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何輕語一驚,徐母的身體一向很好,昨兒見面時,還把她訓得一愣一愣的,怎麼好好的突然暈倒?顧不得多想,疾步走了進去。

何輕語徑直進了內室,言庭羲隔着垂簾看到裡面有很多人,不便貿然走進去,便留在了廳堂內。

屋內徐母雙眼緊閉地靠在軟榻上,李氏幾個一臉擔憂地圍在塌邊。陳氏站得稍遠,額頭上頂着個打包,滿臉茶水,衣襟還有幾片茶葉。

一看這情形,何輕語就知道惹禍的是陳氏,眼中閃過一抹怒意,身爲晚輩,她不能訓斥陳氏,忍怒上前去看徐母。

徐母是急怒攻心引致的昏厥,太醫診治後,醒轉過來,瞪着陳氏,捶胸痛哭道:“家門不幸,家門不幸,我死後無顏去見徐家列祖列宗。”

李氏幾人苦勸徐母息怒,只有陳氏不以爲然地扁了扁嘴,在一旁小聲嘀咕着。

何輕語皺眉,扯了扯徐倩衣角,兩人走到一旁。何輕語低聲問道:“怎麼回事?”

徐倩看了一眼被徐母摟進懷裡的徐伈,嘆了口氣,湊到何輕語耳邊道:“三伯母私下把三姐姐許給了通義郡王的次子劉建中,已經問名納吉,今天郡王府的婆子過來送納徵之禮,老祖宗這才知道。”

何輕語愕然無語,南京城內最有名的風流公子有七位,這第一位就是通義郡王的次子劉建中,三皇子陳煜屈居第二,言庭羲排名第三。七人當中又數這位劉公子的名聲最差,其他人不過是流連青樓畫舫,保養幾個花魁玩玩而已,而這劉公子不止包養花魁,還納妓爲妾,私養小倌。

何輕語實在想不通,陳氏爲什麼要把徐伈許配給聲名狼藉的劉建中?

徐瑞兄弟、徐儒兄弟聞訊趕回,跟站在廳堂內的言庭羲打了聲招呼,便進去看徐母。在得知陳氏把徐伈許配給了劉建中,而且已經無法退婚,徐璜怒極反笑,“想不到呀想不到,想不到我五品小官的女兒居然能高攀上郡王府家的公子。”

陳氏沒聽出徐璜話中的憤怒,上前表功道:“是呀,老爺,妾身爲了把伈兒嫁進郡王府,可費......”

徐璜揮手一巴掌打斷了陳氏的話,擡腳將她踢翻在地,轉身跪在徐母面前,磕頭道:“兒子不孝,累及家門。”

徐母老淚縱橫,事到如今,再說什麼都是枉然。何輕語嘆了口氣,走過去幫着衆人勸解,徐母看到她,更加傷心,將兩人摟入懷中,“我兩個可憐的孩子,你們怎麼都這麼命苦,所嫁非人,這以後的日子要怎麼過啊?”

通義郡王府是個火坑,可推她進去的是她的母親,徐伈滿腔的憤怒無處宣泄,偎在徐母懷中,哀哀垂淚,淚水打溼了徐母的衣襟。

徐璜拖走了陳氏,不讓她在這裡繼續礙眼,免得氣死徐母,哭死徐伈。身爲叔伯的徐瑞、徐璩不便多說什麼,囑咐李氏和謝氏多勸解勸解,就領着子侄退了出來。

徐瑞笑着拱手道:“王爺,剛纔多有失禮,還請王爺見諒。”

言庭羲心中瞭然,回門時,徐瑞稱他爲逸之,這次上門,徐瑞卻改稱他爲王爺,顯然是氣他怠慢了何輕語,不願再視他爲一家人,笑道:“舅父,還是叫我逸之吧。”

“豈敢,豈敢。”徐瑞笑着做了個請地姿勢,“王爺,請到書房用茶。”

“舅父請。”言庭羲微微一笑,隨他同去。

“王爺,請用茶!”分主賓坐下,徐瑞客氣地道。

“謝謝舅父。”言庭羲端起茶杯,淺啜一口,“好茶。”

“這茶是語兒差人送來的。”徐璩笑了笑,“語兒這孩子從小就乖巧懂事,怕我們這些做大人的擔心,就算受了什麼委屈,都藏在心裡不肯說出來。”

言庭羲起身行禮道:“兩位舅父,這事說起來,逸之感到非常慚愧,逸之這三個月故意冷落語兒,本意是想保護她,不讓她受到傷害,卻沒想到還是讓她陷入了危險之中。”

徐瑞眸底精光一閃而過,拿着杯蓋撥弄着杯中的浮茶,“王爺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汾陽王府位高權重,手握重權,引起皇上的猜忌。爲了保護家人,我一直表現的放蕩不羈,風流成性。誰知,皇上多疑,不肯放過汾陽王府,步步緊逼,無奈之下,我只好投軍,去建功立業,把兵權重新掌握在手中,讓皇上不敢輕舉妄動。”言庭羲合盤托出。

