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3

後廚小院一直是袁沁的天下,平日裡不會有人踏足這裡,就算有人進來也是吆五喝六的,送髒兮兮的碗和盤子給她,還會加上句大聲的叮囑,諸如:要洗乾淨點;盤子不能有任何髒東西;昨天上街買了點心分你一塊,等等……

故而一聽見身後有奔跑的腳步聲,稍微靠近後又突然變得躡手躡腳,卻並沒有人大聲說話,跟她打招呼的聲音,便知來着不善。

袁沁一邊裝作不知繼續洗菜,一邊豎起耳朵聽,待身後一陣勁風襲來,身體快速讓開,同時端起面前的污水,轉身潑去,動作一氣呵成,不見停頓。

“譁……”一盆冷水兜頭罩下,蔣焃偷雞不成蝕把米,渾身溼透不說,頭髮上還沾了不少菜碎葉,整個人僵愣愣的站在那裡,晚風拂過,身上寒氣直冒。還不等他反應過來,又見小丫鬟衝過來,舉起笤帚一頓狂揍,口中還唸唸有詞。

“打死你個小偷,竟敢跑到我這偷東西,打死你,打死你。”

“住手。”蔣焃連忙伸雙臂去擋,被打出幾道紅痕後,也急紅了眼,“我是少爺,快住手。”

“啊?少爺?”袁沁停下,狀似吃驚的模樣,一手捂嘴,掩去微微上翹的脣角。

蔣焃摩挲着疼痛的手臂,嘴裡發出“嘶哦,嘶哦”的聲音,不一會手臂上便出現了一條條青紫的痕跡,可想而知袁沁下手是半點沒留情。

“少爺,你怎麼來這兒了呀,我還以爲你小偷光顧了呢,一時害怕纔沒注意到,真是抱歉啊。”說是抱歉,可她的語氣裡絲毫沒有歉疚的意思,反倒幸災樂禍的成分居多。

“你敢打我,本少爺定饒不了你,你給我等着。”蔣焃指着她,手還直哆嗦,顯然氣得不輕。

袁沁叉腰:“奴婢等着呢,只要少爺自認爲有這個能耐。”

以往人們敬畏他,也只不過是因爲他的身份地位而已。現在官商勾結,不管惹了什麼事,只要有銀子,官府就大行方便之門,一般的平民百姓哪裡敢惹。

可袁沁不一樣,她留下來就是爲了完成任務,他是少爺沒錯,但她打的就是少爺,被扣了一腦袋的粒飯,她可沒那麼大方可以輕易饒過他。

蔣焃再看不出她是故意報復的,這麼多年的飯也就白吃了。被一個女人耍弄,還是兩次,是可忍孰不可忍,他身爲男人的尊嚴正被人踩在腳底下,這怎麼能行。就是丟了自己的臉,也不能丟了天下大老爺們的臉,這場子,必須找回來。

一雙丹鳳眼眯起,殺氣畢現,五指緊握成拳,後槽牙咬得咯吱咯吱響,此時滿身狼狽並未有損他的容貌,反而因爲怒氣更加誘人,顏值可謂逆天。

身爲男人卻長得如此漂亮,縱然袁沁並沒有愛美之心也被他吸引了一瞬,忍不住吹了個口哨。

小丫頭眼裡的欣賞躲不過蔣焃的眼睛,心裡稍稍舒服了些,可接下來她竟然對自己吹口哨,臉上掛着色嘻嘻的表情,與街邊調戲良家婦女的混混無異。這下他可算是徹底被激怒,管她是男是女照打不誤。

可他卻錯算了面前的丫頭,她可是在應大將軍手下過了幾個回合的人。在拳揮出去的一瞬,袁沁輕輕鬆鬆截住,捏住他腕部反手一掰,殺豬般的尖叫響起,又一拳揮來,她側頭躲過,青絲在空中揚過一個絢麗的弧度,手上瞬間加大道。

“該死的,你快放手,快放手……”可憐蔣焃五官都扭曲了,手腕的骨頭好似被捏碎一般,又憋着不敢叫人。要是被人看見他被一小丫頭給欺負成這副樣子,還不如死了算了,也不知道這丫頭哪來這麼大的勁,真是疼死了。

袁沁眸中閃過笑意,故作無辜道:“這可是你先動手的,我不過是自我保護罷了,要是放了手,你要再找我麻煩怎麼辦?”

