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看來她最終的矛頭是指向我的,而衿充容只不過是個倒黴的牽引線而已。但是,我現在才明白過來,豈不是太晚了嗎?
若是我現在便說是自己錯信了衿充容,不僅會徹底失去衿充容的信任與尊敬,也不會在太后那裡得到什麼好處。
畢竟我剛纔沒有相信涵賢妃已經是事實了,倘若我忽然轉過頭再來相信她,起不是搬起石頭砸向自己的腳嗎?況且這樣一來,太后也會對我頗多微詞的。
既然箭已經在弦上了,我就不能不發。無論如何,我都不能讓自己夾在中間,兩方都落不下好來。
“太后娘娘,剛纔的事情蓮婕妤已經看的很清楚了這是事實,可就算沒有人證,依臣妾看這好好的一個無比珍貴的花瓶,肯定不會無緣無故碎裂開來倒是真的。而且,我們大家也都知道,此前它已經在地上被埋放了那麼久,難免會因地下潮溼,而損壞了它的本質。”我竟如趕着鴨子上架般,無力卻又必須沉着冷靜的向自己這邊說道講理。
“皇后這話說的就不對了,難道皇后以爲瓷器和鐵器是一樣的嗎?這點兒微薄的道理都不懂,也難怪沒有賢德淑良的優秀品質了。瓷器被埋在地下,幾千年,上萬年都不會發生什麼改變的,更不可能像皇后說的那般,損壞了它的本質?哈哈,這可是哀家大半輩子以來聽到的最荒謬,不着邊際的道理了。”太后依舊站定在我跟前,不徐不慢的接過話來。冷然的嗓音中,卻夾帶着無盡的怒意與無盡的失望。
“這,太后,臣妾對於這些不太瞭解。可是衿充容肯定是沒有碰壞那隻花瓶的,殿內這麼多雙眼睛齊齊看着呢,她又是那樣膽小沒有主意之人,倘若真的是她弄壞的,肯定早就被嚇破了膽,自動跪下來認錯了。”我支支吾吾的不知該如何言說,只得硬着頭皮胡拉硬扯。
“大膽!皇后,哀家已經給足你面子了,也給足了你悔過自新的機會,可是沒想到你竟然這般固執,當着哀家的面,就敢如此胡言亂語,胡說八道。她膽小沒有主意?難道你就是那個給她出主意的人?
若說她肯定沒有弄壞花瓶,那你的意思就是在告訴哀家,這一切事情都是瑤涵一廂情願的嘍?或者根本就是瑤涵事先安排好的,都是瑤涵的過錯?!哀家看你這皇后除了會血口噴人,就是胡亂栽贓。”太后被氣得渾身顫抖,一手指着我,大聲訓斥着。
我一臉驚詫的望着太后,不知該如何反應纔好。
“太后,臣妾絕對沒有污衊涵賢妃的意思,臣妾只是就事論事而已,臣妾,”我迅速在心裡打着草稿,原本想着不管衿充容如何,先要保住我自己纔好。
可是,太后竟然已經厭倦了我的言語。只見她眉宇緊緊皺起,一臉的不耐其煩。忽然出聲,便打斷了我未完的話語。
“夠了!哀家聽你的荒謬言詞,已經聽得夠多了。你所做這些,無非就是想要替衿充容脫罪。可是,哀家今日就在這裡明確告訴你,衿充容已經罪無可恕!既然你甘願這樣幫她,那就幫到底,與她一起受罰好了。
來人吶,皇后不顧我西廖國法,肆意包庇已經犯了錯誤的后妃,簡直是膽大妄爲。將她與衿充容一起打入冷宮,悔過自新!”太后冷漠的眸光,掃過我的臉頰。
我清楚看到了那一雙明亮睿智的眸子裡,是對我無言的,深切的,發自內心深處的厭惡。還有一絲不甚明晰的憎恨,不甚明晰的透骨恨意。
“太后娘娘,容臣妾多言一句。皇后她沒有什麼錯誤,只是一時之間沒能辨明真相而已,還請太后開恩,對皇后減免些懲罰吧。”令我頗爲意外的,第一個上前來,跪拜下磕頭,替我求情的人,竟然會是蓮婕妤。
