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蜀道

靳忘知,你到底在想些什麼呢?

你到底抱着什麼樣的目的?

你已經知道了多少,你又想知道多少?

寧柯躺在牀上,眯起眼。

太陽透過窗戶明晃晃的懸着,有些曬人。

他伸了手,虛晃着擋一下陽光。

耳邊突有人道:“跟醫生問了一下,你現在也好的差不多了。”

他聽見自己輕笑一聲:“所以?”

“所以你起來,跟我去辦理出院手續,到蜀道的賓館住。”

寧柯移開手,撐起身看他。

男人身上還打着繃帶,僅僅外面罩了件迷彩外套。因爲剛檢查完,他拉鍊未拉,就這麼敞着。他下身是一條迷彩長褲,這褲子不知是誰從哪個角落裡翻出來的,泛着皺褶,褲角還有些髒,沾着草屑泥點,但這不妨礙它們勾勒出主人的腿型。

筆直修長,肌肉勻稱。

簡而言之,十分好看。

寧柯的視線從他的深陷的鎖骨一路掃過胸膛,掃過腰線,掃到腿。

他的目光與往日似有若無的打量不同,早已不知收斂,極其放肆,帶着侵略性質般在靳忘知小腹一轉,又緩緩上移,好似要將他虛掩的外套剝下,一寸一寸舔舐過他裸露的未裸露的肌膚,吻過他的喉結,最終停在他的雙眸上。

寧柯笑道:“好啊。”

靳忘知冷着臉,平靜道:“那就起來。”

寧柯拉住他的手,從牀上爬起。

接觸淺嘗輒止,寧柯俯身穿鞋。

靳忘知後退一步,聽得那人道:“靳隊,你的掌心出汗了呢。”

他擡眸,漂亮的桃花眼光華流轉,少年的音色壓低了幾分,卻愈發顯得迷醉悅耳,就好似無數次他貼着他耳朵說話,彷彿要吻上他的耳骨,熱氣輕輕淺淺地遊過耳廓。

這簡直是——犯規。

靳隊:“天熱。”

寧柯低聲笑了,道:“是麼?”

這次靳忘知沒有回答,他只是等着寧柯穿好鞋,站了起來。

不知是不是靳忘知的錯覺:“你是不是——”

他比劃一下道:“變矮了。”

寧柯笑了:“靳隊,不用這麼緊張。”

他挑眉,拖長腔調:“我只是調戲一下你。”

靳忘知的眉頭微不可察地跳了一下,他又退一步,似乎要站開一個安全的距離。

但寧柯沒能讓他如願。

寧柯前進一步,手臂纏上他的頸項。輕笑一聲。

那笑聲似乎帶出一絲熱氣,順着他的下顎鋪散開來。

“怎麼了靳隊。”寧柯低聲笑道,“不喜歡麼?”

靳忘知這次沒有走開,也沒有否認,他只是微微垂眸,看着寧柯。

“哦?難道你希望我說得更直白一點。”

寧柯又靠近一些,他的脣彷彿要貼上他的,舌尖輕點,氣息交融間,一字一句道。

“我想睡你。”

靳忘知平靜的面孔幾乎更平靜了一些:“我只做上面那個。”

聞言寧柯微微向後,但是手並沒有鬆開,還是貼着靳忘知的程度。

他若有所思,擡起眼,靳忘知剛好能看見他的輕佻而迷人的桃花眼,裡頭倒映出自己的影像,給人一種假象,好似他此刻,便是他的全世界一樣。

“這樣啊——”

他聽見寧柯的低語,他看見寧柯的眼微微上挑,帶出一絲近乎邪惡的無辜。

“悉聽尊便。”

這語氣幾乎能崩掉人腦子裡所有的弦。

但靳忘知依舊是一動不動。

沒有拒絕,也沒有同意,只是一動不動。

寧柯一下放開手道:“走吧靳隊,去辦出院手續。”

