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輕語和綺兒走出門,就看到呼延寒衣負手站在二樓的樓梯口,神色肅然地看着下方。何輕語還沒走了過去,就聞到一股酒味,微愕,“你喝酒了?”
呼延寒衣側身,薄脣勾起好看的弧度,道:“這裡的三味酒不錯,明天帶幾壇去邊城,跟言狐狸大醉一場。”
“言庭羲重傷昏迷,他能跟你喝酒嗎?”
“放心,有我在,他死不了。”呼延寒衣對他的醫術信心十足。
何輕語走過去與他並肩而立,低頭向下看,客棧大堂內,小五和小六在跟兩個穿灰衣的大漢對打,另有幾名灰衣大漢手持火把,把客棧大堂照得亮若白晝,在他們中間坐着位身穿玄色勁服的男子。
“穿玄衣的那個叫連貴,是皇上的人。”呼延寒衣皺眉,斜眼看着何輕語,“他半夜在這裡出現不知道所爲何事?”
連貴是天順帝的人!
爲什麼他會派人來?
他要幹什麼?
何輕語眼底閃過一絲陰霾,揚聲喊道:“住手,不要再打了!”
對打的四個人互攻一招,向後躍開,灰衣人站在原處,小五小六退守到樓梯下,連貴起身走了過來,站在何輕語身後的綺兒向前兩步,攔在何輕語的前面。
連貴擡頭看着站在樓梯上的何輕語和呼延寒衣,微微眯了眯眼,拱手道:“下官見過娘娘,見過呼延大人。”
呼延寒衣問道:“連大人怎麼會到這裡來?”
“下官奉旨,來接娘娘回京。”連貴道。
何輕語咬了咬脣,道:“我是不會跟你回京的。”
“娘娘,這是聖意。”
“我搞指不遵。”
連貴愣了一下,才道:“請娘娘不要爲難下官。”
爲難下官,而不是請恕下官無禮,也就是說他不會強行綁她回去。何輕語眸光微轉,問道:“連大人,皇上有沒有說過,讓我何時回京。”
連貴遲疑片刻,道:“皇上只是讓下官請娘娘回京,並沒有說什麼時候。”
何輕語笑,“既是這樣,就等我去見過我家王爺,再隨大人回京好了。”
“恕下官不能答應娘娘的要求,請娘娘明天隨下官回京。”
何輕語冷哼一聲,伸手道:“綺兒,把你的短刀給我。”
綺兒一驚,“主子,你要幹什麼?”
“這把匕首削鐵如泥,”呼延寒衣放了把匕首在何輕語手上,“應該合你用。”
何輕語把匕首比在頸脖處,道:“連大人,要麼,就等我見了王爺再跟你回京,要麼,你就帶我的屍體回京。”
“娘娘,匕首很鋒利,請小心,別傷了自己。”連貴不懼何輕語的威脅。
何輕語冷冷地勾起一邊嘴角,墨瞳閃過一抹恨意,手用力地按下匕首,鋒利的刀刃割破她嬌嫩的肌膚,血流了出來,染紅她白色的立領中衣。
衆人都是一驚,沒想到何輕語會真的動手。
連貴嘴角微微抽搐,“娘娘,不要亂來。”
“只要連大人答應讓我去邊城見我家王爺,我就不會亂來。”何輕語把匕首對着胸口,“連大人,怎麼樣?”
連貴嚥了咽口水,無奈地道:“如娘娘所願。”
何輕語輕舒一口氣,收起匕首,轉身要走,想了想,又回頭對連貴道:“連大人,你半夜擾民,又打爛客棧這麼多東西,要記得賠錢。”
說罷,何輕語帶着綺兒回房,呼延寒衣跟在她的身後,小五小六退着上了樓梯,警惕地盯着樓下的人。
“連貴不會就這麼放棄的。”呼延寒衣站在房門外,正顏道。
何輕語垂瞼道:“我知道。”
呼延寒衣從衣袖裡拿出一個瓷瓶,“雪膚膏,擦了不會留痕的。”
何輕語接過瓷瓶,“謝謝。”
呼延寒衣揚揚眉,“不客氣。”
“明天早上見。”何輕語關上門,把瓷瓶遞給綺兒,“幫我上藥吧。”
“是,主子,”綺兒淨了手,小心翼翼地幫何輕語上藥。
傷口並不深,血早已止住,何輕語坐在凳子上,目光直直地看着前面,眸色沉沉,上好藥,包上乾淨的布帶。
“主子……”綺兒欲言又止。
何輕語知道綺兒要說什麼,可是這件事,她不願去深想,更不想說,淡淡地道:“夜深了,睡覺。”
這些天太辛苦,何輕語沒有精力去想事情,很快就睡着了,綺兒開門走了出去,小五守在門外,見她出來,問道:“主子的傷怎麼樣了?”
“主子沒事,已經睡了。”綺兒道。
“你進去守着主子,明天會晚點出發。”小五看了眼守在樓梯口的小六。
綺兒眸光微閃,退回房裡,關上門。
明月西墜,旭日東昇,又是新的一天。
何輕語從睡夢醒來時,卻發現她不在客棧的客房裡,而是在一輛行駛中的馬車裡,坐在她身邊的人不是綺兒,而是一個陌生的女子,大驚失色,“你是什麼人?綺兒呢?”