我望着她揚起頭,極爲迫切的望着太后的眼睛,心內還是升騰起了一瞬間的溫暖與感激。
“是啊,太后娘娘。之前這宮裡大事小事,都是皇上在打點的。皇后也才接掌過來僅僅兩三個月而已,這件事情沒有處理好,沒有一眼看透事情真相,也是情有可原的啊。就請太后娘娘開恩吧。“絮美人也小跑過來,跪到在了太后腳下。
“太后娘娘,臣妾並沒有過錯,時至如今,臣妾還是那句話,臣妾並沒有碰觸那隻花瓶,是它自己碎裂開來,然後又掉下去的。但是,既然太后娘娘認爲臣妾有罪,臣妾也並不反駁。不過,還請太后不要連累無辜。皇后娘娘於整件事情無關,只是說了幾句實話而已。太后想要怎樣懲罰臣妾,臣妾都認罪,就請對皇后娘娘網開一面。”衿充容依舊跪在那裡,眼神堅定,不卑不吭的緩緩言說。
若說蓮婕妤替我求情,我感到很奇怪的話。那麼,此刻即將被正法的衿充容也來爲我求情,更是讓我驚訝不已了。
“你們一個個的都在幹什麼?難道真的是皇后收買
人心,起到了效果?關鍵時候都跳出來給皇后求情了?”此時的太后更加生起氣來,冷冷的眸子一一掃過衆人,最後落到了我身上。
“太后舅母,臣妾也要厚着顏面來替皇后求情了。說實話,皇后之所以犯了先入爲主的錯誤,也是情有可原的,您就大人有大量,原諒了她這一回吧。”涵賢妃嘻嘻一笑,輕輕挽住太后的胳膊,嬌氣氣的說道。
“怎麼?瑤涵,難道你也被她收買了不成?她可不要忘了,剛剛是她意欲誣陷你的,你怎麼反過來還要舔着顏面,替她求情呢?”太后極爲不悅的撇撇嘴,極度不解的望着涵賢妃。
“太后舅母,剛纔沒有查清楚真相,便要污衊我,是她不對。可是,她總也是因爲以往沒有遇到過這種事情,所以才錯判了的。太后舅母,才都說您便是賢良淑德的典範,而且又有着一顆菩薩心腸,您就饒了皇后這一回吧。”涵賢妃輕輕搖晃着太后的胳膊,軟綿的嗓音,苦苦央求着太后。
“唉,你這孩子真是的。就是因爲你太善良了,她們這些個人才敢不將你放在眼裡的。你瞧瞧,她們這一個個的,不管高位的也好,低位的也罷,都敢騎在你的頭上來了,你說哀家能不生氣嗎?”太后無奈的望着涵賢妃,極爲不平的爲她報着冤屈。
“太后舅母,不管您怎麼說,兒臣就是這性子了。您若是不放了皇后娘娘,兒臣可就懊悔死了。”涵賢妃緊緊拽着太后的衣袖,柔軟的嗓音裡夾帶着斷續的哭泣。
“什麼死呀死呀的,以後不準再說這種話,知道了嗎?皇后,哀家今日就看在瑤涵的面子上,饒你一回。但是,冷宮雖然不必進了,這罪狀卻是不能輕易饒恕的。
來人吶,將皇后拖出慈安宮去,讓其在慈安宮外跪到酉時三刻,再行離去。經此一事,哀家希望皇后能長點記性,不要試圖以下犯上,侮辱皇家尊嚴。”太后大手一揮,便將我猶如捏死一隻螞蟻一樣,判了極刑。
“謝太后恩典!”我垂下頭去,緩緩參拜,聲音低沉,眉目微皺。
“你要知道,這回不僅僅是讓你皇后償償苦頭,主要還是要讓你明白,如何做一個賢良淑德,母儀天下的皇后!拉出去!”在太后憤怒異常的響聲中,我被那些太監們生硬的拽回了慈安宮大門前。
而就在我被拖拽出來的時候,卻聽到太后又接着吩咐道:“衿充容打碎了長公主專程進獻給哀家的花瓶,又強詞奪理,拒不承認。且還出言侮辱當今長公主,罪大惡極!即刻起被打入冷宮,沒有哀家的命令,不得離開冷宮半步!”