基地裡有無數人喊他靳隊,但唯有寧柯一個人,能把兩個字喊出無數種味道。

百轉千回,正經的,不正經的,帶着欲|念與玩味的。

靳忘知轉身走了幾步,卻又聽一聲:“靳隊。”

他沒有回頭,身後人懶散笑了。

“同手同腳了。”

靳忘知平靜道:“好的,我知道了。”

他不動聲色調整了走姿,出了門。

寧柯施施然跟在後頭。

醫院跟蜀道基地給他們預訂的賓館差不了多少路,靳忘知乾脆帶着寧柯走過去。

他沒有走主街道,反而是折進了一條巷子。

熙熙攘攘之聲傳來,寧柯一怔。

後頭是一條熱鬧的商業街。

寧柯笑道:“枉我被放出來兩個多月,居然還沒有去看看你家門口的那條街。”

靳忘知:“跟這條差不多。”

差不多什麼呢。

大概是差不多熱鬧。

此刻已是夏季,分明是五六點的時候,太陽照舊懸着。各式的服裝店小吃店錯落地排在這條街道上,中間夾雜着一兩家理髮店,玻璃門關着,上面貼滿了半身像的女郎,波浪捲髮,及耳短髮,梨花燙,還有叫不出名字的種種。不時有人推門進去,滲出一兩絲涼風,伴隨着髮廊特有的焦味。

理髮師是瘦瘦高高的男人,梳着花樣百出的髮型,其中有個還穿着黑色緊身褲,勾勒出一雙瘦到過分的腿。玻璃門的邊上坐着幾個客人,翹着腿翻雜誌,又或者背靠着玻璃牆玩手機,隱隱有人在問:“怎麼還沒好?我都來多久——”

那聲音捂得嚴實,從門縫裡透過些許,便被轟隆作響的吹風機聲蓋過。

服裝店大多大開着門,散着冷氣。

路過時似乎從夏天突然地進了冬天,又突然地回了夏天。

如此反覆。

寧柯:“這兒是個老城區吧。”

靳忘知點頭:“這是蜀道中心城區外圍的地方,沒裡頭那麼奢華。說要拆遷說了很久了,但終歸拆不了。”

拆遷,拆去哪裡?

兩個基地都一樣。

現在整個基地都是寸金寸土,異能者的訓練場被一壓再壓一縮再縮,給民用房騰出空間來。這種擠着無數人的老房子,根本動不了。

寧柯笑了笑,跟在靳忘知後頭走。

靳忘知帶着他七折八折,進了一條巷子。

走着走着,寧柯調笑道:“靳隊,你這是想找個小角落裡做什麼——”

突然一聲吆喝傳進耳朵。

“唉賣羊肉串咯,又香又美的羊肉串咯!”

寧柯走不動了。

他一把拽住靳忘知的袖子,靳忘知還沒來得及回頭,就被他連拖帶拽拉到一個小攤前頭。

攤主沒有店面,只是支着一個鐵架子,上頭擺着一長溜羊肉串,邊上也等着幾個人。攤主一邊喊,一邊利落地拿刷子上調料,羊肉給鐵籤串着,被烤成一種熟肉特有的深色,上頭撒着孜然,香氣一陣一陣。

偶有幾滴油滴落碳堆,發出響聲,冒着滾滾濃煙。

靳忘知被拉得正對濃煙,幾乎給薰得睜不開眼,只聽見寧柯興致勃勃地問:“大叔,羊肉串多少錢?”

攤主一看有生意,欣喜道:“十元三串,這是好羊肉。”

靳忘知好容易站到沒煙的地方,便看到寧柯巴巴的眼神。

這眼神真是絲毫看不出方纔的暗示,委屈得不要不要的。

靳忘知:“……”

也對,這小子身上一分錢也沒有。

之前從蜀道基地的實驗室離開,靳忘知就去換了筆蜀道的現金,現在摸出錢給攤主,嘴裡問寧柯:“你要幾個?”

