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昊“噌”地一下站了起來,腦子裡不停轉過近日所發生之事。“他的眼睛可是被箭矢所傷?”
“不是,好像是飛鏢一類的暗器傷的。”賀月道,又補充說,“而且他沒死,只是傷着了,瞎了一隻眼,後來一家人就都搬離了吳城縣。”
“他搬去哪裡了?”唐昊急忙追問。
賀月道:“這就不知道了。這是兩年前的事,不過那商人當時也一把年紀了,就算搬家也不會走遠。查一查附近縣衙的出入記錄,應該能找到線索。”說罷又找了個下人去縣衙查是否有這商人的消息。
可是這樣一來,酒菜更加吃不下去了。唐昊總覺得這事情到現在爲止有些混亂,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勁。十年前,倉頭縣王姓商人府上失竊,王姓商人被箭矢刺進右眼死亡。兩年前,吳城縣的另一位李姓商人府上失竊,被傷了右眼,沒有死。半個月前,鄭君寶在街上被雙頭竹箭射中右眼死亡,這幾個人家中都很富裕,藏寶無數,但是並不知道鄭君寶是否有失竊。三件事情,有些相似,卻又不盡相同。彷彿有聯繫,卻又找不到他們之間的聯繫點。
若說鄭君寶家中的那個墨翠虎形鎮紙能夠將他和那被殺的王姓商人聯繫在一起,可那虎形鎮紙又是怎麼到了他的手中呢?鄭君寶究竟爲什麼被殺?又爲什麼會有人要盜他的屍體?這些疑惑困擾着唐昊,讓他百般糾結,有什麼事情能夠把這些線索全部融合到一起呢?
唐昊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假設,他匆忙向賀月問道:“殿下可知當初那李姓商人丟失了什麼寶物?”
賀月聞言索性將自己記憶中的事情經過全部複述一遍。那月湖閣的原主人姓李,名叫天,是個商人,六十來歲的樣子。素日喜歡收藏些字畫什麼的,其中最令他自得的便是前朝衛彤所作的四君子圖。案發當晚他原本沒有在那竊賊所在的藏畫室,只是家裡來了朋友,提起了他收藏的那幅字畫,他才親自到了藏畫室裡去取。正巧碰上了那竊賊正在盜話,那竊賊隨手甩出一個飛鏢劃傷李天的右眼,又一劍刺進他胸口,而後逃走。李天雖撿回了一條命,但是右眼徹底失明,從此精神不振,整日鬱鬱寡歡。一家人覺得這房子不祥,在李天養好傷後便匆匆搬走了。
蘇筱晴大吃一驚:“這不是鄭君寶屋裡的那副嗎?!”衛彤所作四君子圖只有一副,被傳爲極品。蘇筱晴和唐昊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此話一出,連賀月都震驚了:“那鄭君寶屋子裡有着兩個案子裡的失竊物?!”
唐昊眼神一亮,喃喃道:“莫非鄭君寶家裡某個人就是那竊賊?”
蘇筱晴細細一想:“所以這極有可能是之前被殺的那些人對鄭君寶的報復?”
“可是爲什麼他專跟人右眼過不去呢?”賀月依舊覺得有很多讓人疑惑的地方。
唐昊慢慢道:“當初何姑娘殺人的時候,砍下了所有三個死者的手指,並且任由屍體被鼠蟻啃咬,是因爲她自己曾經遭受過的虐殺經歷。她在殺人報復的時候,就希望所有的報復對象都遭受一番自己曾經歷過的殘忍之事。”
蘇筱晴很聰明,一點就透:“所以……這個竊賊不尋常的舉動可能也是因爲自己的右眼曾經受傷,他蓄意報復?而殺鄭君寶的那個人,也是因爲曾經的盜竊案傷了他的右眼?”
