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達友賴着臉皮, 跟彭湛來了個勾肩搭背,賊豪爽地做東。“阿湛哥,今天我請客, 地點隨便你挑, 當做是賠罪!”
“你少來。”彭湛甩開他的膀子, 一股子汗臭味兒。
他們一行人最終回到賈達友的公寓, 妮妮瘋玩了一天在沙發上睡着了。
彭湛因出來的太急, 淹死在咖啡裡的重要文件直接導致了秘書的連環奪命催,手機想個不停。賈達友嬉皮笑臉地推他去陽臺打工作電話,以免吵醒他的心肝小寶貝。
寧恩坐在吧檯旁, 看向賈達友輕撫着女兒額頭上被汗珠浸溼的劉海兒,一雙桃花眼不見慣有的放蕩不羈, 而是眼神專注流淌着父愛的光輝, 珍愛着眼前的掌上明珠。
賈達友爲女兒蓋上自己的外套, 輕手輕腳地來到吧檯。手揪着嗓子,不住地清着嗓子, 有話堵在裡面出不來。
寧恩看賈達友表情怪異,想說什麼又費勁,要噎死般的難受。她競想到人妖裝扭捏的鬼樣子!
賈達友拿起吧檯上的酒倒了一杯,一揚脖兒幹了,大有用酒壯膽的意味。“多謝你今天陪妮妮。”
賈達友帶着N多的不情願, 又不得不低頭道謝的那種擰巴, 讓寧恩覺得好笑。“沒必要忽冷忽熱的態度, 你也累, 我也反胃。”
賈達友拿過另一個杯子, 倒進透明的液體推向寧恩。“不過,我還是不看好你和阿湛的婚姻, 還會一如既往地針對你。”
寧恩對直面放了狠話毫不難堪,不拒地拿過杯子。“儘管放馬過來。順便說一句,我也很討厭你。”
“爽快!爲了我們彼此的討厭,乾一杯!”賈達友舉着酒杯,她的從容倒是生出幾分欣賞。
叮!乾杯的清脆。寧恩僅是沾了脣,沒有酒精的刺鼻,無色無味原來是水!看來賈達友還是有着身爲醫生的良心。
就在此時,彭湛掛斷了工作電話,從陽臺步入客廳剛好看到這一幕。水火不容又針鋒相對的兩個人,此刻盡然氣氛融洽地聊天兒,僅僅不到一天的時間,關係反轉到如此地步,他微皺眉頭看向熟睡的妮妮。
他對寧恩輕易肯答應宿敵賈達友的請求,一點都不奇怪。就在妮妮生日派那天回去的路上,她對他說,妮妮很像兒時的自己,單親家庭、從父母那裡得到的愛,永遠是處在飢渴的邊緣。
他喜歡妮妮這孩子,也懂得達友的難處...
但,這不代表他能接受,自己太太與老友融洽的有些咋舌,他明知道這並不屬於背叛範疇,就是心裡不舒服。
彭湛走過去,摟過寧恩,問。“你們在聊些什麼?”
“沒有。”
寧恩和賈達友競出奇的巧合,異口同聲地回答。這讓彭湛心裡的不舒服又添了一重。
晚飯在妮妮睡醒後開始,坐位分佈的很是離奇。妮妮坐在主位上,湛嬸嬸坐在她的左邊,爸爸坐在她的右邊,湛叔叔在爸爸的旁邊。
寧恩之所以服從分配,是因爲她想快點吃完回家,她在幼兒園裡呆了一天,確實是累了。
“湛嬸嬸,給!”妮妮晃着勺子裡的紅燒肉,還沾着米飯粒兒給寧恩。
“我的寶貝女兒這麼懂事,居然給客人夾菜!”賈達友對女兒罕見的舉動又是驚呼又是興奮,就差在空中跳躍來慶祝這歷史性的時刻。
“湛嬸嬸纔不是客人呢!”妮妮嘟着小嘴兒,伸着胖呼呼的小手努力地,用勺子不太靈活地繼續給寧恩‘夾菜’。
寧恩隱隱的有些不自在,當然不是因爲那些沾在勺子上白花花的飯粒兒,而是妮妮的殷勤!“謝謝妮妮,你自己也吃啊。”
“湛嬸嬸是我最最最喜歡的人!今天妮妮最最開心,湛嬸嬸你開心嗎?”
面對妮妮童真又期待的問話,她還能怎樣回答呢!“開心。”寧恩確切地感之到,那種不自在不是隱隱的,而是百分百地遍佈全身,特別是與餐桌斜對面的彭湛眼神交匯的一瞬間。
妮妮又軟糯地問。“爸爸你開心嗎?”
