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馬蹄聲聲,起起落落間,塵土飛揚,這是何輕語生平第四次騎馬,能在馬上坐穩,已經不錯。可是要趕去邊城,光坐穩不行,還要策馬狂奔,這可讓何輕語吃盡了苦頭。兩條腿被馬鞍磨得生疼,這還能忍下去,可是馬顛簸得太厲害,隨時都會被馬拋下,要是摔下馬,小命難保。爲了不被拋下來,何輕語不顧胳膊痠麻,咬緊牙關死死的拽着繮繩,纖細的身子在馬上顛來晃去,如同狂風巨浪中的一葉孤舟,驚險成分。
呼延寒衣和蒼耳在前,何輕語居中,綺兒跟在最後,她緊張地注視着前面搖搖欲墜的何輕語,憂心如焚。
炙熱的陽光從樹枝間灑下,午時,四人到達了距離京城六十里的吳家村,吳家村約有百來戶人家,村子就在官道邊,在村口有家小茶店,南來北往的客人,都會在這時落腳歇息,給馬喝水餵食。
“呼延寒衣,在這裡吃點東西吧。”何輕語實在撐不住,勒停了馬。
呼延寒衣停了下來,調轉馬頭,翻身下馬。見他同意,綺兒翻身下馬,跑過去扶何輕語,“主子,你慢點。”
何輕語擡起僵硬的右腿,緩慢地移到左邊,在綺兒幫助下,下了馬,腳剛一落地,酥麻感襲來,人就往下滑,還好有綺兒幫她支撐着,纔沒有一屁股坐在地上,當衆出醜。
“行不行?”呼延寒衣面無表情地問道。
“行,我當然行。”何輕語逞強地推開綺兒,可是虛軟的腳讓她站不穩,險些摔倒。
呼延寒衣皺眉,帶這麼個嬌弱女子同行,他根本就是在自找麻煩。
茶店只賣黑麪饅頭和酸菜,饅頭太硬,酸菜太鹹,何輕語勉強吃了半個饅頭,兩口酸菜,喝了一大碗白開水,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呼延寒衣眸光微閃,拿起一個饅頭,放在何輕語面前的碗裡,“吃。”
“我吃飽了。”何輕語蹙眉,把碗推開。
“不吃回城。”呼延寒衣威脅她道。
何輕語瞪着他,“你威脅我。”
“選擇。”呼延寒衣眸底那抹期待轉瞬即逝,他希望何輕語選擇不吃,這樣他才能理直氣壯地送她回城。
“你多說幾個字會死啊!”何輕語嗆聲道。
“不會。”呼延寒衣一本正經地答道。
“既然不會,你就多說幾個字來聽聽。”何輕語目光流轉,透着一點俏皮。
呼延寒衣盯了她一眼:“選。”
何輕語爲難地看了眼碗裡的饅頭,撇撇嘴,抱怨道:“我不是不想吃,是這饅頭太硬了,我咬不動。”
“回城。”呼延寒衣脣角微揚。
何輕語盯着呼延寒衣,“呼延寒衣,你是故意要找我麻煩嗎?”
“不是,”呼延寒衣挑眉,他不是故意,而是有意。
“那就是你反悔了,不想帶我去邊城,故意強迫我吃這個饅頭,好找理由把我趕回城去。”何輕語一語中的。
“沒有。”呼延寒衣不肯承認。
“我不吃。”何輕語斜眼挑釁地看着呼延寒衣,“也不回城。”
呼延寒衣扯了扯嘴角,伸手把饅頭拿走。
何輕語眸光微閃,這麼好說話?
等重新上路時,何輕語才知道呼延寒衣打的是什麼主意,他放跑了她和綺兒的馬,然後帶着蒼耳揚長而去,把她和綺兒留在了原地。
以綺兒的輕功要追上馬,並不難,但是她不能離開何輕語身邊,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馬越跑越遠。
何輕語盯着馬消失的方向,氣得半天說不出話來,這算什麼?不想帶她去邊城,就逼她走路回城。
“主子,我們還去邊城嗎?”綺兒問道。
去還是不去?
何輕語蹙眉,猶豫不決,這才走六十里路,她就已經快被顛的散架,邊城還在數千裡之外,路途遙遠,她怕到不了邊城,就在路上累死了。左右逃不過一死,她爲什麼要死得這麼辛苦呢?
