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沐昕含着淚，緩緩而笑跪下，朝天喊：“爹爹，您可以安息了。孃親這些年並未忘記你，她也如你思念她一般地想着你呢。爹……娘……孩兒很快就可以替你們報仇雪恨了！我會親手滅了慕容氏的國，會親手殺了慕容瑜的！”
我也跟着跪下，握住他的手，目光滿含哀求，“沐昕，即便報了仇又如何，你的爹孃已經死了，婉婉也死了。如今這世上唯一與你有着血緣關係的人，就是慕容瑜。無論上一輩有着怎樣的深仇大恨，禍不及下一代啊！無論你怎樣恨慕容澤，恨慕容氏，甚至於恨慕容瑜，但那也改變不了你和他之間的血肉親情。你萬萬不能殺他！沐昕，你放下心中的仇恨，好不好？我陪你遠走天涯，從此泛舟湖上、田園牧歌，就讓我用餘生的歲月陪伴你，去安撫你曾經受過的苦難，好麼？”
沈沐昕忽而甩開我，站起身來，滿眼的受傷，低聲問：“你肯陪我遠走天涯，與我白頭偕老，爲的……卻是他？我沈沐昕，竟落得這般可憐的地步，需要你來對我施捨感情了麼？”
我深怕他會惱怒地拂袖而去，急忙抓住她的衣袖，解釋道：“不，並不完全是這樣的。我，我即便爲他，可對你也並非全無感情呀。沐昕，難道你忘了麼？如若沒有那一場驚變，此刻，我早已是你的妻子了。沐昕，哪怕如今世事變遷，你我再回不到從前，我仍然能願意嫁給你，做你的妻子啊！”
沈沐昕喊：“可我不能接受你這樣殘缺不全的感情！我不能接受即將做我妻子的女人，心裡還藏有另一個男子！你告訴我，你告訴我，究竟是爲什麼？”
我任由他追問，只是保持着沉默。一半，是因了愧疚；一半，是因了不忍。如若可以，我不願親口對他說出這樣的殘忍。
“雲墨遲，你說話！我要知道答案，我要知道你變心的原因！就算……就算是我求你，告訴我，究竟是爲什麼，你突然不愛我了？”
從憤怒、不甘，漸漸到脆弱，這樣的沈沐昕，讓我心痛，也讓我不忍。
“你說話啊，究竟……是爲什
麼，你不再愛我？”
我洗了洗鼻子，拭去眼角的淚水，沉緩道“好，我告訴你，我告訴你。”
迎着那雙清澈如藍的眸子，我忽然覺得此刻的自己是這樣的殘忍，居然要對他說出那樣殘忍的一番話。
“也許，早在我被宮裡被麗妃折磨得死去活來，而你卻一味冷漠的時候，我對你的情，便漸漸有些冷了。但那時，我的心裡，除了你，並沒有別人。直到後來，我對你提出斷情的那日，才真正下定決心要忘記你。”
沈沐昕眼中的淚頃刻落下，猶自問道：“那便是不愛我，也不該去愛慕容瑜啊！你明明知道，就是他……”
我打斷了他的話，“我知道他是我的敵人。可當在獵場遇上埋伏，他捨命下馬救我的那一刻，我的心，終於不能不動容。沐昕，你說你會用生命來愛我，可你沒做到。而慕容瑜，他做到了。”
沈沐昕的臉，瞬間白透，那雙淡然的眸子一下子黑透，再沒有一絲素日的神采，彷佛是一灘死水，再興不起波瀾，卻有綿細入骨的傷心一絲絲從眼角眉梢滲出來，匯聚成流。他怔怔地看了我半響，一句話沒說，卻教我越發擔心。
“沐昕……”
然而，他輕輕退後着，躲開我的手，悵然一笑，“如此，也好。”
如此，也好。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聽不出任何情緒，他轉身而去，再不看我一眼。
那一剎，望着他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我的淚一下子就涌出來了，追了兩步，悽聲喚：“沐昕，沐昕……”
他走得越發快了，幾乎是在一路小跑。忽然，腳步一頓，又轉過身朝我跑來，那毫無血色的臉龐映在眼底，清俊依舊，卻是那樣的落寞憂傷。
他看着我，是那樣的無助脆弱，嘴脣輕輕顫動，半響吐出一句：“遲兒，在你心中，我……我就沒一點值得你念着的好了麼？在你心中，我便這般不堪了麼？”
看着他眼角隱隱閃現的瑩然，如天上的星辰般閃爍着，我的心狠狠揪疼了一下，一個勁地
搖頭，“不是，當然不是這樣。你怎麼會這樣想的呢？沐昕，在我心裡，你一直很好。只是，只是我……”
還不待我將話說完，他就搶了過去，“不，你撒謊。若非我做得十分不好，你怎會如此說我？你怎會那樣毫不眷戀地棄我而去，奔向慕容瑜的懷抱？我，我非殺了他不可！你休想從我這兒拿走解藥！”
那張森然冷厲的臉，不由教我的心跌落低谷，對峙半響，我輕聲問：“那你說，要我如何做，你才肯交出解藥救他性命？還是，無論我如何做，你也不會交出解藥？”
沈沐昕睨着我，眼角眉梢凝着霜，“若我說，絕不救他，你會如何？是要來搶奪，還是殺了我，替他取得解藥？”
我不由綻出一抹悽笑，“你怎會這樣想呢？沐昕。原就是我負你在先，便是你不怪我，我心裡已很是愧疚，又怎會橫加傷害你？再者，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又怎會有哪個能力傷你分毫？”
“唰”的一聲，寶劍龍吟而出，他將劍柄遞給我，劍尖對着自己，這副陣勢，不由教我手足無措起來。
“沐昕，你……你這是做什麼？”
他淡淡望我，眉目冷然，卻含了些許悽色，“拿着劍。”
我不知他此舉何意，但總覺得定是極不好的事情，是以遲遲不肯接劍，反問道：“你這是做什麼？沐昕，你莫要嚇我。”
沈沐昕揚眉一笑，滿目傷情蕭索，“嚇唬你？這怎會是嚇你，我是想幫你，也是……爲了幫自己解脫吧。”
我聽得一頭霧水，但也知道他此刻情緒的失常定是因了方纔被我的話傷得太重的緣故，心中愧疚，忙聞言寬慰着：“沐昕，先收起劍，莫再說傻話。便是有什麼不快，也可好好說。你若心中惱我恨我，便只管罵我打我也是使得的。千萬別憋在心裡，傷了自己。”
沈沐昕的臉卻青白着，眸光幽深，似已聽不進去我的話，冷聲道：“拿着劍，你若還想救慕容瑜，就把劍拿着。否則，錯失了這次機會，我不會再給你第二次機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