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暗,煙霞街上掛起了盞盞紅燈。調笑聲,打趣聲漸多,以萬花樓爲中心,整條街都熱鬧了起來。
涼月站在二樓的柱子後面,靜靜地打量着下面大堂裡的人羣。來的果真是達官顯貴居多,到處是珠光寶氣。堂裡放了二十張雕花檀木桌,十張紅木方桌,坐得都已經滿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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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徐媽媽說,雕花檀木桌坐的都是有官職的人,而紅木方桌坐的則是富商顯貴。萬花樓的門檻很高,沒身份的人當真是進不來的。
不過,看着離臺子較近的一張雕花檀木桌,涼月脣角微勾,眼裡閃過一絲自信。
司徒府的人果真是來了,仍舊是在茶樓的那個大漢並着侯三,還有兩個衣冠楚楚的公子模樣的人。涼月看了一會兒,將手中的金色面紗仔細地戴上了。
絲竹聲漸漸低弱,衆人談話的聲音也漸輕。大堂中間的臺子上垂了幾段紅色的絲綢下來,映着暖色的燈籠,看起來格外朦朧妖嬈。
徐媽媽淺笑着走上臺去,還未說話,下面已是一片掌聲。有不少人起鬨道:“徐媽媽今天要親自上麼?咱們可是等半天了,這花魁怎麼還不出來?”
“對呀,徐媽媽姿色也不俗,乾脆也掛牌子吧。”
徐媽媽不慌不忙地捂嘴笑道:“各位大人慣喜歡拿奴家開玩笑,奴家這把年紀了,年老色衰,哪裡還入得了各位大人的法眼。今兒個站上來呀,不過是因爲今日要介紹給大家的這位姑娘有些特別。”
說完這話,徐媽媽有意停頓了一下。下面果然就有人不耐煩地嚷嚷:“萬花樓哪個姑娘不特別?徐媽媽你就別賣關子了,快點讓大家瞧瞧罷。”
“是啊。”
衆人紛紛附和,平時看起來一本正經的官員大賈也都拋卻了道貌岸然的僞裝,伸着頭往後臺瞅着。
“哎哎,大人們別急啊。”徐媽媽連忙安撫道:“向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奴家這話不是還沒說完麼?這位姑娘只是來我萬花樓掛牌的,她請誰入帳,奴家可做不了主。不過這位月涼姑娘可真是生了一副好相貌,連奴家我看着都心動呢。”
此言一出,衆人譁然。萬花樓佳人如雲,這些年也沒見徐媽媽這麼吹捧過一個人啊。這倒是引起了人們十二分的興趣,着急着要一睹這位月涼姑娘的芳容。更有甚者,已經開始躍躍欲試要議價了。
離舞臺較遠的一張紅木方桌上突然碎了一個杯子。
坐着的錦衣男子面無表情地將手中碎了的瓷片丟下桌,旁邊的女子擔憂地低聲道:“五哥,你沒事吧?”
軒轅子離搖頭,一張臉快凍出霜了,星眸如劍,靜靜地看着大堂中間的舞臺。
月涼、涼月,顧涼月,你當真是好大的膽子!居然真的敢這樣…竟當他是死的不成?當真是殺手,這些事做習慣了是不是?好歹還是女子!
軒轅凌蘭四處打量着,正奇怪怎麼沒看見獨孤臣。眼睛一掃,便發現了舞臺正對着那一桌,獨孤臣和布曜正興致盎然地看着臺上呢。
還當真是來青樓了!軒轅凌蘭冷哼一聲,拍桌就要站起來,大堂裡卻突然響起了清越的笛聲,如嘈雜俗世裡突然激越出的一道清泉,瞬間讓人怔在了原地。
整個萬花樓瞬間安靜了下來,卻見二樓之上,身着紫色長裙的女子手執玉笛,飛身而下,輕飄飄地朝紅色的綢緞飛去。衣袂翻飛、裙帶輕揚,這女子眉目絕美,雙肩微露,金色的面紗讓人看不見其面容,卻平添幾分妖嬈。身姿輕盈如羽毛,一挨着那紅綢,便停了笛聲,雙手一攬,順着綢緞旋轉着輕輕往下滑。
死一般的寂靜,衆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這個不似凡人的女子,看着那紅色的絲綢繞啊繞,順着女子輕擡手而露出的皓腕,一點一點地、像是把人心都整個纏繞進去了。這畫面美得不可思議,合着悠揚的琴音,沒有人捨得出聲打擾這樣的場景。
輕輕落地,涼月雙手互扣,微笑着行了一個標準的福禮:“小女子月涼,拜見各位大人。”
“啪!”旁邊的一道尖銳的聲音終於讓軒轅凌蘭回了神,側頭看去,卻是自家皇兄滿臉怒意地站了起來。好好的紅木桌已經碎了一角,看樣子,好像是真的發火了,這雷霆之怒,還不是一點半點。
不過,這樣的顧涼月真的是美極了,誰也沒有看過她的這一面吧,包括皇兄在內。所以他才惱怒麼?軒轅凌蘭擡眼看去,大堂裡的所有男子都是一副驚爲天人的表情,只除了前面坐着的布曜和獨孤臣。
他們顯然也是認出來了,獨孤臣一臉錯愕地看着臺上,接着趕緊起身,匆匆往後臺而去。布曜則是不可置信地看着顧涼月,嘴巴張得老大。
“五哥。”軒轅凌蘭看着這人快衝上去了,連忙拉住他。這時候鬧事,是想讓人知道皇帝偷溜出宮了麼?況且顧涼月那麼聰明的一個人,怎麼會做沒有意義的事,這時候打斷,絕無半點好處。
眼下她肯定拉不住皇兄的,軒轅凌蘭急中生智,低聲道:“五哥,涼月在做你吩咐的事情,你做什麼上去?”