寧柯:“越多越好!”

靳忘知:“先來六串,不夠再加。”

攤主:“好嘞!”

靳忘知接過攤主給的錢,一回頭,寧柯已經飛到了邊上另一個小攤。

靳忘知帶他來的是個美食巷,小攤小販很多,又是週末,擠了不少人。

小攤賣的是烤腸,一串串香腸串好了,放在鐵板上,油花哧溜哧溜地濺,香腸給烤成誘人的棕紅色,邊上放着辣椒和自然粉,還有甜醬。

“羊肉串好了!”

靳忘知說了聲“謝謝”,接過用紙袋包裹的肉串,去了寧柯那裡。

這小東西眼睛只顧着盯香腸看,隨着攤主的手來回移動,完全忘了還有靳忘知這個人。

靳忘知開始掏皮夾:“兩根烤腸,謝謝。”

寧柯這才屈尊回了個頭,伸手從他那接過一串羊肉,一口咬在嘴裡。羊肉串很燙,他“啊”了聲,吸了兩口,繼續咬。

靳忘知念在他傷沒好,叫攤主別放什麼刺激性的東西,沒加辣也沒有孜然,饒是這樣寧柯也幸福地眯起眼,叼着鐵籤:“我還要。”

他在笑。

是真的笑。

不是平時那種帶着譏誚的,別有目的的笑,倒是脣咧着,眼眯着,反而看上去有幾分稚氣。

寧柯嘴裡咬着羊肉串,心裡等着烤腸,眼睛盯着不遠處的關東煮和邊上的辣油,又在麻辣小龍蝦上轉了幾轉。

切實詮釋何爲朝三暮四,吃着碗裡等着鍋裡,等着鍋裡還要看着別人鍋裡。

此子顯然是個無辣不歡的重口味肉食主義者,也怪靳忘知家裡煮得清淡,沒有戳到他的喜好。

這裡是蜀道基地,沒有長安基地的全天候戒備,沒有普通異能隊伍在外的監視,又加上到了美食街,就像突然意識到自己解開了重重封印,他看着眼都快綠了。

但靳忘知真不敢放他這麼重油重料,胡吃海喝下去:“先別吃這麼刺激的,等你傷好了再來。”

寧柯:“靳隊!我要吃那個!”

話音未落他便若飛箭一般竄出去,卻被靳忘知手一伸攔腰抱住,截了胡:“乖,忍着。”

寧柯回頭,眼見着委屈極了。

他之前受了那麼重的傷,都沒有表現的這麼委屈過。

這委屈真的是十分的委屈,見者傷心聞者落淚。

他沒有靳忘知高,被這麼腰上一抱,腳都夠不着地,就在那垂死掙扎。

全然忘了剛纔還似笑非笑地說想睡別人。

做事三心二意,說得大概就是他這種人。

靳忘知一手拿着亂七八糟的吃的,一手環着他的腰,又道:“最多再加兩個烤串。”

“不行,二十串!”

寧柯嘴上討價還價,私下還伸了手想去夠前頭的麻辣小龍蝦,卻被靳忘知死死扣住,怎麼也夠不着。

寧柯:“監護人,你這是虐待!”

靳忘知:“沒錯,我就是虐待。”

寧柯的腰身柔韌,手臂勾着,彷彿能觸碰到那裡頭蘊含的爆發力。

他眼巴巴地看着小龍蝦,也說不上是煮熟的龍蝦可憐,還是他比較可憐。

靳忘知無聲地嘆了口氣。

這個人怕真的是給關太久了。

“算了——店家,來十斤小龍蝦。”

店主:“好的!”

寧柯登時喜上眉梢,一動不動盯着龍蝦,靳忘知收回視線,看着他的細軟的黑色碎髮。

嘴角勾起,手卻沒有移開。

這樣好像,抱着寧柯,把他攏在懷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