“我錯了,這事一筆勾銷總行了吧?”蔣焃心不甘情不願的低頭,心中卻是將她祖宗十八代問候了個遍,想要他吃這個悶虧,門都沒有。

待鬆了手,他忙捂着疼痛不堪的腕部,惡狠狠的瞪視,袁沁也不甘示弱的回瞪,眼神廝殺中迸裂出耀眼的火花。

廚房裡篤篤篤的切菜聲以及人們跑來跑去的喧鬧噪雜,配上此時後院的寂靜成鮮明的對比,漸漸飯菜香飄來,蔣焃輕嗅,肚子開始咕咕叫,溼透的衣服已經被自己的體溫烘了個半乾,站在涼風中打了個噴嚏。

袁沁低笑,被他瞪一眼又收起笑容,蹲身收拾地上的菜葉:“少爺,這乃是廚房重地,你還是快快離開吧。”

這方圓幾百裡,只有蔣家可稱得上是富戶,小商戶公子巴結着他,蔣家就這麼一根獨苗,老爺夫人也寵着。漸漸就養成這副紈絝浪蕩公子的模樣,整天就知道鬥蟋賭雞,花天酒地。

因此這還是第一人敢這麼跟他嗆聲對打,並且不畏懼他的身份。

怒極反笑,此時他反倒不生氣了,屈膝跟着蹲下,一手擡起她下巴,嘴脣輕撇:“你該不會是用這招來引起本少爺的注意吧,真真好膽量,那晚還趁着我喝醉偷爬上牀,那乾癟的身材,嘖嘖……”說着上下掃視,眼中的鄙夷不言而喻。

袁沁擡眸與他直視,忽而粲然一笑:“奴婢身材不好也難爲少爺吃得下去,莫不是你葷素不拘,任誰都下得去口?”

“你……”蔣焃憤憤甩手,“你竟敢誣賴我,旁人不知,你我還不清楚麼,不過是你趁我意識不清時,厚顏無恥的撲上來,本少爺何曾動過你分毫,要想用這招賴上我,你可打錯了算盤,你這種女人,我可見得多了。”

得知原主並沒有跟他滾牀單,袁沁輕舒口氣,臉上表情鬆緩許多,笑眯眯的趕人:“我知道了,少爺慢走。”

蔣焃一刀砍在豆腐上,噎了一噎,彆扭道:“切,以退爲進,別以爲這點小把戲本少爺看不出來,告訴你,想要讓我看上你這臭丫頭,等下輩子吧。”

這娃不會是有被害妄想症吧,真是自戀到極點,袁沁默默翻個白眼。

她今天打他一頓,一方面是爲報仇,另一方面也是她故意所爲。她想要這位紈絝公子成爲一個變數,她想看看,若是重生者知道今生所拋棄的丈夫,變得強大,甚至超過宰相,表情會是怎樣的精彩。沒錯,她就是這麼的惡趣味。

可蔣焃卻並不知道這些,瞧見小丫鬟用極爲詭異的眼神看他,他腦中那根名爲男子漢的的弦徹底斷掉,咬牙道:“你叫什麼名?”

袁沁眨眨眼睛:“青竹。”

“我不是問你這個。”蔣焃煩躁的撓撓半乾的發,揪下一根菜葉,“你進府前的名字?”

“袁沁。”她很想吼句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然後將原主名字報出,可原主只是名不見經傳的炮灰級小土灰,主神手冊裡並無記載,原主的記憶她也沒有,那個便宜爹也是見了一面就被賣了。

“嘶。”腦中突然一陣鑽疼,蔣焃皺着眉頭,用力敲打。

“哎哎,你沒事吧?”莫不是剛纔下手太猛,大少爺承受不了?這也太弱了些。袁沁一邊嫌棄,一邊卻還動手替他揉,手指間青光一閃即逝。

疼痛瞬間緩解了許多,蔣焃閉着眼睛享受她的按壓,感覺整個身體都放鬆了,以前他也沒有什麼頭痛病啊,爲何近日老犯頭疾,看來是該找個大夫看看了。

“小丫頭,你按捏的手藝不錯嘛,以後專門伺候少爺我,可比待在這裡舒服多了,怎麼樣?”

