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腦裡轟隆作響，思緒四分五裂，我呆愣在那裡，望着那隻泛着盈盈光輝的小瓶，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涌上心頭，整個人不禁微微戰慄起來。
“忘……忘情水？”
沈沐昕望着我，不無憐惜，然而這並不影響他的決心和冷靜，“對，就是忘情水。你喝下它，我便會將解藥給慕容瑜服下。”
我的淚一下子就涌出來了，心撕裂成碎片，含着哭音顫聲道：“可是沐昕，我……我不想喝，我不要忘記……也不能忘記。”
我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要面臨這樣艱難的抉擇，要以忘記自己愛的人爲代價，來換取他生還的希望。上天對我，竟是這樣的殘酷！
沈沐昕循循勸導：“遲兒，別怕，忘情水不會傷你性命，也不會抹去你所有的記憶，只會讓你忘記兩個人而已。一個是我，而另一個，是慕容瑜。我知道這樣的要求很殘忍，可我，不得不爲自己自私這一回。只有你喝下忘情水，同時忘了我們兩個，我纔有和他公平競爭的機會，我纔能有……重新贏得你的機會。遲兒，原諒我的自私，原諒我……實在是無法狠心捨棄你。如果記得這一切，會讓我失去你，那麼我祈求上天能給我一個重新贏得你的機會。唯有忘情水，才能解決此刻的兩難，唯有忘情水，才能讓我甘願違背先父的誓言，交出解藥。遲兒，你也可以選擇拒絕我。但拒絕了我，也是拒絕了慕容瑜生還的希望。我希望你，好好考慮。你放心，只要你喝下了它，我一定會救慕容瑜，絕不食言。”
那隻白瓷小瓶被他塞到了我的手裡，是那樣的燙手，卻不敢扔棄。它是一把剜我心的刀子不假，可它也是救活慕容瑜唯一的希望。我的心在顫抖，手也在顫抖，呆呆地望着手中的那隻瓶子，眼淚便如奔流向海的河水般，未曾斷歇過。
許久，我才擡起頭來，望着他
，淚如泉涌，艱難吐字：“沐昕，你說，當初婉婉和辰逸被慕容瑜逼迫着喝下忘情水時，心中可是一樣的悲痛？當她眼睜睜看着辰逸服下忘情水時，心裡又是什麼樣的感覺？如今，你真的確定，非得逼迫着我也去承受同樣的痛楚麼？現在的你，真的還是當初我所認識，所愛過的那個沈沐昕麼？你還是他麼？”
“夠了！”
“……”
“你口口聲聲問我可還是當初的沈沐昕，那你呢？你可還是當初那個雲墨遲？如若你不曾變過，如若你不曾這樣逼得我幾乎無路可走，快要發瘋發狂，我何嘗願意用這樣不堪的手段來換取那逝去的愛情？是慕容瑜！是他毀了我的一切，從從前到現在，都如是！你若不願喝下忘情水，若不願忘記他，那你只管將這瓶子擲到地上就是，你爲何不擲？你說我自私，不錯，我是自私不假，可你何嘗不自私！你殘忍地剝奪了我所有的念想，你愛上了一個最不該愛上的人，你覺得，換了世間哪個男子快要承受這樣的打擊和恥辱！換了哪個，能心甘情願地交出解藥救情敵的性命！我此刻不衝動地親手殺他已是仁慈了，你怎還敢盼着我救他性命！”
“……”
我默然地聽着他的聲討和譴責，一句話不說，事實上，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對。我的確，是太苛求他，也太自私了。
“對不起。”我艱難啓齒，眼前迷濛如霧，看不清男子的臉，也看不清前方的路該如何走下去，“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也是我，太過爲難了你。可我，除了爲他，爲自己，最重要還是爲了腹中的孩兒作考慮。我總不能……總不能讓我的孩子，還沒有出世就沒有了父親，總不能讓他做一個沒爹的孩子。”
我用手捂着臉，慢慢蹲下去，滿心的無助，滿心的彷徨，竟是不知該對何人訴說。這世上，竟沒有一個人能爲我分擔些許內心
的煎熬和痛苦，唯有獨自苦苦撐着，在男人們的刀光劍影的權勢爭鬥裡，風雨漂泊。
奕譞，你在哪裡？奕譞，我好想你。奕譞，你說我該怎麼辦？我想要救你，可一旦服下忘情水，前塵往事盡忘，我怎能割捨得下？即便那些過往，愛恨交織，充滿了曲折，可我，仍願意一生銘記。因爲你，我才放下了所有的羈絆，破除了所有的不可能，甚至，甘心承受內心的煎熬，忘記國仇家恨，做你的妻子。可如今，上天竟連這樣的機會也不肯給我。
“你說什麼？孩……孩子？你有了他的孩子？”沈沐昕的聲音裡滿是不可置信，彷佛聽見了什麼驚悚的消息般難以消化。
我只一味埋頭傷心些，重複道：“是的，我的肚子裡懷有了他的孩子，慕容瑜的骨肉。這一生一世，我和他之間，恨也好愛也罷，終究是難以拆開了。”
“遲兒。”
溫柔的呼喚聲在耳邊響起，我擡首，隔着朦朧淚眼，看見了沈沐昕模糊不清的臉，他輕聲道：“遲兒，你莫要傷心，我原來……原來並不知道你懷有了他的孩子。你放心，你的孩子不會沒有父親，他會有家，有疼愛他的母親，還有……父親。遲兒，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做這個孩子的父親，我會對他視如己出。我也不逼迫你去喝什麼忘情水了，我們如你先前說的，放下此間的一切，就此遠走高飛，好不好？”
我的淚，一下子噴涌而出，依入他的懷裡，哽聲喊：“沐昕，沐昕，謝謝你！謝謝你，沒有逼迫我。謝謝你，沒有把我逼到絕境。”
我情知，這已是沈沐昕所能做出的最大讓步了。如若我還要討價還價，便真的是太得寸進尺了。再者，這原本就是我答允了他的。只要他肯放下仇恨，交出解藥救慕容瑜的性命，我便隨他歸隱，陪伴他一生一世。如此，也算是我們三人之間最好的結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