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中黑雲沉沉,星光也是稀疏。萬籟俱靜,只有蟈蟈在灌叢裡鳴噪個不休。
城外營帳,黑田軍夜巡的士卒走來走去,個個都是昏昏欲睡。
其實,自打軍隊駐紮在此,已有十餘日,因上川軍軍力不足,從未有夜襲之事,故這班人馬麻痹大意,高枕無憂至極。
近子時,前哨哨兵正自打盹,被蚊子咬了一下,不由得皺眉撓癢,砸吧砸吧嘴,罵道:“這該死的飛蟲!”
掙了掙半眯着的眼睛,只見前方黑夜裡人頭攢動,不禁大驚失色,睡意全無,舉起火把大叫道:“有敵人!有敵人!”
登時營寨中各處紛紛點亮火把,各自嚷叫不休,亂作一團。
上川晴子暗罵一聲,只得令衆人現身,望寨門攻去。
但敵營已有防備,登時放出火箭。但聞破空之聲不休,這廂人馬多有中箭者,穿頭穿胸者仆地而亡;立時未死的都慘叫打滾,疼得死去活來。
上川晴子見得大驚,慌叫撤退。
便營寨之中,黑田高政大笑道:“上川小兒按捺不住,自投羅網來了!酒糟和尚,你帶三千兵馬即刻追上,定要將他全數殲滅,不留一個活口!”
酒糟和尚得命,忙率軍追擊。
正在此時,只聞得營外半里處一聲炮響,又一支軍隊趕來。
黑田高政未料得有此一着,吃了一驚。
他軍衆原有萬餘,但爲封鎖城池,已派出三四千兵,又被酒糟和尚帶了三千兵,此刻已不到二三千人。慌得叫喚軍士集合。
便真田永慶率軍衝入大營,與黑田軍衆廝殺在一處。
上川軍早有預謀,兼之真田永慶勇猛無匹。而黑田軍平素懶散,此刻緊急難齊聚軍心,登時便被他殺得人仰馬翻,四散奔逃,各處熊熊火起。
黑田高政大急,慌拔出長刀砍翻幾個敵兵,嘶吼着迎上真田永慶,二人便廝殺一處。
真田永慶執一根鐵棍,舞得似個風車一般,向黑田高政打去。
黑田高政也是個歷經戰場的猛將,將大刀來迎,撞得“乒乓”直響。二人勇猛相當,急難分勝負。
酒糟和尚率軍追有三四里地,殲敵有百餘,正自得意,忽回頭望見自家大營火光沖天,才知中了調虎離山計,慌忙舍了敵人往回趕。
卻上川晴子見得計成,心上大喜,便教衆人回頭,也搭弓引箭射去。
登時敵陣中慘叫連連。
酒糟和尚心急如焚,被她擾弄,更是煩躁大怒。
他原就不是個有戰爭素養的軍人,見得後方吃虧,又命軍隊追殺而去。
上川晴子見他追來,慌又引兵退卻。如此二三次,只叫他退也不是,追也不是。
卻說黑田高政正與真田永慶廝殺,忽聞大營之後又殺聲震天。扭頭一看,只見營後大火熊熊而起,燒紅了半邊天,不由驚叫道:“糟糕!”重重揮幾刀逼退真田永慶,率着殘軍往後奔去。
便見營後屯糧處,自家幾萬石隨軍糧米此刻燃着熊熊烈焰,又見上川義經正指揮點火,不覺大怒,紅了眼大喝一聲殺來。
上川義經見他勇猛,也率了衆軍來廝殺,登時又是刀光劍影,鮮血飛濺。
上川義經少年英雄,執刀與他對殺,毫無懼色。
黑田高政急不能勝,回頭只見自家兵馬死的死,傷的傷,兵敗如山倒;又見真田永慶殺來,不覺手軟力怯,心間戰意全無。高叫撤退,領着殘軍向東逃竄去了。
上川義經見得更不追趕,只率軍搶救了剩下數千石未曾着火毀壞的軍糧,又俘虜了逃竄的一二千敵兵,心上歡喜不已。
卻說酒糟和尚被兩次三番騷擾戲弄,才喝叫軍馬回頭趕。
和尚正走到一半,只見自家大營四處起火,不由悲憤大叫一聲,急行而去。
彼時戰鬥已經結束,上川義經正叫人搬運軍糧,押解俘虜。
酒糟和尚正到門口,見狀怒不可遏,迎着真田永慶便廝殺來。
只見這個鐵棍急揮如雨點,那個狼牙大棒似風車,鬥得如火如荼,難解難分。
上川晴子也回身殺來,對敵軍軍包圍夾擊。
小池俊介將刀砍翻幾個敵兵,見真田永慶急難取勝,慌彎弓搭箭,瞄着酒糟和尚射去。
便聞“噗”地一聲,酒糟和尚脖頸中箭,不由慘嚎一聲,將手來拔。
真田永慶見機一棍狠狠敲下,酒糟和尚不及防備,立刻被砸得腦漿四濺,一命嗚呼。
真田永慶又趕上掄了幾棍,纔將打得皮開肉爛的死和尚倒拖而起,向兀自交戰的敵軍吼道:“你們軍官已被我殺死,快快投降,否則格殺勿論!”