“主子,你別怕,奴婢是廿二,是代替十七姐來伺候主子的。”
何輕語猛地撩開窗簾,沒看到呼延寒衣和蒼耳,“這是誰的主意?”
“是呼延公子的主意。”廿二道。
何輕語放窗簾,“我們在他們前面還是在他們後面?”
“我們比他們晚出發一個時辰,照這個速度的話,我們會比他們晚三個時辰到達虎頭鎮。”
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好計謀!
何輕語閉上眼睛,靠在車廂壁上。
這條通向虎頭鎮的路沿途皆山脈,愈往北,愈陡峭難行,馬車顛簸的厲害。又連續趕了五天路,何輕語被顛的全身痠痛,磕磕碰碰,沒辦法好好躺下入睡。見天色已暗,廿二把窗簾掛起,晚風吹進悶熱的車廂裡,帶來了些許涼爽。
忽然一聲尖銳的嘯聲劃破夜空,馬車猛然停了下來,車伕驚叫道:“不好,前面有人攔路。”
何輕語臉色一變,“是山賊嗎?”
“他們蒙着面,不是山賊。”車伕道。
“主子你坐穩,我們衝過去。”另一名車伕喊道。
話音剛落,馬車就動了起來,越來越快,也越來越顛簸,雖然有廿二幫助,何輕語還是無法在車中坐穩,東倒西歪,馬車猛向左側傾斜,何輕語重重地摔了出去。廿二撲過去想要拉住她,可是慣性太大,廿二隻抓住了一片衣角,何輕語衝出了車廂,重重地撞在車轅,彈了出去,從急速的馬車掉了下去。
“主子!”廿二失聲尖叫,不顧一切地從馬車上跳了下去。
兩個車伕也從馬車上跳了下來,與蒙面黑衣人打了起來,馬沒有人控制,拖着車廂,一路狂奔而去。
“主子,主子你醒醒!”廿二抱着已昏死過去的何輕語,大聲喊道。
“廿二,快帶主子走!”兩名車伕爲了讓廿二帶走何輕語,拼死攔住數名黑衣人。
廿二抱起何輕語,慌不擇路穿過半人高的雜草,向着大山深處跑去。黑衣人殺死了兩名車伕後,沿着廿二逃走的方向,一路搜查過去,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明月共千里,照在寂靜的山路上,也照在富麗堂皇的皇宮上,御書房內,天順帝負手而立,遙看夜空繁星點點,毫無睡意,這個連貴不知道是怎麼辦事的?都這麼多天了,爲什麼還沒把何輕語帶回來?
清冷的晚風拂過,幾片青黃斑駁的葉子隨風墜落,平添幾分蕭瑟的秋意。天順帝閉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殿外響起輕微的腳步聲,睜開了雙眼,臉上露出不悅的神色。
“皇兒。”
是太后的聲音。
天順帝斂去臉上不悅的神色,轉身,眼睛被房內的燭光晃了一下,微微眯起,薄脣上彎,“這麼晚了,母后怎麼還沒休息?”
太后微微一笑,道:“皇兒不是也沒有休息嗎?”
“朕在批奏摺,”天順帝走到龍案邊坐下,拿起一本奏摺,打開,提起硃筆,“批完就睡。”
“皇兒,這奏摺晚一時半刻不要緊。”太后上前按住天順帝的手,“而立後之事,已刻不容緩。”
“母后,這件事以後再說。”天順帝皺眉道。
“皇兒,母后知道,你要把後位留給何輕語,可是民間都有一女不嫁二夫之說,她一個已嫁爲人婦的女子,又怎能入宮當皇后?皇兒,你就罷手吧!”太后苦勸道。
“母后,你這話已經說過很多次,不要再說了,朕決定的事,不會更改的。”天順帝生氣地把頭偏開。
太后臉上的怒意一閃而過,“皇兒,你不想更改也不行了。”
“母后,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天順帝驚問道。
“什麼意思?”太后勾起一抹冷酷的笑,“皇帝會派人去追她回來,哀家就能派人在路上劫殺她,讓她永遠都回不來。”
天順帝臉色鉅變,猛地站了起來,“母后,你不能這麼做!”
“她敢媚惑君心,死有餘辜。”太后厲聲道。
天順帝突然笑了起來,道:“連貴會保護她的。”
“皇兒,有件事,哀家忘記告訴你了,連貴他中了計,沒有跟在何輕語身邊。”
“不可能。”
“皇兒,你很快就會知道,什麼叫做可能。”太后得意地笑,走到時辰香邊上,“子時一刻,他們已經動手了。”
天順帝身上的力氣似乎一下全被抽走,癱坐在龍椅上,面如死灰。
畢竟是親生兒子,太后看他這樣,有幾分心疼,放柔聲音道:“皇兒,不是母后狠心,若是一年前,何輕語沒有被你父皇指給言庭羲,母后很願意她當你的皇后,可惜,事事不如人意呀!”
“母后,不必再說了,明天朕會寫一份沒填名字的聖旨給母后,母后想讓誰當皇后,就填誰的名字。”天順帝冷冷地撂下這句話,起身拂袖而去。
“皇兒……”看着天順帝遠去的背景,太后長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