“寶貝妮妮開心,爸爸當然就開心了。”賈達友乾笑兩聲,顯然他也察覺到了身旁彭湛牌的冷氣機,啓動靜音輸出最大馬力的製冷模式。
“阿湛哥,這是你最愛吃的黃花魚。”賈達友爲了周全女兒,只能對彭湛裝傻充愣,硬着頭皮打哈哈。
“用不着,我嫌沾了你的口水。”彭湛擋開他在半空中的筷子,淡淡的語氣透着不滿,空氣中多了一份凝重。
晚飯結束,寧恩拿起她的包,終於可以回家了。在玄關處妮妮跑來,懷裡還抱着一本畫冊,她拉住寧恩的手。“湛嬸嬸,我可以叫你媽媽嗎?”
一時之間,尷尬中的大人們呆若木雞。
賈達友忙制止道。“妮妮...”
妮妮揚起天真的小臉,無預兆地拋出一個重磅炸彈。“爸爸,你能娶湛嬸嬸嗎?”
轟隆隆!名爲‘天真’的炸彈原地引爆,烏煙瘴氣!童言無忌使得氣氛將尷尬推向極致中變得冷凝。
賈達友不敢看向彭湛,不用看也能想像的到那駭人的臉龐,並且這嗖嗖的冷箭恨不得將他活剮了!“妮妮別亂說。”
“爸爸你不是說過,只要妮妮開心,什麼事都會爲妮妮做嗎?”
“....”面對女兒至真至純的反問,他競無言以對。
這場爆炸對彭湛的衝擊是最大的,起碼他自己是這樣認爲的。有人觸碰到了他的底線,儘管是個不懂事的孩子,也不能使他再無視下去。就在他嘴角低垂輕啓時....
這該死的尷尬形成惱人的結界,快要把人活活憋死,在寧恩看來是這樣的。她劃破沉寂,出口拒絕。“不行。”
“爲什麼嘛?”妮妮不明白她都給湛嬸嬸夾菜了,又怎麼可能會不答應她呢!
妮妮很漂亮,她有着一雙非常好看的眼睛,時不時地閃動着靈氣。可愛的打扮和聰明又伶俐的那股勁頭兒,憑誰都無法拒絕她的任何要求,但這並不包括寧恩。
她直視着妮妮充滿懵懂的眼睛,認真地說。“妮妮我告訴你,在這世界上只有媽媽是不能隨便被替代的。”
“可是她從來沒回來看過我。湛嬸嬸,我想要你給我洗澡,陪我睡覺,講故事。明天還要一起去幼兒園,我要跟所有的老師和小朋友們說,我有媽媽了!”
她小小的人兒稚嫩中有着超出想像的怨,和她帶有霸道要完成一個個的小小心願,那霸道背後又直指,這麼小的孩子提早所體會的心酸。
即便如此寧恩仍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堅決又果斷地對她說。“我不能做你的媽媽。”
妮妮的表情呈斷崖式的跌落,由找到新媽媽的開心、一夜之間所有願望就能實現的雀躍、再到從沒有被說NO、最後心願落空的氣。
只見她將懷裡的童話畫冊撕成兩半,翻着大眼睛狠狠地瞪向寧恩,那是打小小的心底裡,由愛到怨最後滋生出的恨!
隨後她揚起依然可愛肉乎乎的小手...白天牽着寧恩的小手...就在剛剛還拉着寧恩不放的小手...此刻,競是揚起來要將畫冊狠勁用力地撇向她。
妮妮的舉動賈達友不是第一次見,在她還沒等扔出畫冊前,手急眼快地向後拽住她。彭湛半個身子上前,及時護住了寧恩。
妮妮被賈達友抱起,在沒有得到批評指責的前提下,趴在爸爸的肩頭眼淚如疾風驟雨般,越來越大的哭聲,和不間斷的抽咽佈滿了委屈,激盪着在場每個人的心。
彭湛和寧恩離開公寓,天色黑的令人壓抑,在車子行駛了一段路後,他們仍沉重的沒有說半句話。
還是他最先開口,打破沉悶。“有沒有被嚇到?”
嚇到?是的。妮妮的舉動的確令她震驚。其實更多的則是感同身受的那份迫切的、渴望着如常又奢侈的愛。
他見她半天不作聲,不免擔心起來。“寧恩?”
她輕輕地回了句。“沒有。”
彭湛說實話他被剛纔的那一幕嚇到了,妮妮是個小孩子,力道不足即便畫冊扔到身上也不會形成威脅,只是萬一寧恩受到驚嚇,後果不堪設想。
好在他黑暗的想像並沒有發生。“我沒想到妮妮會這樣,更沒想到的是,我以爲你會答應。”
她明瞭他是指妮妮兒的肯求,幽幽地回了句。“是嗎。”
寧恩看向前方車燈所及的光線有限,與漫無邊際的夜相比之下有些可憐,黑暗佔了上峰。
“嗯。因爲你說過,妮妮很像從前的你。”彭湛說。
“所以才拒絕啊!其實我很瞧不起那時的自己。曾經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因爲父愛的缺失,媽媽又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對我不聞不問,我就偏執地覺得全世界都欠我的!那時的我一面獨自逞強又自暴自棄,幽怨纏身又渾身戾氣到無處發泄,只能找小混混打架。我不希望,自己充滿憎恨和憤怒的經歷,在妮妮身上再次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