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輕語的目光從衆人身上一一掃過,不動聲色地接過子衿奉上來的茶杯,低頭淺啜,悠閒的品茶。
“回王爺的話,奴才已經把府上的管事們都集合起來,請王爺示下。”盧五勇是王府的大總管,等兩位主子坐好,丫鬟們奉上香茶,半躬着身體上前回話。
“今天是王妃第一次理事,我只是過來看看。有什麼話,你們只管回王妃,以後府中的事情,都交由王妃打理。”言庭羲撥弄着杯中的浮茶,平靜地道。
“是,奴才領命。”盧五勇轉身取過花名冊放在何輕語面前,“這是府上人的花名冊,請王妃過目。”
何輕語哥沒有去翻看名冊,神色淡然地喝着茶,並沒有大權在握的喜悅。言庭羲看了她一眼,道:“從今兒起,王妃的話同我的話一般,你們可聽清楚了?”
“回王爺,奴才聽清楚了。”屋內二十多個管事齊聲應答,沒有絲毫的怠慢。
言庭羲品了一口茶,又道:“這府中之事王妃纔剛接手,有些事情並不是很清楚,不過有你們在,王妃料理起府中的事情應該沒有難處纔對。盧五勇,你說是不是?”
盧五勇與衆管事兒們躬身行禮:“奴才(奴婢)不會辜負王爺王妃對奴才(奴婢)的信任,一定會盡心盡爲辦差。”
“那就好,你們不用再理會我。”言庭羲側臉看着何輕語,“聽王妃的吩咐就是。”
王妃嫁進王府已有三個月,可太妃一直沒放權,她在突然讓王妃管家。衆位管事都是經過事的人,自然明白這其中意味着什麼。
何輕語看了一眼這些人的神色,已猜到他們在想些什麼,不過既然已經答應言庭羲會好好配合,她就要把這場戲演好,擱下茶杯,拿起絲帕,按了按嘴角,道:“今天沒有什麼事,只是來見見大家,互相認識一下,日後要勞煩各位的地方兒還很多,到時候還請各位盡心盡爲的助我纔是。”
盧五勇等人連稱不敢,何輕語這幾句開場白,是每家每戶新主每上任時都會說的客套話,不可以當真。
“大總管,我要知道他們在府上領的是什麼差事,。”何輕語直截了當地道。
“是,王妃。”盧五勇低垂的眼中閃過一抹精光,王妃很明顯缺乏耐心。
盧五勇指着站在左首第一位的男子,道:“王妃,他叫吳江,是府中的二總管,在府中領的差事是……”
何輕語皺眉,打斷他的話道:“大總管,回話時該簡單的就簡單,該詳細的就詳細。我不想等你回完話,我什麼都沒聽懂,更不想聽你說一兩個時辰的廢話,明白嗎?”
盧五勇一聽這話,就知道選位小王妃不是那麼好唬弄的,立刻點頭道:“奴才明白。”
“明白就好,說吧。不明白的地方,我會問你的。”何輕語向後一靠,手指輕輕地敲了一下桌面。
盧五勇不敢怠慢,盡爲做到該簡單的簡單,該詳細的詳細。在他回話過程中,何輕語不時問一句兩句,句句切中要害,這讓盧五勇對何輕語的敬畏之心更盛,回答起來愈加的謹慎扼要,就怕被何輕語駁了臉面,在衆管事面前丟了這張老臉。
其餘管事都安靜地在下邊站着,聽到盧五勇回話愈加的謹慎,都暗自心驚,收起了幾分對何輕語輕視,言庭羲一直保持很愉悅的笑容,十七對何輕語的評價又對了一個,主持中饋難不住她。
盧五勇回完了事,垂手站在一旁,靜候何輕語的吩咐。
“辛苦大總管了。”何輕語淡淡一笑,“詳細的事情,等我看過名冊和帳本後再說。”
“是,王妃。”盧五勇躬身應道。
“就這樣,都散了吧。”何輕語揮了揮手。
盧五勇給言庭羲和何輕話行禮後,領着衆管事們依次退出議事廳。
這主母架子端太大好累,何輕語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轉頭看着坐在旁邊看戲的男人,皮笑肉不笑地道:“王爺,妾身要回房看名冊和帳本,王爺請自便吧!”
“我們一起回去。’言庭羲溫柔地笑道。
何輕語垂下眼睛,對他臉上的溫柔笑容視而不見,起身往門外走去,剛邁出門檻,就看到方素琴扶着嬸女的手走了進來,她戴着深紫色的帷帽,厚厚的面紗遮住了她紅腫的臉頰。
“妾身給王爺王妃請安。”方素琴行禮道。
見言庭羲沒反應,何輕語只好擡擡手,道:“起來吧!”
“王妃,妾身來此是有話要說。”方素琴很直接地道。
“有什麼話,進廳裡來說。”何輕語可不想站在走廊上,吹着寒風跟她說話,轉身回議事廳坐下,“有什麼話,你說吧!”
