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日上川晴子等衆人正在府中商談收兵買馬之事,忽地聞一名守城的軍官急步而來,叫道:“有急事報!”
上川晴子喚入,道:“何事?”
軍官道:“黑田長政派軍來伐!”
衆人聞言都大驚。
上川晴子憂心忡忡,暗道:“我等方在城中駐腳,城牆未修,軍力未足就要面對強敵來伐,可怎生是好?”卻裝冷笑,道:“各位大人,我等且先去看看他來的到底是什麼貨色!”率衆而出。
衆人來到城頭上,早見黑田高政率衆將,領有萬餘人來城下討戰,又聞城下一條大漢罵罵咧咧。
上川晴子皺眉道:“底下是誰在嚷罵?”
軍官道:“這人自稱是甚麼討賊大將軍,名字叫作酒吞魂。”
上川義經聞言哈哈大笑,向城上衆將道:“這般貨色看着就是個賊寇,卻稱什麼討賊將軍,莫不是自己討伐自己嗎?真是笑煞人。黑田軍看來也不過如此。此戰我必打得他屁滾尿流!”
衆家將都鬨笑。
卻上川晴子問石田不正道:“石田大人,你是黑田舊部,對此人有何看法?”
石田不正被她叫一下,以爲她發覺了自家勾當,登時心上一緊;又聞她問道,才鬆口氣,不由衷地嘿嘿笑了笑,心虛道:“如義經大人所言,不足爲慮,不足爲慮……”
上川晴子狐疑地望了他一眼,又見城下大漢罵得歡,便道:“誰與我出戰此人?”
這邊上野武藤道:“我去!”策馬出城叫道:“我把你個不長眼的村漢,敢在此叫囂,吃我一刀!”縱馬執刀就劈。
卻那邊一個黑影竄出迎上,上野武藤低頭看去,原來是個赤足的矮子,不由得一笑道:“不知好歹,找死!”將刀對準他腦頂砍去。
但那矮子竟不避讓,忽而雙手將撞來的馬匹擒住前腿,復一腳踢在馬匹前胸,將其踢翻在地。
上野武藤猝不及防,跟着重重摔下地來。
衆人見這駿馬雖不算高大,但奔騰之下千斤力道還是綽綽有餘,然而卻被那矮子一腳踢翻,不由都變色。
而矮子取出匕首上前,“嚓”一下將上野武藤的腦袋割下,高高舉起。
登時那黑田軍山呼勇猛不休,這邊上川軍折了一陣,慌緊閉城門不出。
上川晴子等人將軍隊大部都調在南門,日夜堅守,只怕他要強攻。
第二日,衆將正在城頭下議事,矮子又來叫門,罵得甚是難聽。
伊藤嘉川氣不過,認爲昨日之敗是上野武藤武藝不精,不顧衆人阻擋,便棹一把長槍在手縱馬衝出門去。見矮子正立在黑田軍前,更不打話,捻槍就刺。
矮子身形靈活,但忽左忽右地閃避過了,伸手又要來掰馬腿。
伊藤嘉川馬術驚奇,慌在坐騎馬腿落地前將腿狠狠一夾。
這馬腰上大痛,登時人立而起,躲過了矮子手臂,復將槍望下一搠,“鐺”一聲悶響,正中矮子後背。
上川軍衆都大喜,以爲殺敵得勝。
仔細一看,卻見矮子竟未有絲毫損傷,反而大怒,急伸手將槍尖捉住,用力地拽。
伊藤嘉川不肯放手,在馬上與矮子拼起角力來。那馬有千斤之力,伊藤嘉川更是勇猛武將,兩臂之力不下五百斤,但與矮子相鬥氣力,竟不分上下。
未幾,但見矮子故技重施,將腿用力一掃,登時將身前纖細馬腿踢折。那馬匹驚叫一聲,仍舊帶着主人摔倒在地。
矮子正要趕上切頭,這邊上川晴子慌忙下令放箭,登時城頭上飛蝗如雨飛下。
黑田軍怕有傷亡,趕忙大叫撤退,矮子猝不及防,被箭矢射中耳朵,慌收了刀,跟着一蹦一跳地走了。
伊藤嘉川才撿了條性命,撿了長槍回城中來。
上川軍自此任他不管罵得有多難堪,也閉門不出。
如此過二三日,忽聞探子報道:“上川大人,黑田軍攻不進城來,卻就將城圍住了,斷絕了內外聯繫。如今城中人既出不去,城外之人也進不來。”
上川晴子聞言不覺憂心忡忡,因喚督糧官問道:“我軍還有多少存糧?”