“綺兒,如果我不去邊城,你會不會覺得我出爾反爾?”何輕語心虛地問道。
“奴婢不敢。”綺兒低下頭道。
何輕語苦笑,這就是覺得她在出爾反爾,罷了,都已經出來了,就死撐到底吧,轉身往村裡走去,“綺兒,我們去村子裡買馬。”
吳家村沒有馬賣,不過有牛,何輕語用五十兩銀子買了輛牛車,一牀被子和一把油紙傘,又跟那家人要了幾捆稻草鋪在車上。
綺兒坐在前面充當車伕,何輕語躺在車上,撐開油紙傘,固定好,遮住耀眼的陽光,用絲帕蓋着臉,閉上眼睛,牛車雖然不如馬車舒服,可比起騎馬來,已好太多。
呼延寒衣並沒有離開,他騎馬跑了一段路後,又返回來查看,看到那輛簡陋的牛車,眉梢微動,眸色沉了幾分,催馬迎了過去。
“主子,呼延大人回來了。”綺兒道。
何輕語躺在牛車上一動不動,他回不回來,與她有什麼關係?沒有人帶路,沒有地圖,她還有嘴,可以一路打聽着去邊城。
呼延寒衣看了眼躺在稻草堆裡的何輕語,握緊脣角,她比他想像中更能逞強,兩匹馬跟在一輛牛車後面頂着烈日,沿着官道慢悠悠地前進。黃昏時,他們抵達前面的小鎮。
“綺兒,進鎮投棧。”在牛車上睡了一個下午的何輕語醒了,精神和體力都有所恢復,只是屁股和大腿內側疼的厲害,應該是被馬鞍磨破了。
“公子,我們也進鎮投棧嗎?”蒼耳問道。呼延寒衣沉默地跟在牛車後面,用行動回答了他的問題。
何輕語根本不理跟在後面的呼延寒衣,進客棧要了間上房,吩咐小二把飯菜送到房裡,就由綺兒扶着上了樓。
“咚咚。”有人敲門。
何輕語和綺兒以爲是小二送飯菜上來,打開門,卻是蒼耳。蒼耳把手裡的白色瓷瓶遞給綺兒,“小大姐,這是我家公子讓我送來的。”
“謝謝小哥,也請替我家主子謝謝你家公子。”綺兒接過瓷瓶。
“用不着跟他道謝,他弄丟了我們兩匹馬,才賠一瓶藥而已,吃虧的還是我們。”何輕語氣還沒消,趴在牀上冷冷地道。
“我家公子配的藥,千金難……”
“蒼耳回來。”呼延寒衣的聲音從隔壁房裡傳來。
蒼耳不甘心地扁嘴,轉身回房。
四人進鎮投棧沒多久,一隊人馬就從小鎮飛奔而過,爲首之人正是天順帝派出來追趕何輕語的連貴。
半夜時分,屋頂傳來細微的響聲,守在何輕語牀邊的綺兒聽到響聲,從木窗飛身掠出,躍上屋頂。隔壁房裡正在打坐的呼延寒衣睜開雙眼,精光閃過。
屋頂上,皎潔的月光下,一個穿黑衣的男子負手而立。
“五哥,你來了。”綺兒在客棧外留了印記,在這裡見到黑衣男子,並不覺得奇怪。
黑衣男子冷哼一聲,“十七,你膽子不小。”
綺兒低頭不語。
“十七,你以爲就憑你一己之力,就能護王妃周全?”黑衣男子質問道。
“十七會拼了命保護好主子的。”
“萬一你被人殺死,王妃怎麼辦?”黑衣男子厲聲問道。
綺兒臉色微變,“十七知錯。”
黑衣男盯了她一眼,道:“見到王爺,你自行向王爺請罪去。”
“是。”
“馬車已經安排好,明天一早,我會來接王妃。”黑衣男子道。
“是。”
黑衣男子飛身離去。
綺兒回到房中,何輕語還在熟睡。
翌日天矇矇亮,綺兒扶着何輕語走出客棧,客棧門外停着一輛四匹馬拉着的高大馬車,在車邊站着兩個三十多歲的男子。
兩個男子行禮道:“小五、小六給主子請安。”
“不必多禮。”何輕語從綺兒口中已經知道這是言世臣的安排。
“主子,請上車。”小六把木蹬子放好。
綺兒扶着何輕語上了馬車,小五、小六駕車一路飛奔而去。呼延寒衣和蒼耳騎馬緊隨其後。
因爲急着趕去邊城,小五小六是輪換駕車,餐風露宿、日夜兼程,只有在經過驛站纔會稍做停留,換上新馬再重新上路。他們都是習武之人,身強體壯,幾夜不眠不休都不妨事,可何輕語是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經不起這樣勞累,在路上跑了三天,她飯也吃不下,覺也不好睡,人迅速地消瘦下去。
“五哥,再這樣下去,主子會累出病來的。”綺兒憂心地道
“五哥,還是進城,讓主子到客棧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上路。”小六提議道。
小五想了想,點頭同意。
呼延寒衣沒有異議,一行人進城投棧。
只是這一晚過得並不平靜,半夜,紛亂的腳步聲和打鬥聲,驚醒了熟睡的何輕語,環顧四周,見綺兒站在門邊,手裡握着把短刀,屋內昏暗的燭光照映在鋒利地刀刃上,寒光點點。
“綺兒,出什麼事了?”何輕語驚問道。
“沒事,主子。”綺兒收起短刀,走了過來,“是一些宵小進店盜取客人的財物,被發現了。”
何輕語蹙眉,綺兒剛纔緊張地守在門口的樣子,實在讓她很難相信外面是一般的宵小,起身往門外走。
“主子。”綺兒伸手按在門栓上,“你要做什麼?”
“我要出去。”何輕語撥開她的手,拉開門栓。
“主子,你不能出去。”綺兒按着門。
“那你告訴我,外面究竟是什麼人?”
綺兒猶豫一下,道:“他們拿着宮中的令牌。”
何輕語臉色微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