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尋死

楊耀扔來一柄長劍,劍刃並不鋒利,但劍身很輕,劍柄有些凸出的地方扎手。

樂師彈琴奏曲,一曲醉花陰如鳴佩環,婉轉連綿,令人猶如身處花叢之中,蝶兒翩翩起舞。

可奈何魚笙手中握着的是劍,一曲琴鳴,她便能舞出婀娜多姿?

魚笙遲遲未有動作,琴曲由抑轉揚。她躍上紅綢,府上有個下人會看風水,太極八卦,北斗七星陣也是略懂一二,她便在這綢布上走上幾步,管他四相八卦之理。

樂師也是看在雲中霧裡,不明所以然。卻在魚笙躍下,將綢布劈裂,斷裂的綢布在空中飛舞,與那柄長劍交融,劍舞布飛,令人眼花繚亂。

樂師跟不上劍舞,停止奏曲。可樂聲卻在停止後再響起,只見睿安帝手拿鼓槌,在那鼛鼓上擊之。

鼓聲與劍舞可謂天衣無縫,雖說是舞曲,看得卻是驚心動魄。那樑國使臣早已站起身子,伸長脖子張着嘴,表情瞬息萬變。

那被割碎的綢布如紅蝶,被晚風吹至各處,似漫舞於整個皇宮夜空之中。舞止,鼓聲也盡,卻是一柄長劍穿過鼓槌,擊破鼛鼓。

那劍貼面而過,只差分毫便可割破睿安帝臉皮,甚或要了他性命。

觀舞的皆回過神來,面面相覷,不明白那最後一劍是有意安排還是別有居心。

“妙哉!妙哉!”睿安帝拍手讚道,那樑國使臣回過神來,也是稱讚不已。

“驚心動魄!妙哉呀!”睿安帝擡起一隻手臂,想要賞賜魚笙,一時半刻間又想不出該賞賜什麼,才能配得上她,“好一個耳目一新,朕今日當真是大開眼界,妙哉!不知,這下半場的舞叫什麼?”

“棒打鴛鴦!”魚笙將劍還給楊耀,拍去落在身上的碎布,擡頭看天,時辰不早了,若不離開恐怕就真的走不了,“魚笙身子不適,提前告辭。”

她丟下這句話便心急趕回韶芷宮,宴會衆人不明的紛紛猜測是誰,怎可如此對皇上。

韶芷宮中的宮人都已睡下,不過,宮人在她屋中留了一盞燈。而屋中,並無他人來過的痕跡,也便是說今夜,寧卿淵並未來過。

她不知其意,樑國使臣明日便要走了,難道他是忘記了這件事?還是反悔了?

魚笙不願多等,可睿安帝卻緊接而來,身後跟着樑國使臣。

“這位閔大人信誓旦旦言你是某個公主,無論朕如何解釋,他都不信。不得已,朕只能帶他過來了。”

魚笙對那樑國使臣頷首一笑,左右張望,希望自己猜測有錯,他不會在這個時候出現。

“怎麼?有事?”睿安帝轉身看向屋外,問道:“是要休息了?”

“嗯,”她點了點頭,不想冒風險。

“那朕就不多做打擾了。”

睿安帝已走出屋門,魚笙保持着關門的動作,昭若帶着兩個宮女趕來,不顧君臣之別,當着樑國使臣面前抓住他的衣袖,“皇兄,你明日便將宮裡的侍衛都給換了。”

“怎麼了?”

“今日晚宴,竟然有人擅闖我婉儀宮,卿淵都受傷了。”

魚笙靜靜聽着,他未能赴約,竟然是被人給傷了。可會有誰在宮中傷人,且在這個時候,是巧合還是故意爲之?

“皇兄!”見睿安帝沒有反應,昭若撒嬌道:“你就不關心妹妹嗎?若哪日我被傷了,可就沒人陪你了。”

睿安帝看着兩門間的魚笙,垂手摸着昭若的頭笑道:“朕多派些人保護你。若換侍衛,一時半刻間哪裡能找到那麼多的人?你莫要鬧了。”

昭若不悅地噘着嘴,走到魚笙這邊,“你幫我勸勸皇兄。”

魚笙垂下頭,門既不能開也不能闔。“皇上說的有道理,公主還是聽勸吧。”

昭若不悅的緊,恨恨地跺腳道:“你們都討厭!”