過了不足盞茶時間,我便看見衿充容也是被好幾個太監,這麼架着,向冷宮方向而去。
“怎麼?已經被處罰了,還這麼不老實,容易走神?”涵賢妃的聲音,忽然出現在了我的頭頂之上。驚得我一個激靈,慌忙將頭轉了回來。
又聽她附在我的耳邊,極爲得意的輕聲言說:“我們的戰爭,纔剛剛開始。皇后,好戲還在後頭呢。對了,這不是喜兒嘛,你怎麼也跟着跪在這裡了?我以爲你要去搬皇上來相救呢。”
奴婢不敢!”喜兒也垂下頭去,聲音冷淡,沒有任何的起伏。
“不敢?不用你們主僕在本宮跟前演戲。我告訴你,舒衣殤。你大可以去讓喜兒尋皇上來此的,看看到時候太后還會不會這麼輕易的放過你了。哼!”涵賢妃說着,便猛然一甩袖,向着毓秀宮方向,大步而去。
“公主?要不就讓奴婢去尋皇上來此吧,這麼一整天的功夫,您這麼跪下去,天氣又這麼冷,肯定會着涼的。看這積雪,想來再跪一會子,就要全部都浸到骨頭縫裡了,這可會留下病根子的。”喜兒頗爲擔憂的望着我,黑亮的眼睛裡有光亮的淚花閃過。
我拍了拍她擱置在膝蓋上的手背,慢慢扯出一個淡淡的淺笑,示意她不用擔心:“你這丫頭可真會危言聳聽,我哪裡有你說的那般嬌弱啊。別說就跪這一天,就算是跪個三天五天的,也絕對沒有問題。哪會有那麼容易,一下子便生了病去呢。”
“公主,您的身子骨本來就嬌弱,這涼意滲體,可不是鬧着玩的,您怎麼還不當成一回事啊。若是當真浸了骨頭縫裡,可就跟隨着您一輩子了。”喜兒見我並不以爲意,顯得有些着急起來。一派嚴肅的告訴着我,這件事情的真實性,以及可怕性。
一輩子?一輩子對於我來說,太過漫長了。我都不知道自己,這一縷來自異世的幽魂,能不能順利的過完這一輩子,想來也難。
可是,她對於我的這一片赤誠之心,我還是不想傷害的,故而,我轉頭望着她,頗爲認真的說道:“這些我都知道,喜兒。謝謝你,這麼關心着我,一直以來對我的照顧。你的心意,我都明白。
可是,這個時候我們真的不能
去尋皇上。雖然皇上肯定會來幫助我們的,可是你要知道皇上這一次幫了我們,那麼下一次還會不會來得及幫呢?還有下下一次呢?太后會因爲我們將皇上叫來,使他們母子的關係惡化,更加憎恨我們的。喜兒,我說這些,你都懂嗎?”
喜兒愣愣的盯着我瞧了好一會子,才緩慢的點了點頭。一雙黑亮的眼睛仿似全然明白,又好像並不明白,有着那麼一絲淡淡的迷茫。
我卻是再未言說什麼,轉過頭又朝着毓秀宮的方向看了幾眼。想來這個時候,涵賢妃應該是坐在自己偌大的宮殿裡,得意洋洋的品茶鑑酒吧。
沒想到,太后竟然會這麼寵愛她。怪不得以前她在宮裡會這麼囂張,這很大一方面應該來自太后的寵愛吧。不過,想來在這宮裡她最爲恨的就是我了。太后剛來,便就想着借太后之手除去我。
她爲了什麼?廖靜宣?皇后之位?一定是的,毫無疑問。可是,現下我還有更爲重要的事情要辦,萬一被她一不小心,害掉了這條小命去。我忍辱負重,盼望了這麼久,等待了這麼久的事情,豈不都要功虧一簣了?
