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屋頂的社會，纔是真正的社會。
對於十八歲的我來說，有關社會，我依舊一無所知。我只是偏執的執拗的不想做一個被初戀討厭的人，僅僅如此罷了。
根據以往工作經驗，我找到了相近的新工作——銷售員。
或許是，運氣好，又或者說是遇到了一個勤奮的女老闆，她要我們負責銷售的是海爾企業的A管理模式授課會票，一張票賣四百多元，基本是當時普通工人一個月的工資，可不便宜。
我也因此，幾乎跑遍了我市絕大多數的實業廠礦企業。
因爲9899年的國家企業改革，很多企業都破產了，包括部分國有企業，企業老的管理模式受到前所未有的質疑，許多機關人員也的確迫不及待的想要學習先進的企業管理理念。
海爾的名氣響徹全國，因此最終票數的確被全數賣完了。
A管理模式主張的是去除植物樹狀管理模式的弊端，簡單說就是電路的串連和並連的區別，專業術語就是平臺化管理。
類似於將原有五個部門的領導，以主次關係層層向下的發佈與執行，反之提議向上也要層層把關的緩慢且容易欺上瞞下的弊端縮短，變成五部門領導直接共同向上級領導各自彙報的決策靈動性。
當時講解這門課程是海爾大學裡走出來的海爾人，我那時候聽起來覺得的確很棒。
可後來才發現，實用性其實很窄，爲什麼這麼說呢，因爲人的能力是有限的，任何人都不是萬能的。海爾的成功管理模式建立在掌權人的博學與天資卓絕上，若是一個普通一點的人，根本做不到具備多種不同部門的核心洞悉能力，業務不熟，就難以發現提議的弊端與不成熟甚至不成立之處。
就好像古封建時期，有很多皇帝鼓吹農耕榮耀，大臣推陳出新一點新方法，就驚爲天人，高嘆爲民造福，但其實無論是皇帝還是那個大臣自己根本沒種過地，完全就是紙上談兵，推廣之後，反而百姓糧食減產，而且費力不討好。
但其實這些和我也都沒關係，我之所以願意認真去學習這些，只是爲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讓自己不沉浸在初戀失戀的悲傷裡。
就如同我開始討厭別人說毛歲虛歲的年紀那樣，因爲這也會讓我想起和初戀的銘心刻骨，所以後來我只說週歲，也只聽週歲。有人反駁，我多數會反脣相譏:你退休的時候拿毛歲和國家談領退休金，你看國家搭不搭理你。
和巨灃的相遇，源自於我第二份銷售工作，在電腦學校裡負責做招生老師。
說是老師，其實就是一羣人騎着自行車四處發傳單的。
賺錢就更別提了，一個月三百元，所謂的提成根本就是鏡花水月，說出來聽的，
誰在乎呢？
也無所謂了，我根本沒有人生方向，也不需要那種東西，我只是需要一種忙碌的生活狀態，讓我自己可以忘記失戀的疼痛。
然而好巧不巧的，在這裡的二十多個銷售員裡，至少有三個女孩認識我……
沒辦法，我的初戀太過轟動，其中一個是張婻的表妹，一個是同校同學，另一個似乎是因爲在朋友閒聊裡知道的吧，總之，無論怎樣都好，三個女人一臺戲是真的，沒幾天，我就人盡皆知了。
張婻的表妹要我主動追求她，張婻的同學坐在我自行車後面會用力摟住我，另一個，帶我去她家附近幽靜的小公園裡約會，想要我也牽起她的手……
其他女孩也是，曾經陪一個男同事晚上吃飯唱歌，幫他追一起工作的另一個女孩，結果那女孩在歌廳包房裡主動對我投懷送抱……
這都他媽是什麼事兒啊。
我並沒有從初戀的疼痛裡走出來，我只是裝若如常的表面正常，其實這堅強是紙糊的，一捅就破。
我忘不了初戀，不想開始新的戀愛，我只想躲開她們，每一個。
張婻表妹因此冷嘲熱諷的說我太驕傲了，說張婻已經有新男朋友了。
我沉默中沒什麼意外，或者說我不知道該不該意外，我是從充斥小姐服務的服務行業裡走出來的，我見過更多人性的醜陋與『豁達』，我不知道我是否需要感到意外，但心，的確因此又痛了。
我和她說:我和張婻是不可能再在一起了，但我可以答應她三件事，哪怕用命才能辦到，我也能給她辦成。
當然了，我這真情實意的話，被她表妹狠狠的嘲笑了。
無所謂啊，我反正怎樣都覺得無所謂了。
因爲要躲開這些女孩的糾纏，我開始躲進同事的『老年組』，我和巨灃的認識，就在這樣波瀾不驚的情況下，起初她是很普通的女孩，穿着打扮無一不是普通的，她很瘦，身材和我初戀沒法比啦，看緊身牛仔褲就知道了，有近視眼，所以帶着眼鏡，人呢不算好看，但也不難看，算是中等姿色吧。但誰在乎呢，她比我大三歲，且不是我會喜歡的款，所以我沒覺得有什麼。
和她真正開始有來往是下崗時，是的，學校招生圓滿，二十多天後，我們就集體下崗了。
下崗很隆重，我們提議聚餐，年輕人多嘛，基本都是來體驗生活的，沒幾個差這區區三百塊錢月薪的。
同事聚餐，向來是AA制的，大家都沒意見。可沒想到的是，結賬時，巨灃偷偷一個人把賬結掉了。
同事們說着感謝離開，可我不行，我一生從來不佔別人便宜，尤其不花女人的錢。所以我知道給她錢她不會要，那我就回請她吃一頓飯，了不起把這個月工資花光，足夠還這情份了，我喜歡和任何人都不拖不欠的人生。
然後，讓我沒想到的是，一個惡性循環就這樣開始了，她很厲害，總是可以不動聲色的在我剛剛請回客清了情份後的與此同時，用其他消費讓我重新欠下，我只能不停禮尚往來，這個過程足足持續了半年，那半年裡，我們都沒有工作，就在持續這樣一個循環，到最後我是真的沒錢了，最窮的一次，我滿兜裡只有兩塊錢，那時候一碗抻面正好是兩元錢，我連請客都請不起最便宜的了。而她卻沒嫌棄，在飯店裡只點了一碗抻面，她又朝老闆要來一個小碗，她夾了一小碗麪，而我多喝湯……
我在那一刻，覺得眼前的女孩真的很不錯啊，這份包容與品德，顧全男人的臉面和尊嚴，尤其是這份甘願忍受店老闆白眼也願意與我榮辱與共的態度，臉上平靜裡認真的真誠。
那不久後，在烈士山公園裡，她對我說，她不是沒人追，
我沉默一下後，對她說:你還是做我女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