軒轅子離臉色難看得緊,身側的拳頭青筋暴起,冷聲道:“我沒讓她這樣做。”
“哦?是麼?”軒轅凌蘭撇嘴:“她這也是爲了查什麼線索罷,你去阻她,可不是自相矛盾麼?要是傳出去,說你在青樓爲一個女子大打出手,五哥,你讓司徒姐姐怎麼想?”
聞言,軒轅子離一頓。
大堂裡的人也終於回過神,紛紛站起來開始爭吵,有的已經直接開始喊價,也有雅緻一點的人上前問涼月:“在下想知道,如何能得到姑娘青睞呢?”
涼月靜靜地站在臺上,雙眼帶笑地掃視着下面的人。在看見布曜和帝王那一桌的時候,微微一頓,隨即又不着痕跡地轉頭,目光落在侯三那一桌。
“如徐媽媽所說,小女子只是在萬花樓掛牌,並非賣身。”涼月溫柔地開口,下面立刻安靜了下來。
“月涼無依無靠,只願尋得閤眼緣之人,做入幕之賓。”涼月低頭淺笑,眼梢微挑地看着衆人道:“小女子一不求錢,二不求權,只願各位大人尊重月涼的選擇。”
又是一陣譁然,底下的人開始紛紛議論。坐在前面的人搖扇笑道:“近水樓臺先得月,月涼姑娘超凡脫俗,自然不能與一般的女子相提並論。不知姑娘的眼緣,在下可合?”
涼月看了那人一眼,微笑着不說話。旁邊卻有人嘲諷道:“春寒未退,公子這扇子是做何用?月涼姑娘可不是來陪你感嘆風月的。”
一陣鬨笑,那書生模樣的人有些惱了,卻按着沒有發作,仍是固執地看着涼月問:“姑娘以爲呢?”
涼月思索了一下,剛要回答,就見布曜一杯茶摔在了那人面前,沉聲道:“她不會喜歡書生。”
衆人錯愕,後臺站着的鐵青着臉的獨孤臣更是無奈。今晚註定是個風雨交加的晚上,可好了,布曜這惹事的一鬧,還收的了場麼?
那書生一怒,正要起身,卻聽得臺上溫柔的聲音傳來:
“腹有詩書氣自華,書生沒有什麼不好。”涼月淺笑着走下臺來,在衆人驚異的目光中行至那書生面前,行了個禮道:“今夜是月涼初登臺,不希望各位大人因爲我傷了和氣,就此作罷可好?”
愣愣地看着涼月,那書生點了點頭,說不出話了。布曜則是冷哼一聲,臉色也不太好地站起來,剛想伸手去拉涼月,卻還是被她躲了過去。
“月涼雖然沒有什麼本事,但是各位若是強求,恐怕也沒有什麼好結果。”涼月輕輕嘆息,靜靜地往侯三那一桌走。她身上的氣息清冷,卻混了一股迷人心神的清香,所到之處,站着的人都下意識地讓開,眼睛卻片刻移不開去。
侯三呆呆地看着那畫中仙一般的女子朝自己走來,有些不可置信。旁邊的兩位公子也是驚愕莫名,就看着那微笑的眉眼漸漸清晰,最後停在他們桌邊。
“若是月涼說,中意的是公子您,您可會嫌棄月涼?”涼月在侯三的不遠處站定,一雙美眸含情帶笑,低聲問道。
侯三驚得下意識地站了起來,有些遲疑地問:“姑娘說的可是在下?”
“正是。”涼月微笑,又往前走了兩步。
侯三臉上微紅,正想說話,卻見眼前閃過一道人影,突然就遮住了那美麗萬分的女子。
軒轅子離怒不可遏地看着顧涼月,沉聲道:“你找死是不是?”
那張臉有些陌生,聲音卻是萬分熟悉。涼月擡頭,看見不知什麼時候易容了的帝王正渾身煞氣地看着自己,心下微嗤,面上卻是平靜無波地道:“月涼說過,單憑眼緣,還請這位公子高擡貴手。”
“你再說一遍!”軒轅子離微眯着眼睛靠近涼月幾步,巨大的壓迫感隨之而來。彷彿她真的再說一次的話,他立刻就會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