敵軍聞言都膽寒,片刻各自將兵器盡皆拋了,捂頭跪地。
衆軍得勝集合,上川晴子道:“我軍雖大敗黑田軍一陣,破了他大營,但圍困在城池周圍,至少四五千敵軍還未收拾。此刻我等應當趁他失了主心,又援兵未到之時,或攻殺,或招降,清理得乾乾淨淨。否則等他援軍會和,這四五千人馬也是不小的煩惱。”
上川義經聞言點頭,道:“此事宜早不宜遲,我等趁他未反應過來,趕快出兵,各個擊破!真田永慶,你帶三千兵出東門;堂姐大人,你也領三千兵出西門。小池將軍負責南門。我先將俘虜和糧米押解回城。”衆將得令,各自去了。
那時天方濛濛,真田永慶帶兵出城不到一里地,但見敵軍設營酣睡,竟對自家主將大敗之事一無所知。
他心上大喜,喚士兵從四面八方悄悄把敵人營地團團圍住。
營中軍將兵士才察覺,慌點亮火把,抓起武器對峙。
真田永慶大吼一聲,道:“那黑田的狗腿,黑田高政昨夜裡兵敗逃亡,你等已成棄兵走卒,識相的乖乖投降,否則本將軍將你等全部殲滅,一個不留!”
敵軍衆士卒都戰戰兢兢,卻帶頭的軍將大叫道:“那來的潑漢,敢在此胡言亂語,不要走,吃我一刀!”縱馬搖薙刀來戰。
真田永慶擡眼,見得來人身着鹿角鎧甲,跨黑色駿馬,甚是雄壯,忙也舞鐵棍迎上。二人在軍前一陣好殺。
但見這個長刀急如鞭,那個大棍重如杵,“乒乒乓乓”地撞在一處,轉眼行過四五十合,竟不分勝負。
真田永慶有些吃驚,暗道這敵軍竟有如此強將,將棍架住刀鋒,大叫道:“衆軍與我衝殺他營帳,此功成個個有賞!”己方軍隊聞言振奮一聲,呼嘯衝鋒,殺聲震天!
這敵軍營之中原本就只千餘兵馬,又連日憊懶,未曾防備,登時被上川軍殺得哀聲不絕,自顧奔逃。
敵將軍見得着慌,大揮幾刀逼開真田永慶,縱馬便向後逃去。
真田永慶見得大叫道:“衆軍留心,莫走了那戴鹿角頭盔的敵將!”
衆兵士聞言一擁而上,將落荒而逃的將軍圍住廝殺。
那將大怒,揮刀格鬥,只見半空人頭人血飛舞,屍體撲地,不知斬殺了十數個兵士。
正打時,卻被一個足輕趁亂一槍戳去,將他坐下黑馬戳中肺部。
那匹黑馬立時慘叫一聲,倒地身亡。
敵將見得慌舍了馬匹步戰。
但見他仍舊雄壯威武,百十人圍攻他一人,竟短時內拿不下,反被他連連逼退。
真田永慶暗暗點頭,教軍士拿了繩索偷偷使拌。
那將正奮力四處衝撞廝殺,忽地覺腳下一緊,登時被拽倒在地。
慌要掙起,便衆多兵卒一擁而上,將刀架住脖子,把他活捉在地。
真田永慶得勝大喜,喚軍士將那將軍與衆多軍俘押解回城不提。
將近巳時,上川晴子與上川義經各自得勝迴歸,俘虜敵將敵軍共四千餘人。
自此,大川城解了圍困,上川家一日夜間擊敗敵軍,收了五六千人馬。此刻上川軍共有八九千,近一萬人馬,算得上兵多將廣,比之前月被福田打得大敗棄城時,只剩一千餘殘軍的慘狀已是大不相同。
楊雁翎早在將軍府前大開府門等候,見他衆人喜笑顏開,道賀道:“恭喜晴子小姐、義經大人得勝歸來。”
衆人回中堂議會,上川晴子喜道:“此戰全賴雁翎君奇計,方纔有此勝績。”
楊雁翎聞言拱手道:“不敢不敢,此戰得勝,是晴子小姐該有此福。楊某那敢居功?”
卻真田永慶見他二人對答,不忿道:“晴子小姐,甚麼功績全仰賴他?我等在外努力廝殺,纔有此勝,這賴在家裡的閒人有甚麼鳥的戰功?”
上川晴子聞言皺眉,卻上川義經率先道:“永慶不可無禮!此戰確是採取雁翎君計策方纔得此全勝!我等議會時有言在先,若得勝歸來,你需向他誠誠懇懇道歉。你不可食言!”
他因此戰得勝,解了大川城困死之險,心上大是歡喜,對楊雁翎謀略已是歎服。又想到若能留住輔佐自家,不說這區區城池,便是日後爭奪江山也不無可能。故而毫不猶豫出賣了自家家將以示好意。
真田永慶聞言,瞬間面如土色。半晌才彆彆扭扭,走到楊雁翎面前躬身,結結巴巴地小聲道:“對……對不起……”
上川晴子道:“你說什麼?大家都沒聽見。再說一遍。”
真田永慶聞言,麪皮再次脹成了豬肝色,用力地捏着雙手,侷促已極。
半晌咬咬牙,大叫道:“雁翎君,對不起!我不該上你門去鬧事,是我錯了!”
楊雁翎點點頭,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