寧卿淵受傷,魚笙不知傷情如何,但出宮肯定是不行了。她不知傷他的人是否因知曉出宮之事所以在選擇在這個時候出手,但是,她不得不提防。

“早些休息吧,朕也會多派人保護你,莫要害怕。”

“我想見陶漓。”

“不成,太晚了。”

“那明日可以?是嗎?”

睿安帝搖頭道:“明日也不成。”

“那何時可以?”

“等宛如出嫁。”

原來,睿安帝懂她的意思,“既然你知曉,爲何要將宛如遠嫁?”

“宛如雖遠嫁,刑國六公主,樑國皇后。朕這麼做可是爲了她好,”睿安帝看着樑國使臣,以證自己所言皆真。

“是嗎?”魚笙冷笑道:“昭若可是你親妹妹,這麼好的事爲何不是她而是宛如?”

睿安帝笑笑,沒有回答。

魚笙緩緩將門給闔上,留下一句,“不論是誰,只要過了今日,我將不會再受困於此。你要麼便殺了我,要麼今晚就將宛如送出宮去。”

睿安帝在韶芷宮逗留許久,以致魚笙在外等候多時都未能出的了宮。直至天色灰濛,屋外的人離開上早朝去了,而她,也錯過離開的時間。

待第二日,韶芷宮中宮人早早便在屋外等候。其等聽說昨日皇上過來,而魚笙又在晚宴上蒙受皇上贊言,也不知是否將他們懈怠給說出去。

魚笙醒來後見宮人一臉諂媚,心中想着莫不是睿安帝吩咐,想以這些宮人牽制住她吧?

她一臉悶色,直接便出了韶芷宮,好在未有宮人跟來,令其暗中慶幸。

因纔是年初三,宮中雖不比宮外年味,但似乎怎也是個日子,人多少有些懈怠。

宮道上的侍衛已恢復如常,不過也未有人過來詢問。她一人緩緩走着,也不着急,這時,一道馬蹄聲傳來。

因在宮中騎馬並不多,除非有要緊的事兒。魚笙退至一旁,可馬蹄聲卻逐漸減緩,騎馬的人在她身邊停下。

“魚笙,”寧卿淵的聲音與他臉上的笑一同出現在她面前,“上馬。”

宮道上不僅有侍衛,還有三三兩兩的宮人。魚笙有所顧忌,手兒伸出後又縮回,“你怎麼在這?聽說你受傷了?”

寧卿淵不死心地伸出手道:“你怎知我受傷了?昨日本是去找你,你不會氣我吧?”

“我怎會氣你,”她道:“你不受傷就好。”

見魚笙不願上馬,他不得不下馬,牽着繮繩與她一邊走一邊道:“還想讓你坐在馬上抱着我呢。”

她偷偷笑着,忸怩道:“這可是宮裡。”

“他們知你我是結拜,至於其他,你我心中清楚。”

“寧卿淵?”今日的他與失憶前的那人倒是相似,莫不是想起什麼了吧?

“不是說不要連名帶姓嗎?這樣你我多生疏呀,”他不滿道。

“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來了?前些日子悶的彷彿變了個人,現在說話的語氣,倒是像之前的你。”

“昨日遇到個乞丐,與我說了些奇怪的話。我想了一夜,雖未想起過去,但有些事兒倒是想通了。也不管是不是記起,只要我心中有你不就成了?”

“那.......”魚笙因羞澀未多言多追問,“宛如和親,樑國使臣今日便要走了。我還未能見到陶漓,不知他是否知曉?”

“你莫要擔心,”他道,垂放下的一隻手擡起又放下,萬分想要牽起身旁人的手。

這時,一羣宮人從他們身後趕來,宮道上的侍衛和宮人紛紛迴避。魚笙被寧卿淵拉至一旁,擡着的座榻停在他們面前,掀開的紗幔,婥後對榻外的兩人道。

“你們這是去哪裡?”

“回太后,魚笙只是.....去見宛如,”雖然她心中也清楚,婥後不會爲宛如而向睿安帝說情,但凡事都有意外,“宛如公主遠嫁樑國,無依無靠,還請太后再做考慮,讓皇上莫要衝動。”

婥後對魚笙招手,寧卿淵想跟過去,卻被隨行的宮人給攔住。

“你與哀家一同去葙和宮,宛如這丫頭不願遠嫁,半夜趁宮人懈怠,竟懸樑自盡,若不是被及時發現,只怕倒成一具完屍。”

遠處的寧卿淵見魚笙的表情由訝轉怒再至悲,又不知婥後要帶着她去哪處,不顧宮人阻攔,將一行人等給攔下。

“太后要帶我三弟去何處?”