“妾身昨天沒去給王妃請安,是妾身不對,但是王妃做事應該一視同仁,不能只罰妾身一人。靜兒她也沒來給王妃請安,王妃爲什麼不罰她?”方素琴口齒不清地先認錯再問罪,理直氣壯地要何輕語給她一個說法。
何輕語愣了一下,笑了,斜睨着言庭羲,想看他會如何維護他的寵妾靜兒,誰知言座羲一臉無辜地回視她。
看着兩人眉來眼去,方寺琴又妒又恨,道:“王妃,處事不公,妾身不服。”
何輕語皺眉,昨天明明是言庭羲罰她,這女人不記恨言庭羲,把怨氣發泄到她身上,算怎麼回事?內宅之事言庭羲可以不聞不問,但身爲主母的何輕語卻不能不管,恨恨地瞪了言庭羲一眼,脣角勾起一抹冷笑,他要她處理,她就給他弄個雞飛狗跳。,家宅不寧,清了清喉嚨,道:“子衿。”
“奴婢在。”子衿恭敬地應道。
何輕語按了按額頭,“三個多月前的事,我都有些想不起來了,子衿你幫我想想,那天姨娘們給我敬茶時,我喝了幾杯?”
“回王妃的話,王妃一共喝了八杯茶,七杯是在隰桑院喝的,還有一杯是琴夫人當着太妃的面敬給王妃的。”子衿揚聲道。
“那昨兒有幾個姨娘來給我請安啊?”何輕語又問道。
“回王妃的話,只有七位姨夫人來給王妃請安,琴夫人是後來被王爺派人叫去的。”
“我喝了八杯茶,八個姨娘來給我請安,這數沒錯。”何輕語低頭轉了轉手上的指環,“那剛纔琴姨娘說的那個叫靜兒的是什麼人啊?”
“回王妃的話,據奴婢所知,那位叫靜兒的姑娘是王爺的故人之後,暫居在蒹葭院。”子衿跟在何輕語身邊這麼多年,一聽何輕語的問話,就知道何輕語的意思。
“這位靜兒姑娘既然是故人之後,那就是王府的客人,吩咐下去,要她們要好好招呼,不可怠慢。”何輕語順着子衿話道。
“王妃,那靜兒不是什麼故人之後,她是王爺今年八月里納的小妾。”
何輕語主僕這三言兩話的,就把靜兒的身份從小妾變成了小姐,方素琴便急了,插嘴道。
“琴姨娘,這位靜兒小姐,她是小妾還是故人之後,我自會分辨,不用你來教我。”何輕語冷冷地道。
“你……哼。”方素琴冷哼一聲,用力地絞着手中的絲帕。
何輕語指着在議事廳外躲躲閃閃看熱鬧的兩個婆子,道:“兩位媽媽請進來,我有話要問你們。”
何輕語的語氣很平和,那兩個婆子減了幾分懼怕之心,走了進來,跪下道:“老奴給王妃請安。”
“起來吧!”何輕語擡了擡手。
兩個婆子依言起身,站在何輕語面前。
“你們都是王府的老人了,可知道這妾室進門有什麼規矩啊?”何輕語虛心請教。
“回王妃的話,納妾的規矩是小妾坐小轎從側門入府,不宴賓不見客,到正房給老爺主母請安敬茶,禮成後,方能定這妾室之名。”
“聽兩位媽媽這麼說,我就明白,不知道琴姨娘聽明白沒有?”何輕語含笑注視着方素琴。
靜兒沒給何輕話敬茶,這禮不算完成,她既然不是小妾只是客人,客人自然無須伺候何輕語。
“妾身聽明白了,但是這位靜小姐拿的是姨娘的月錢,王妃難道不該管管嗎?”方毒琴打定主意,要何輕語和靜兒槓上。
“帳本我還沒看,靜小姐拿的是什麼樣的月錢,我還不清楚,等我看過後,不合規矩的地方自然是要改改的。”
“好,妾身就等着看王妃怎麼改。”方素琴自議目的達到,行禮退了出去。
“辛苦兩位媽媽了,賞。”何輕語大方地道。
子衿給兩個婆子一人塞了五兩銀子,比兩人的月錢還多,兩人歡喜道謝,退了出去。
事情已經處理好,何輕語再次起身出門。言庭羲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後。兩人剛到隰桑院,下人來報,應天府方大人過府拜訪。
言座羲眸底閃過一抹寒光,“帶他去偏廳等着。”
何輕語沒理會他,經直走進暖閣,卻不想言庭羲跟了進來,詫異地看着他,“你不去偏廳見你的岳父嗎?”
“語兒,你什麼時候改姓方了?”言庭羲挑眉問道。
何輕語一怔,自知失言,抿了抿脣,翻出擱在繡籮裡快繡好的絲帕,低頭繡了起來。
言庭羲歪在軟榻上,目不轉晴地看着她繡。何輕語繡的是朵綠萼梅,一會功夫,就繡好了,剪了線,從繡棚上拆了下來。
“這帕子繡的好精緻。”言庭羲伸手就拽住絲帕一角,“我正缺帕子用。語兒,這塊帕子送我了。”
“不行,”何輕語拽住絲帕另一角。
“你再做一塊就是了,這塊就給我了。”言庭羲拽着絲帕不肯鬆手。
“我的東西是不會輕易給別人的。”何輕語不肯鬆手。
“別人?”言庭羲眸色微沉,“語兒,我可是你的夫君,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我們不分彼此。”
言庭羲的話讓何輕語不由打了個冷顫,手中一鬆,絲帕就被言庭羲拽了過去。言庭羲把絲帕放進懷中,揚脣得意地笑了起來,“語兒,我去見見那個姓方的,一會就回,你記得等我用午膳。”
“把絲帕還我。”何輕語追了出去,可那裡追得上他,眼睜睜看着他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