賀月有些猶疑:“這道理推論倒是通順,可是時間卻有些奇怪。”
唐昊也道:“的確鄭君寶的身份,不可能自己買得起那麼多名貴珍品,更何況他屋子裡兩件寶物都是他人失竊物品。這絕不是巧合!可是他是十多年前來到倉頭縣定居,而倉頭縣的案子發生在十年前,吳城縣的案子發生在兩年前,卻都是在他已經孤身一人之後。”
“或許他從來都不曾孤身一人過,那只是一個表象。”蘇筱晴推測道。
唐昊卻道:“現在看來最合理的推斷的確如此。不過有些技巧高超的小偷就是要這樣年紀的少年去做呢,因爲他們不容易被人懷疑,而且身段較小,行動比成人更加靈活。”蘇筱晴和賀月想了想,也覺得有幾分道理。只是十二三歲的少年會殺人,這樣的事想來卻未免太過殘忍。
不過案件的真相尚不能做最後定論,但是不論是鄭君寶自己活是他家中有人犯案,他在大街上被刺殺右眼而亡就一定與之前犯下的盜竊殺人案有關,多半是因爲報復殺人。一直以來混亂的線索,總算是能拼湊在一起,也使得唐昊等人在倉頭縣難熬的日子裡也看到了一線回家的希望。但是鄭君寶的屍體爲什麼會失蹤,卻還是個未解之謎。
不過現下唐昊和蘇筱晴也想不了那麼多,只能暫且在允安縣主府上休息了一晚。次日清晨,二人決定趕回吳城縣查一下卷宗,再確定進一步的查探步驟。
大寬和那個名叫貴子的壯漢一起到吳城縣查探關於鄭君寶的情況,至今仍無什麼線索。見唐昊和蘇筱晴來了,以爲他們信不過自己,不免心中又有些尷尬。只是纔剛被李古田揍了一頓,論武藝又的確不是蘇筱晴的對手,二人總算是能剋制住自己的脾氣,恭敬地跟唐昊和蘇筱晴打了聲招呼。
唐昊心裡一直記着賀月所說的話,也知道大寬等人不過是粗人,跟他們計較爭論,無疑於對牛彈琴,還不如盡都解釋清楚,慢慢化解恩怨。“我們在允安縣得了些兩年前的新的線索,或許和鄭君寶有關。你們查你們的,不過按道理來講,他們不該住得太遠,側重找一下兩年前居住在這縣城裡的剛過弱冠之齡的書生。”
大寬和貴子這才明白,原來唐昊和蘇筱晴回來並不是因爲不信任他們,瞬間心情好了不少,臉上的笑意也更真誠了。唐昊讓他們先去查,待會兒請他們去喝酒。大寬和貴子一聽有酒喝,更加喜不自禁,歡歡喜喜地便走了。
“真真是粗人!”待得大寬和貴子走後,蘇筱晴不禁“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是啊。”唐昊也笑了,隨即有些訝異地道,“說真的,我沒想到你還真的能放下對他們的怨恨。”
蘇筱晴不滿地笑道:“你都能想通,我冰雪聰明,睿智過人,憑什麼就不能想通?”
居然還有自己誇自己冰雪聰明的,饒是此時唐昊對蘇筱晴的秉性已經熟知,仍舊忍不住要跟她嬉鬧上幾句。“你哪兒是‘冰雪聰明’呀,根本就是‘冰山殺手’!”
“我哪有那麼殘忍!”蘇筱晴果斷抗議。
“可不是麼,剛來的時候,你見誰都要提劍比劃兩下,而且跟誰說話都那麼兇巴巴的。”唐昊至今想起蘇筱晴當初的模樣,仍舊覺得不寒而慄,沒想到二人現在竟然能相處如此和諧,倒也着實是個奇蹟。
蘇筱晴卻得意笑道:“哼!沒我保護你們,你們幾個小崽子早就死翹翹了,還能蹦達得到今天!”
被一個姑娘這麼說很沒面子!真的很沒面子!雖然……這是個事實……唐昊懊惱地垂下了頭,怎麼自己就沒什麼天賦能學點武藝防身呢?就算學不到蘇筱晴這麼彪悍,至少不至於毫無還手之力吧?