婥後不悅地看着寧卿淵,欲讓宮人將他打發走,卻又自我反悔,“你若不放心魚笙,便也跟着哀家去葙和宮。”

一行人等趕至葙和宮,睿安帝也正巧趕來,兩撥人馬碰面,魚笙爲睿安帝的薄情而留怒,反倒是寧卿淵先走了過去,既不行禮,也不跪安,“你怎麼來了?”

“朕聽說宛如昨日出事,特地前來探望。”

“倒也真是巧,”寧卿淵對高公公使眼色,睿安帝見着,扭頭看着身側的宮人,“怎麼了?”

“我眼睛疼。”

寧卿淵揉着眼睛,又走到魚笙身邊道:“我還未來得及問你,他怎麼會給你自由呢?”

魚笙將昨日與睿安帝說的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帝王見二人竊竊私語,不顧身份地走來。

“我先進去了,”婥後已入宛如閨房,魚笙一走,另兩人也是緊跟其後。

房中,伺候的宮人因婥後親自而來顯得惶措,宛如躺在牀上,脖頸上的勒痕還清晰可見,一雙哭紅的雙目加上蒼白的脣色,令人不忍。

“魚笙,”婥後進屋已有些時候,宛如應與她已說了些什麼,待見魚笙後,她更是悲痛不止。

“你怎麼這麼傻?”她來到牀邊,抓住宛如伸出的手,冰涼的手心,不抵心寒,“我們不是早已約定,你若有個萬一,要他怎麼辦?”

宛如抽泣不止,婥後遞上錦帕,給她擦拭眼淚,“只怪我與他有緣無分。宛如這世不能與他相守白頭,只能以死守住這清白身子,來世再做夫妻了。”

魚笙心中氣的緊,轉過身去,見睿安帝坐在椅上,一副氣定神閒地飲着宮人送上的茶。

“我有話與你說。”

睿安帝抱着茶盅,慢慢悠悠地跟着出了屋。未等她說話,他先開口道:“你若當真不想宛如遠嫁,朕答應你。”

魚笙一愣,顯然不信睿安帝所言,“當真?你可不要騙我。”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更何況朕可是一國之君,說一不二,怎會騙你?”

“那樑國使臣那處該如何交代?”

“你擔心朕?”睿安帝卻問道。

“我只是爲刑國子民擔心罷了。”

“這你便不必擔心,宮中可非兩位公主。”

“謝謝,”魚笙感激道:“宛如心有所屬,想必你也不願看她難過。”

睿安帝高深莫測一笑,屋內的寧卿淵跑來,不顧君臣之分,一手勾着睿安帝的肩,稱兄道弟,“霍兄,你若早這麼通情達理就好了,這些日,魚笙可恨你恨得緊呀,你今日做的決定,倒是將之前不快給抹的一乾二淨,不易呀。”

“你怎知曉?”睿安帝反問道:“魚笙告訴你的?”

“你可知有心靈相通之說,”二人言談針鋒相對,“我與魚笙可是喝過血酒,這關係可不一般,常人比不上。”

“這也非好事,若有齷齪卑鄙惡念,怎也隱藏。”

“這也是,”寧卿淵摸着下巴,伸出一隻手想要勾着魚笙,可這是宮裡,其又跑到睿安帝身邊,“既然皇上允我三弟自由,應不會反悔了吧?”

“一時半刻間還不會!”

從屋裡走出的婥後打斷二人交談。母子見面,婥後與睿安帝並未交談,而是直接離去,母子二人也未互相看對方一眼,甚是奇怪。

魚笙將睿安地的一番話告訴了宛如,可宛如的反應倒是奇怪。也不知婥後說了什麼,她似乎一點也不擔憂遠嫁之事。只是讓他們傳話陶漓,說是郎情妾意,今生非君不嫁。

魚笙獲得自由,寧卿淵性子又不似前些日子,二人自是形影不離,以解相思之苦。

不過,二人形影不離,卻處處有宮人陪同,莫說親密了,就是有些話也並不方便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