將他也帶來了。”

昭若將羅二帶進宮是好,可有個王楠,倒不如謝隱。

“陸崢,你跟着舒玉多久了?”

“小的自小便跟着小姐。”

他打量着。陸崢比舒玉年長,這自小便跟着,莫不是像他和羅二一樣?

這可不好辦,自幼的感情最難離間。就拿羅二說,雖說又懶又貪吃,可關鍵時刻從不掉鏈子,也未曾因吃與錢財棄他不顧,可說是忠心耿耿。

“那你是聽她的還是我?”

“小的聽從小姐吩咐,效忠於公子。”

寧卿淵咧嘴笑着。陸崢看來是個粗人,這說話倒有幾分意思。

“那我問你,你對宮裡可熟悉?”

“不熟悉,”陸崢道:“宮中怎是我們這些平民百姓可進的地方,今日若不是昭若公主,小的哪裡能有這機會。”

寧卿淵又換了個話題,問道:“舒玉給我的其他人呢?怎麼到現在就你一個?”

“他們都在暗中保護公子。若公子不怕引人耳目,小的出宮後就對他們吩咐。”

寧卿淵擺了擺手,兩手撐着腰,試着踢了踢腿,已經沒有麻痛感,“陶漓呢?”

“小的過來時候就未見到陶公子,”羅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