二人有說有笑地來到了吳城縣縣衙的後院庫房,屋內整齊的排着幾個書架,上面整齊地陳列着三十年來吳城縣所有立案的大小案子的卷宗記錄。唐昊和蘇筱晴快速找到了兩年前的那一排書架,只見上面鋪滿了灰塵,隨手一揚,立時便嗆得人咳嗽難耐。
見蘇筱晴咳得眼淚都出來了,還在那裡眯着眼睛細細查找,唐昊笑道:“你出去吧,這裡我熟悉,我找很快的。”
蘇筱晴看了唐昊一眼,他比自己並沒有好到哪裡去,連鼻子上都是黑灰,倔犟道:“不用,兩個人找更快。”說着手上動作也並沒有停,一本一本翻開查找。
唐昊知道蘇筱晴性子倔,也不再勸,只是加快了翻找的速度。不過一炷香時間,唐昊很快從一本書裡找到了當年的記錄。二人趕緊拿着那捲宗跑到了外面,這纔開始細細看起來。
“這上面說的,跟允安縣主說的,都差不多啊。”蘇筱晴皺眉道。如此一來,如何才能找到當初那件案子更細節的內容?
唐昊一聲不吭,又將那記錄重新看了好幾遍,才道:“這上面說,李天證實看到的兇手是一個膚白俊俏的年輕人。所以當時抓了三個可能的嫌疑人,但是都因沒有能夠定案的證據,又給放了。”
“三個什麼樣的人?”蘇筱晴好奇道,“上面有說嗎?”
“一個書生,一個店小二,一個過路的遊俠兒。”唐昊擡起了頭,“要不是咱們還知道那被盜的字畫的事情,就這麼點信息,鄭君寶是不是跟這案子有關,倒真是很難說啊……不過那李天對兇手的描述倒是和倉頭縣的王夫人所說的那個和小妾靜兒有私情的年輕人有些相似,或許靜兒認識的就是鄭君寶呢!可是這膚白俊俏的年輕人也不少,咱們又沒見過那鄭君寶長什麼樣兒……也不對啊,十年前鄭君寶才十二三歲,就算認識靜兒,也不可能有私情啊,果然還是有人一直與他同住一屋嗎……”
蘇筱晴看唐昊鼻子上仍舊頂着那團黑灰而不自知,只是自顧自地念唸叨叨,滿腦子案子的事情,不禁笑道:“你這鼻子倒黑得像頭小牛似的!”說着湊近伸手輕輕抹掉了那團黑色的印記。可是抹完方覺這姿勢有些曖昧,不免紅了臉,隨即轉過身去,不再說話。
唐昊亦沒想到蘇筱晴會忽然跟自己這麼親近,雖說心裡莫名地挺高興的,但是面上仍舊尷尬無比。看着蘇筱晴撇過頭不說話,唐昊也不知該幹些什麼。半晌,唐昊才道:“我把這東西放回去,咱們先去找大寬他們去一醉金吧。”
蘇筱晴這纔回過神來,道:“好。”
唐昊趕緊放回了那捲宗,出門來再看,蘇筱晴的臉色已經恢復如常,他也放下心來。兩人笑着來到前堂,沒多久大寬和貴子就回來了。看二人進來時的臉色,似乎有些失望。
“怎麼了?”蘇筱晴問道,“沒找到?”
大寬卻道:“沒找到倒還好了。昨天我們是沒什麼收穫的,十年前吳城縣裡沒有叫鄭君寶的十二三歲小孩。今天你們又說側重尋找兩年前的弱冠之齡的年輕人,我和貴子把縣城裡挨家挨戶又重新問了個遍。結果忽然冒出來好幾個叫鄭君寶的。這是他們的情況,我全都寫下來了。你看看。”
唐昊接過那張已經皺得跟耄耋老人的皮膚般的紙張,紙上的字也是歪歪扭扭,竟是比自己的字還醜。大寬赧赧道:“我不大會寫字的,比不得你們讀書人,你別笑我……”
蘇筱晴卻“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他哪裡敢笑你,他自己的字跟這也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