督糧官道:“還有四百餘石。”
上川晴子點點頭,示意他退下,向衆家將道:“我軍原有一千五六人。自奪了大川,吸取黑田舊部,又招兵買馬,如今共有四五千人。這四五千人每日每人口糧配發七八兩,若無外界糧食輸入,則這四百石糧食也只夠我軍半月消耗。諸位大人可有什麼好方法擺脫現下困境麼?”
衆將聞言都有些驚慌,議論紛紛。
真田永慶大怒,叫道:“我們跟他們拼了!左右也是個死,與其在這裡餓死,還不如戰死痛快!”
其他人聞言也都義憤填膺,如是說道。
上川晴子聞言擺擺手,道:“衆位大人有此心意,我感激萬分。但此刻未到我們送死的時候,還請稍安勿躁,想法子解決難題。”
衆人又激烈討論,莫衷一是,都想不出什麼好法子來。
卻說楊雁翎自連日閒來無事,將屋中書架上詩賦與兵書來細細品讀;又有文房四寶供賣弄,倒也自得其樂。
日跌十分,忽聞有人敲門,原來是上川晴子。
楊雁翎請入,遞了一杯茶,道:“晴子小姐找我何事?”
上川晴子抿了一口茶水,笑道:“無事便不能找你麼?”
楊雁翎搖搖頭,道:“晴子小姐日理萬機,爲軍務日夜操勞,怎麼會無事尋我?定是有事而來,說罷。”
上川晴子聞言道:“算你狠。確不出你所料,我奪了大川,被黑田長興的父親黑田長政討伐,如今將大川圍困得水泄不通。城中糧米將磬,如何是好?”
楊雁翎聞言,道:“這城中糧米之事,我卻難幫你解決。但他既然從你米糧下手,要不費一兵一卒攻破你城,你便不能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麼?”
這一語點醒夢中人,上川晴子驚喜道:“確實如此!黑田老兒此次帶了不下二萬兵馬,必也隨軍帶有大量糧草。他無城池可守,只可能放在後營中。我若尋機將他糧草燒了,他可不得不退兵。”
卻又犯難道:“可他手下有幾個牛鬼蛇神,都甚是厲害,我城中無人匹敵,更遑論攻到他大營。”
楊雁翎聞言閉嘴不說,只是看書。
上川晴子見他如此,將茶杯放下,躬躬身子,出門去了。
上川晴子回到帥府,只一籌莫展,便召了長野宮和謀事。
忽聞報道:“大人,門外有人求見。”
上川晴子叫道:“請入。”見來者是個滿面長鬚捲毛的大漢,問道:“你是何人,爲何要見我?”
大漢道:“鄙人叫松下大原,黑田軍中的矮子,名叫丹河童子,是鄙人仇敵。我此番來此,一來是要復仇,而來是爲大人排憂解難。”
上川晴子聞言一喜,轉念又疑慮他是敵人派的臥底,道:“那矮子力大萬鈞,本領高強,你能對付得了他?”
松下大原絲毫沒有聽出上川晴子懷疑,哼一聲,頗爲自傲道:“那矮子算什麼?他靈活,我比他更靈活;他力氣大,我比他力氣更大!”說罷奔出中堂,將門邊一個作路燈的石樁抱住,大喝一聲連着石墩抱起,舉在頭頂。
這石樁有一人半高,不下三千斤,且放在此地,年深日久,已經長了一層厚厚青苔。二人見大漢抱起,竟似不費吹灰之力,不覺都是大喜。
次日,黑田軍又來叫陣,這邊上川晴子領了衆家將上城頭。
那矮子在城門前蹦蹦跳跳耀武揚威,甚是猖狂,將衆將氣個半死,卻又無法可施。
卻上川晴子大笑,命將城門放下,便從中蹣跚地走出一個絡腮鬍的肥漢,形容猥瑣骯髒之極。
黑田軍見得,不由鬨笑一片;便是上川軍這,也有多想笑而不敢笑,憋得面紅耳赤者。
上川義經一臉錯愕,道:“堂姐大人,這……”
上川晴子笑而不語。
矮子亦嘿嘿地笑了一聲,縱身便撲來,與肥漢搏鬥。轉眼過有二三十招,不分勝負。
衆人見他二人雖是步戰,卻比馬戰還激烈。其二方各執短錘匕首,鬥得難解難分,沙石飛揚。
不多時,矮子忽然變招,一躍而起,在空中翻騰一圈,落在肥漢身後,將手中刀子扎來。
肥漢身材臃腫,騰挪不及,眼看要被匕首穿背,忽地身形一矮,躲過了刀鋒。
旋而一滾,腳上將矮子的細腿拌了一下。矮子重心頓失,向前撲倒。
肥漢見得佔了一招,大喜爬起,手中錘便敲下。
矮子慌打個滾閃開,便那錘子錘在地上,登時一聲悶響,竟砸出個大坑來。
衆人見得都吃驚,心想若方纔這錘錘在人身上,定是血肉橫飛了。
肥漢一擊不成,又將錘子連着打來。
矮子大驚,慌在地上滾得像個木頭樁子一般,險險躲過幾錘。卻被肥漢趕上,一腳踢在肚子上,登時叫一聲飛在城頭下。
便城頭上幾個事先安排好的軍士一股腦投下硫磺硝石等物。
上川晴子則取過強弓火箭射下,霎時城頭下燃起熊熊大火,毒霧滾滾,將矮子淹沒其中。
上川義經見佔了時機,振奮大喝一聲,率衆衝出城門掩殺一陣,只把黑田軍殺得兵荒馬亂奪路而逃,追有一里地纔回。
這邊軍士早已將矮子用鐵鏈五花大綁地押回城中。
上川晴子危坐高堂,道:“你這惡棍,殺我家將,又折我兩陣,罪大惡極。來人,給我斬了!”
