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凝和阿媚成了無話不說的朋友，她們常常在冰凝寢室聊天，很快，她們就談到冰凝的哥哥。
阿媚問：“冰凝姐，想哥哥了吧。”
冰凝點頭。
阿媚說：“你比我好，你的哥哥還活着，可我呢？我的爹孃還有弟弟，只有在夢中想他們，只有到黃泉才能見到他們了。”
冰凝嘆息到，“想有什麼用，我已經登報和哥哥脫離兄妹關係了。”她並沒有告訴阿媚她與泉相認的事，因爲哥哥說過，這事不能告訴任何人。不過，自從泉去日本公司赴宴後，她心都碎了，也不想提他，更不相信他是抗日組織的人了。
阿媚一聽，就氣憤地批評冰凝，說：“你怎麼能這樣做？怎麼能登報和你的哥哥脫離兄妹關係？這是能脫離得了的嗎？是應該脫離的嗎？哥哥畢竟是哥哥呀，是你唯一的親人呀，長兄如父，他是關心你，愛你才那樣做的，而你卻因爲哥哥打她一巴掌，就和他脫離關係，這不是給他心窩紮上一刀嗎？”阿媚越說越激動，“我現在還在想我娘，要是娘打我一巴掌也好，只要她活着，可是。”
“阿媚，你別說了。”冰凝說到。
阿媚說：“對不起，冰凝姐姐，還想見哥哥嗎？”
冰凝說：“我找了哥哥一年多，可找不到哥哥在哪裡，我想，哥哥肯定不在上海，就算找到了又能怎麼樣？”
“向哥哥懺悔呀，求哥哥原諒，哥哥是愛妹妹的，肯定也想見妹妹的。”
冰凝不好說她哥哥做漢奸，便說“見了也是傷心，還是不見的好。”
“那你是不是準備一輩子不見他，我說你們兄妹是怎麼啦？有什麼疙瘩解不開的呀。”
“哥哥恨我，說我不知羞恥，而我不想見哥哥也是因爲我丈夫。”
冰凝依然沒有告訴她掩護哥哥的事情，怕這歌舞廳里人太多，要是傳到姓代的耳朵裡，那就糟了。
她後悔掩護泉，她居然掩護了一個滿口愛國道理的漢奸。他還提到冰兒，真讓冰兒蒙羞，冰兒是一個多好的女孩呀。
她也想起泉和冰兒當初不參加日本軍方的宴會的情景，那件事哥哥完整地告訴過她。他如何拒絕赴宴，老闆如何要開除他，林導演想了個辦法讓他和冰兒擺脫這一事件，可是，纔多久，哥哥居然成了漢奸。人真的會變吧，可是，哥哥還欺騙她。
阿媚問到，“你丈夫？代主任。”
冰凝點點頭說：“是的，一年前，我哥來大上海歌舞廳找我，和代主任發生了衝突，代主任的叫他的手下把我哥打成重傷，差點要了我哥的命，我怕姓劉的又害他，所以，我還是不見他好一點。”冰凝似乎沉浸在過去那段兄妹情中，在她心中，她的哥哥是那個兩年前敢與代主任對罵的男人，是那個想斷指拒琴的鋼琴家，而不是這個賣字畫的商人。
阿媚問冰凝：“那你知道你的哥哥是誰了嗎？冰凝姐姐，澣墨軒字畫店的張老闆就是你的哥哥呀。”
冰凝驚奇地說：“什麼？張老闆是我哥哥，不，他不是我哥哥”
阿媚說：“我把你的事告訴了我男朋友，我男朋友說他的老闆就是你的哥哥，你不是讓張老闆給你臨摹了一幅姜白石的畫嗎？那是你們父親生前最喜歡的畫吧。”
“畫。”冰凝擡頭看着牆上那幅泉爲他臨摩的畫。
“當時，我男朋友問老闆，說幹嗎要給警備司令的如夫人臨摹那幅畫呢？老闆對我男朋友說，因爲那位夫人是他妹妹。”
“住口，告訴你，張老闆不是我哥哥。他不是，你知道嗎？我哥哥寧可砍掉自己的手指也不給日本人彈琴的，他怎麼會去參加大東亞株式會社的宴會呢？你少在我面前提他的名字。”
說完，冰凝走過去，一把扯下畫，撕成兩半，扔在地上。
阿媚看到地上的畫，不知怎麼說，她沒有想到，冰凝如此氣憤自己的哥哥，而且還如此決絕，便問：“冰凝姐，你怎麼啦？”
“我恨，我恨他，他不是我哥哥，他是漢奸。”
“那，是我弄錯了。”阿媚說。
“不，不是你錯了，你沒有弄錯，他是我哥哥，只是我不懂，他怎麼會變成這樣呀。”冰凝哭起來。
“那你不想見你哥哥，不認哥哥，？”阿媚問。
“我決不認這漢奸。”
“也許他是有什麼苦衷纔去赴宴的，他是個商人，在大上海，誰敢得罪日本人呀。”
“你說的也許對，可是。”冰凝覺得阿媚說的也有道理，不過，她卻無法從情感上換起對哥哥的感情，總覺得哥哥是漢奸。
“你不去找他問問清楚，問他爲什麼要做漢奸，爲什麼要忘記爸爸媽媽的死。”
“這有必要嗎？”
阿媚差點說出怪不得你那樣想方設法掩護張老闆，想了想，沒有說出來，因爲她要裝成不知道的樣子，於是改口說：“其實張老闆長得那麼英俊，我要不是和趙哥相愛，我都會愛上他的。可惜他做了漢奸。”
“晚了，他結婚了。”
阿媚說：“我知道，我見過那女孩，聽說是上海大學國文系畢業的。”
冰凝說：“不，那姑娘是她我在醫學院的同學叫陳雪。”
阿媚神秘地問：“冰凝姐姐，你哥是不是。”
冰凝問：“是什麼？”
“他是不是那邊的人，他去日本公司是想殺一個日本人，做抗日英雄吧。”
一句話讓冰凝驚醒。她想起了冰兒過去和姓劉的跳舞，而冰兒卻是那邊的人，現在她哥哥和喬本交往是不是也和冰兒一樣呢？
憑直覺，她相信哥哥不是漢奸，可她也不相信阿媚說的話，泉去殺日本人，她怕歌舞廳有人聽到，便說：“笑話，他進日本公司去殺日本人，去做抗日英雄？哼，他要是有種，去日本憲兵隊去殺日本人呀，行了，你別爲他解釋，在我眼裡，他就是沒有骨頭的東西，我不想見他，就當我沒有哥哥，你也別在我面前提他的名字了。”
冰凝突然有了警惕，她知道那事是要殺頭的，她有些生氣，這姑娘，怎麼說話不慎重，什麼都亂說呢？殺日本人這樣的話也能隨便說嗎？要是讓人聽到了，連她和阿媚都會吃官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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