“王爺請慎言。”徐瑞淡然相應。

“不瞞兩位舅父,汾陽王府盤根錯節,有皇上、醇王等人安插的眼線,語兒心地善良,爲人單純,我怕她會被害,纔會故意寵妾滅妻。昨天在御書房,大舅父應該已經看得分明,就不必逸之再多說什麼。伴君如伴虎,我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逸之希望舅父們能助逸之一臂之力,保護我們想保護的人。”言庭羲直言不諱。

“王爺,我只是個閒散侯爺,手中既無兵又無權,只怕幫不了王爺什麼忙。”徐瑞推諉道。

“大舅父,明人面前不說暗話。”言庭羲勾起脣角,露出狐狸部的狡黠笑意,“以三舅父和四舅父的能力,若不是刻意爲之,又怎麼會在五品官上一呆就是十幾年,不顯山不露水,穩如泰山。”

徐璩放下茶杯,笑道:“王爺,這就足以說明,我們兄弟能力有限,成不了大器,在官場沉浮十幾年,還只是一個小小的五品官。”

“語兒是我的妻子,保護她是我的責任,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她。”言庭羲低頭注視着茶杯,嫋嫋升起的熱氣,模糊了他脣邊略顯苦澀的笑,“尤其在上個月,我查到了岳父真正的死因,我就發誓,就拼去性命,我也要保護好語兒,她嫁的夫婿是可以託付終身的。”

徐氏兄弟臉色微變,徐璩皺眉問道:“什麼真正的死因?”

“殺死岳父的不是東瀛浪人,而是皇上暗衛虎頭營。”言庭羲沉聲道。

“你有什麼證據?”徐璩沉聲問道。

言庭羲從袖裡拿出兩塊三指寬的虎頭銅牌和兩份口供,“我追查了四年多,於上個月才查出事情的真相。當日,皇上是想除掉我父王,卻沒想到被岳父無意給破壞。”

徐氏兄弟看完了那兩份口供,表情凝重。

“我可以帶兩位舅父去見他們。”

“不用了,逸之。”徐瑞把虎頭牌和口供還給言庭羲,“皇上要除掉你,在我意料之中。我們也查到了蛛絲馬跡,我會讓儒兒去幫你。”

“謝謝舅父。”言庭羲誠心道謝。

“只要你善待語兒就是對我們最大的感謝。”徐璩拍了拍言庭羲的肩。

“我會的。”言庭羲笑道。

“聽聞逸之棋藝高超,可願陪老夫下一盤?”正事談完,徐瑞輕鬆地發出邀請。

“榮幸之至。”言庭羲欣然同意。

“我先過去看看三哥。”徐璩出門,打了個手勢,讓那些暗衛們無須再阻止人接近書房。

徐瑞與言庭羲下象棋,屢戰屢敗。他不服輸,接連叫陣。言庭羲沒有手下留情,談笑間將他殺得片甲不留,潰不成軍。

“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天色漸暗,徐瑞只得鳴金收兵,感慨萬千地道。

“是舅父手下留情。”言庭羲謙虛地道。

徐儒笑道:“父親難逢敵手,妹婿,以後要多來。”

“以後一定會常來向舅父請教。”言庭羲笑道。

見言庭羲和徐家的人相處的很融洽,徐母很滿意地點了點頭,這也是在向言庭羲表明態度,何輕語不是孤苦無依的,定國侯府是她最堅強的後盾。

何輕語眸光微轉,若有所思。

在定國侯府用過晚膳,夫妻坐馬車返回汾陽王府。言庭羲斜靠在車廂中,一臉輕鬆愜意。何輕語張了張嘴,剛想說話,言庭羲突然摟住了她的腰,撲了過去。他的動作太快,快到何輕語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他壓在身上,紅脣上傳來溫潤的觸感和淡淡的酒香。

這個該死的色狼!

何輕語用力要想推開壓在身上的男人,“嗖嗖嗖”有利箭劃破空氣的聲音傳來。

“有刺客,保護王爺!保護王妃!”護衛的聲音從車外急切地傳來。

刺客!

何輕語被嚇呆了,一動不敢動地躺在言庭羲的身下,小手緊緊地拽着他的衣襟。黑暗中言庭羲勾起了一邊嘴角,柔聲安撫她道:“語兒,別怕!”

不怕纔怪了!

何輕語衝他翻了個白眼。

“嗖嗖嗖。”

無數利箭緊隨而至。

車伕一邊揮鞭擊落不停射過來的利箭,一邊迅速驅趕着馬車前行。突然馬兒發出一聲慘叫,馬車失去平衡,側翻倒地,言庭羲抱着何輕語順勢滾出了車廂。

清冷的月光下,數十名刺客和護衛們在空曠無人的街道上廝殺,刺客手中的刀上都閃爍着青綠色的寒光。

“保護好王妃!”話音剛落,言庭羲衝了出去,一把就抱住了一個刺客的咽喉,伴隨着骨頭碎裂的聲音,那個刺客的頭無力地歪向一邊。言庭羲一鬆手,那刺客就倒在地上,氣絕身亡。

何輕語縮了縮脖子,躲在衆多護衛的身後,看着那個已化身爲死神的男人,殺死一個又一個刺客,空氣裡瀰漫着濃郁的血腥味。

朝堂的爭鬥已經到了這種兵戎相見的地步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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