不行,我一定要讓她對我不再有敵意才行。我在心裡細細琢磨着任何可行的辦法。想着應該用什麼樣的辦法,才能讓她最爲徹底的相信我的另有他圖。最終,我決定鋌而走險一次!
這麼想通之後,心裡便突然之間又豁然開朗起來。時間仿似變得無比緩慢了,我只想着趕緊跪完這些個時辰,好第一時間便去毓秀宮裡尋涵賢妃,向她剖白我的心際。
可是剛剛過去晌午,我就覺得渾身上下不舒服了。想來也許便是吃慣了午膳,猛然空了一天,身體裡面的五臟六腑正在抗議吧。可是待捱到下午時分,頭也覺得重了許多。
我無意識的伸出手撫了撫冰涼的額頭,也並沒有發燙的痕跡。只是覺得越來越沉重了,這脖子好像就要支撐不住它似的。眼皮也越來越沉了,就連完全睜開都覺得,拽的連通太陽穴的那幾根神經疼,只得半眯着,還覺得舒服一些。
“公主,您怎麼了?不會是染了風寒吧。”喜兒擔憂的看了我一眼,又不放心的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額頭,“不燙啊,公主,您覺得是哪裡不舒服了?”
“沒事,想來是昨晚睡的遲了,有點犯困了。”我揉了揉特沉重的眼皮,不無在意的說道。
喜兒又瞅了我幾眼,見我確實也無大礙,便又轉過頭去了。
時間就這麼一分一秒的過去了,我們終於熬到了酉時三刻。當時據喜兒說,我已經跪在那裡,昏沉沉的睡了起來。待她將我喚醒之後,我便只是不甚清明的,一路嘟囔着不知是什麼的言語,回了朝仁宮。
第二日一大早,我剛剛醒來,便覺得自己頭重腳輕的,極爲不舒服。待得奮力睜開眼睛之後,竟然一伸手便在自己額頭上摸着了一方溼搭搭的娟帕。又遞目向一旁看過去,見紅蓮與西伶正自趴在桌子上面酣睡。
“紅蓮,西伶。“我蠕動着乾澀的脣角,喚出來的嗓音,卻將自己嚇了一跳。低沉嘶啞,儼然一個頹敗黯然,已經遲暮的老人一般。
“娘娘?娘娘您醒了,現在可還覺得好些了?”西伶一個激靈站起身來,見到我已經醒轉了來,慌忙走到我跟前,輕聲詢問道。
“怎麼?本宮是生病了嗎?哦,得了風寒?”我依舊不甚清明的腦袋瓜子,好久才轉過神來。又伸手摸了摸自己額頭上,頂着的那一方溼搭的娟帕。
“是啊,娘娘。您半夜忽然說起夢話來了,奴婢們擔心,便跑來看看您。結果看到您這臉頰都燒的血紅一片了,可將奴婢與紅蓮嚇壞了,趕緊着去太醫院裡,尋了幾副治風寒的藥來。現在早已經給您溫着了,奴婢這就去給您取了來。您喝上一副,想來就會好了的。”西伶又轉身擰乾了一塊新的娟帕,將我額頭上那塊換了下去。
爾後,又替我掖了掖兩邊已經敞開了來的被角,這才轉身走去取藥了。
我捏了捏頗有些沉重的額頭,這才突然想起昨兒個想要去涵賢妃那裡一趟的,因着不舒服也就沒有去。看來等一會子,喝過藥緩解下心緒之後就該去了。
可是,我這廂剛剛喝過那苦澀難耐的藥汁,還沒有來得及換衣服之時,涵賢妃就已經帶着一大批宮中侍衛,趕來了朝仁宮。
“怎麼?皇后這是身子不舒服了?皇后這身子骨也實在太嬌弱了,昨兒個就跪了那麼一會子功夫,便就生了病去。這若是讓皇上知道了,肯定又要責怪太后舅母了。”涵賢妃冷笑着望了我一眼,極爲不悅的說道。
“奴婢給涵妃娘娘請安,不知涵妃娘娘一大早的,擺這麼個大架子,是爲何而來的?”喜兒忽然自殿門外面走了進來,只是象徵性的躬身拜了拜,撇撇嘴,不屑的問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