將令箭投下,劊子手便一刀剁下矮子腦袋。
只見一陣青煙過,矮子屍首分離,現出原形來,原來是個河童。
肥漢見得,也將身上衣服扯了,現出猿猴原身,道:“我此間仇恨已報,就此告辭。”說罷離去。
衆人見得是妖怪,不由都面色煞白。
長野宮和便要動手擒拿,卻上川晴子攔着了,道:“他對我們無害,放他去罷。”
第二日,黑田軍又來叫陣,爲首的是鬼面將軍、大和尚二人。
伊藤嘉川想起前次出戰遭挫,恐衆人看他不起,叫道:“大人,還派我去!此戰我定要一雪前恥,打敗黑田,讓他們知道我們的厲害!”
上川義經道:“你前次已敗在那河童手中,這鬼面將軍與大和尚看似更爲厲害,你能敵得過他?”
伊藤嘉川羞憤難當,叫道:“若鬥他不過,我便戰死城外,也絕不進城半步!”說罷縱馬而出。
便鬼面將軍迎上,將刀來砍。
伊藤嘉川急掣槍擋住,二人在馬上一陣好殺!
但見鬼面將軍快刀又急又利,伊藤長槍又兇又狠。
轉眼行過二十招,伊藤嘉川漸漸手軟筋麻,力怯不敵,只得且戰且退。
這城頭上小池俊介見得,道:“伊藤君努力殺敵,我去助他一臂之力!”說罷也縱馬而出,掣刀大叫衝去。
鬼面將軍見得,忽的鬼臉面具一張嘴,一支古無飛鏢激射而出。
伊藤嘉川猝不及防,被飛鏢釘在腦門,以爲必死,登時冷汗大冒。
卻剎那惶恐之後,竟不曾察覺疼痛,伸手摸摸額頭,那裡有什麼飛鏢?剛剛一幕,倒似是幻覺一般。
擡眼看看,鬼面將軍已經縱馬回本陣。
小池俊介縱馬急停在他身旁,道:“伊藤君,你沒事罷?”
伊藤嘉川腦中還是有些莫名其妙,見同伴問起,才道:“沒事,敵軍撤退了,我們也回去罷。”說罷一同縱馬回城。
夜中,衆軍森嚴戒備,四處巡邏。
城中一戶人家正睡得香熟,忽地聞窗外“咔噠咔噠”的咬牙聲,又有個輕輕的腳步在後院踱步。
其屋主吃驚,以爲是賊,便起牀取了大棍悄悄繞在院中。
忽地見一個事物,只將他嚇得心膽俱裂,渾身顫抖,長大了嘴巴叫不出來。
原來那處卻是個四五丈高的白森森的骷髏,正在月光下搖晃腦袋,“咔咔”地磨牙!
骷髏見得有個活人,忽而桀桀大笑,伸手輕輕捉起。
屋主主亡魂大冒,慘叫一聲,立時被骷髏一口啃掉了腦袋,咕嘟嘟地吸了滿身鮮血。
當時屋主的婆娘正睡着,聞得後院有人叫,轉出來看時,正撞着骷髏一口口地將自己丈夫啃作碎肉,頃刻嚇得尖叫一聲:“鬼啊!”回頭沒命地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