袁沁沒好氣的一巴掌拍去,給個杆子就往上爬,放才還跟她有死仇似的,現在有了享受就什麼都忘了,此時她深深的對自己的計劃感到絕望,這人就是扶不起的阿斗,指望他有朝一日成功,還不如指望母豬會爬樹。

好心讓她做輕鬆點的活,不領情便罷了,還被打,蔣焃既感到委屈又窩一肚子火。

此時,紅梅奉夫人之命出來尋人,多番打聽後才知少爺在這裡,一進門就看見兩相對持的畫面,少年衣服上一塊塊髒兮兮的痕跡,發冠歪在一邊,尾端掛了根蔥,墨發上還添加了碎菜葉子裝飾,這副狼狽的模樣不比門外的乞丐好哪去。

眼見客人已經來齊,席宴也已備好,老爺指名要少爺到,眼下這個樣子如何能夠去見人。

紅梅急道:“祖宗唉,你怎麼還在這兒,快跟奴婢回去梳洗換衣吧,今日要是慢待了客人,老爺發起火來,您是沒事,倒黴的可是咱們下人,求求您大發慈悲,就饒了咱們這些做奴婢的。”

蔣焃哼了哼,指着袁沁道:“我要讓她跟着,寸步不離的跟着。”後一句還加重了語氣,以示強調。她不是不願意麼,他有的是辦法讓她哭着喊着要伺候他。

“行行行,只要您喜歡,什麼都行。”紅梅急着哄他去換衣,也顧不得許多了,擦擦急出的冷汗,對袁沁語氣頗爲輕蔑道,“少爺就交給你了,半個時辰內,一定要帶他去正堂,我去回稟夫人。”

來時就聽說少年迷上了一丫鬟的廚藝,她道是誰,原來是前些日子受罰的丫鬟青竹,這小賤人果然有些本事,只讓少爺吃過一次她做的飯菜就眼巴巴追來。現在看來少爺不單單只是迷上廚藝這麼簡單,還想將人時時刻刻帶在身邊,若是少爺真看上青竹了,那……不行,她得去稟告夫人。

帶着小丫頭,享受一路目光洗禮的回到住所,伺候的小廝被少爺帶着火氣一通吼,嚇得飛奔去準備浴湯。

蔣焃走到浴桶前,迅速脫衣,隨手亂扔,等全身泡在水裡才感覺到四肢百骸都舒爽了,瞥見珠簾後一抹嬌小的影子,他支起上半身,露出健碩的腹肌,命令道:“進來,給本少爺搓背。”

影子晃了兩下,掀簾進來,蔣焃故意不去看她,撩起水搓洗自己胸前的肌肉,毫不掩飾的將自己身材展現出來,想讓這丫頭羞澀難當,誰知一擡眼,就見她大刺刺的盯着自己的身體看,還一邊點頭。

蔣焃一個大男人都被看得有些不安,下意識縮進水裡,興許是感覺自己落了下風,在她眼裡就像個跳樑小醜般,頓時怒道:“虧你還是個姑娘,這麼盯着男人看,還知不知道羞恥心?”

“你不是也看過我了麼,我看回來,你也不吃虧。”袁沁回答得理直氣壯,眼神更加放肆。嘖嘖,看這臉蛋這身材,放在現代絕對是風靡一時的人物,小鮮肉一枚啊。

蔣焃也沒了戲弄她的心思了,喊着要她滾出去,看她毫不留戀的轉身出去,又氣極。

紅梅回稟完便來催促,重新換了一身衣服的蔣焃,看起來俊美華貴,若不是知道他的本性,連袁沁也差點被騙了過去。

蔣老爺會見多年好友,幾人好不容易湊到一塊,還各帶了家眷,其中一人之子與蔣焃頗爲相像,都是有名的紈絝,並且對蟋蟀也是極爲入魔。不過袁沁對比了一下兩人,發現少爺在顏值上完勝,那位陳公子才符合她心目中的紈絝形象,長得一副縱慾過度,隨時準備休克的模樣。

“蔣兄,我遠道而來就是想與你鬥蟀,你瞧。”陳志豪寶貝似的獻上,“我可將自己珍藏的常勝法寶給帶來了。”

關在罐中的蟋蟀雄糾糾氣昂昂的,蹦躂個不停,看起來很有鬥志,就是跟袁沁一樣不懂此道的人,都能看出這是一隻價值不菲的珍貴蟋蟀。

見到同道中人,蔣焃很是興奮,當即將上次輸給別人的慘痛經歷給忘了,哥兩好的邀請對方去自己的院落,還說要好好切磋一番。

臨走時還不忘將袁沁給拉上,此舉引起了陳志豪的注意,想起少爺房裡總有那麼幾個通房丫鬟,他自己也納了幾個小妾,便拋給蔣兄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蔣焃只顧着埋頭趕路,並沒有接到他的暗示,卻被袁沁看得正着,於是一路上便看見他不停的跌倒。蔣焃還疑惑自己家路挺平的,怎麼還能絆到呢,最終歸爲智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