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
“莫言,莫言。”
“莫言,我答應……”
“我答應你。”
“答應你……”
“……一生。”
“嘩啦——”自夢中驚醒,君莫言頭痛欲裂的將桌上的東西全部掃到地上。死死的閉着眼,君莫言按着頭,滿臉的疲憊痛苦。
“皇上。”無聲息的走到君莫言身邊,常順端了一杯熱茶。
“順爹?”睜開眼,君莫言暗啞着嗓音喚了一句。
“寧神茶。”這麼說着,常順將熱茶遞到君莫言手邊。
沒有接過對方手中的泛着熱氣的茶,君莫言重新閉眼休息一會,纔開口:“事情處理得怎麼樣了?”
“朝堂上已經沒有問題,只是七王爺那裡始終不肯鬆口。這兩天更是直接閉門謝客。”淡淡說着,常順扶着君莫言坐起身子。
沉默的聽着,過了半晌,君莫言道:“我想出去走走,順爹。”
“皇上想去哪裡?”有些訝異,常順隨即問。
“……棲雲樓,我想去母妃曾經住的地方走走。”良久,君莫言道。
寒冬在不經意間悄然而至,樹葉不知何時已全部脫落,只剩光禿禿的褐色枝椏,獨自佇立。
將冰冷的指尖攏入衣袖,由常順攙扶着緩慢行走的君莫言開口:“已經入冬了?”
“是,差不多小半個月了。”常順說。
“那一池荷該敗了……”這麼說着,君莫言收攏在袖子裡的手不由握緊。他清楚——他很清楚,他要說的不是這個。
他要說的,他想的,是……
“讓開,哀家……”
驟然響起的噪音打斷君莫言的沉思,側耳傾聽片刻,君莫言開口,帶着些疑問:“是誰在鬧?”
淡淡瞟了一眼遠處,常順回答:“是太后,也沒什麼大事,皇上不必操心。”
聽到太后二字,君莫言停下腳步,問:“她現在如何?”
看着衣衫不整,被幾個孔武有力的太監扯着的女人,常順神色不動,聲音平靜到近乎冷漠:“還好。”
隨意點點頭,也並非真的關心對方的狀態,君莫言繼續由對方攙扶着往前走。
但就在此時,容太后尖到近乎淒厲的笑聲傳進君莫言耳朵裡:
“蘇寒凜入獄了?蘇寒凜那樣對他都要死,哀家不冤,我不冤——”
頭在一瞬間劇烈的疼痛起來,君莫言腳下一個踉蹌,臉上血色盡失。
“皇上?”極快的扶住失了力氣的君莫言,常順眼裡掠過一絲擔憂。
紛亂的畫面一股腦兒擠進腦海,君莫言用力抓住常順的手臂,一個埋藏在記憶深處,被層層鎖住的名字喃喃出口:
“……寒凜哥。”
飛快的示意周圍的人去請太醫,常順問:“皇上,先回寢宮?”
手上越發用力,君莫言張口,想說些什麼。但那些被深藏着終於浮現了的記憶卻堵住了君莫言所有的話——直到他陷入昏迷。
再次醒來,已是華燈初上。
睜着眼好一會,君莫言才辨別出耳邊聲音的主人:“……皇叔?”
“好點了麼?”見君莫言應答,君辰寰微鬆一口氣,問。
微抿脣,君莫言沒有回答——或者,他甚至沒有認真聽清君辰寰的問題。
以爲對方身體依舊不適,君辰寰沒有過多在意君莫言反常的態度,轉而問站在旁邊的常順:“太醫怎麼說?”
“太醫建議靜養。”常順回答。
“朝政——”微皺眉,君辰寰道。
瞥了對方一眼,常順輕描淡寫的說:“不得勞累。”
猛的停頓,過了好一會,君辰寰才吐出一口氣:“好,我知道了……莫言,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府。”
最後一句話,君辰寰是對着自醒來便沒什麼表示的君莫言說的。
有些遲緩的搖頭,君莫言不語,久到足夠讓君辰寰從隱沙殿走到宮門之後,他才動了嘴脣:“去天牢。我……”
擡起左手蓋住眼睛,似乎能遮住什麼東西一般,君莫言緩緩的說着,聽不出什麼情緒:
“……我想起來了。”
很久很久以前,什麼都沒有的時候。
天牢重囚室
“莫言?”看着不怎麼應該出現在這裡的人,蘇寒凜有了一瞬的訝異。然而緊接着,他便看到了端在另一人手上的東西。
一壺,一杯。
很直接的做法。這麼想着,蘇寒凜淡笑:“時間到了?你本不用親自來。”
面對着聲音傳來的方向,君莫言睜着眼,一瞬不眨。
但直到乾澀的眼眶刺痛到不得不閉合爲止,他什麼都看不見——在他第一次想認真看那個人的時候。
……什麼都沒有。
終於閉眼,君莫言示意旁邊的人打開牢門。
鐵鏈牽動的聲音刺激着耳膜,拿起遞到手邊的酒杯,君莫言讓身邊的人全部退下,自己則走到蘇寒凜面前,開口:
“皇位是我自願的,有沒有君祁聿並沒有什麼差別。”
注視着君莫言手中的東西,過了很久,蘇寒凜才點頭:“……我知道。”
話音落下之後,好半天,牢房裡沒有除了呼吸之外的聲響。
最後,君莫言斂下眼,將手中的酒杯平平遞出。
白底紫紋,酒杯是上好白玉做成的,在光線下甚至能看見玉石中絲絲縷縷流動的線條——或者,裡面裝的東西,也是上好的?
微閉眼,蘇寒凜低聲說:
“莫言,注意長惜。但……不要傷他,求你。”
持杯的手微微一抖,君莫言還沒有說話,就感覺手上一輕,卻是被蘇寒凜拿走了手中的杯子。
乾脆的一飲而盡,蘇寒凜看着君莫言,眼神平靜,再沒有一絲波瀾:“莫言,我不後悔遇見你,也不後悔爲你做過的所有事。但……”
“……但如果有來世,我不想再遇見你了。”
緩緩說完,蘇寒凜鬆手。
剔透的酒杯帶着餘溫掉落,輕輕一聲,碎成數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