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天無絕人之路,這句話是或許只是給人以安慰和希望的。

當一個人一次一次承受着不幸打擊時,一直徘徊在絕境當中的時候,這句成語往往顯得極其蒼白而無力。然而,上天有的時候似乎恰恰是把一個人逼至無路可退,逼至絕路,讓人萬念俱灰。至少在那個學期,我是這麼認爲的。真的,生活有的時候就是那麼殘酷,殘酷得讓一個旁觀者都要窒息,我不知道身處絕境當中的人會以什麼樣的心,需要什麼樣的勇氣在殘酷中在絕望中生存。

我從操場回到宿舍的時候,方建東跟我說,剛剛隊裡收到一封電報。二班許品邑的。

內容:母病危,速歸。

到現在我已經記不清當時聽到方建東那句話時的感受了,只記得當時我好像沒有任何顧忌,當着方建東的面,還有宿舍的其他人,我咬着牙狠狠地罵了一句。

“我操!這他媽算什麼啊!”

我的淚水一下子就涌出來了,坐在牀上,頹然的像心被抽空了,全部的思維都停滯於空白。

班裡的每一個人也都沉默着,大概都在爲生活在自己身邊的同學,這樣一個同齡人卻經受如此多的不幸而暗自唏噓吧。

小許和女更年回來的時候,已經下晚自習了。

我還沒來得及上二班去看小許,隊裡就通知各班骨幹到隊部開會。

女更年坐在隊部的辦公桌前,黯然地低着頭。

隊長見我們各班的骨幹都到齊了,說:“利用這個時間,召集各個班的骨幹來開個短會,這也爲我們隊裡的一個學員開的第二次會。請教導員先把情況跟大家說一說。”

女更年的眼睛紅紅的,她說:“我一直以爲我們大家對許品邑很關心,可是我們說是關心,其實遠遠不夠,他在想什麼,在做什麼,他的困難,我們自以爲知道,然而一無所知。作爲教導員,這是我的失職。可能有的同學都知道了,下午我和許品邑同學去了派出所。派出所查辦了一個非法買賣腎源的組織,涉及故意傷害、詐騙,聽民警介紹,性質很嚴重。在辦案過程中發現我們許品邑跟這個組織有過來往。我陪許品邑去做了筆錄,小許是在網上查到這個非法組織發佈的高價收購腎源的信息,所以跟他們聯繫,他要賣一隻自己的腎,用這個錢來爲母親治病。”

女更年抹了一下已經流出來的淚水,接着說:“民警同志說,這種組織可能把你騙過去了,取了腎,什麼錢都不給你,甚至是最起碼的衛生條件都達不到,如果不是公安部門查辦了這個組織,後果真是不堪設想。同學們,小許整天就生活在我們大家中間,我們的班長副班長呢,我們的思想骨幹呢?爲什麼誰都不知道,誰都沒發現他的思想情況?”

“剛回來隊長跟我說了,收到小許家的電報,我也剛剛跟重慶的小許媽媽主治醫生聯繫過,許媽媽可能不行了。把大家召集起來,有兩層意思,一個是小許現在是他人生當中最爲艱難最爲痛苦的階段,我們大家每一個人都要給予他多一些關心。另一個就是我們每一名骨幹都要舉一反三,認真思考一下作爲一名骨幹,我們對身邊的學員,對自己的戰友瞭解不不瞭解,關心不關心。”

最後決定由女更年來告訴小許母親病危的消息。

女更年說,她發現,現在小許的精神狀態不是很好,怕他回重慶的路上不安全,建議由有一名男生送小許回家。來回路費由隊裡出。隊長接着說,對,這很有必要,就由二班長陳昕去送吧。

“隊長,讓我來送小許回家吧,我對重慶熟悉!”沒等陳昕那邊說話,我激動地站起來,幾乎脫口而出。

女更年和隊長都有些意外的看着我。

因爲小許是二班的,由二班長來送他回家,這是理所當然。

“教導員,我也覺得嚴亮去送比較合適,他以前和許品邑同桌,對許品邑比較瞭解。而且他說對重慶熟悉,應該會更順利一些的。”五班的班長,江嵐說。

我感激地看了一眼江嵐。

女更年示意我坐下,徵求了一下大家的意見,大家都沒說什麼,女更年說:“行,那就由一班的嚴亮去送吧。”

我不知道後來女更年怎麼和小許說的,更不知道小許知道母親病危後的反應。

第二天,我陪着小許上火車的時候,他沒有意外,沒有言語,只是默默地跟着我走着。他的眼神中恍恍惚惚的,目光散亂地看着站臺上的人來人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