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操”這兩個字在現代變得十分廉價,但在禮法嚴謹的古代,卻是珍貴無比,有時候往往代表了生命本身。對女人來說如此,對男人來說更是如此。當然,男人的貞操與女人位置不同,後世俗稱“菊花”。
以此作威脅,宋錚取得了想像不到的審訊結果,也是令他極爲震驚的結果。
田知州執行命令不過夜,第二天一早,當宋錚踏上前往饒州的道路時,隊伍裡不但多了兩輛車,還多了二十名騎馬的衙役。
在大齊國,江南的軍馬並非那麼普及。就連洪州知州府,也沒有二十匹馬。不過,田知州畢竟是一州之長,他提出借馬,洪州城的富戶們哪個不爭相進獻。這些馬雖然不像右司的馬匹那樣有耐力,卻一個個身高腿長,頗有雄姿,騎上去比右司的司卒們還氣派。
宋錚與鹿丙軒同坐一車,瑟兒與袁蓉共乘一輛,迤邐東行。瑟兒在車裡哪呆得住,坐了不到半個時辰,便放棄了坐車,依舊騎着馬不停地東看西看,沿途景色美不勝收,自與大金中都迥異,瑟兒看得目不暇接。宋錚卻一整天和鹿丙軒呆在車裡,瑟兒不知他們在談些什麼。瑟兒惟一知道的是,鹿丙軒已經鬆了綁,還換洗了一身閒服,連鬍子都刮的乾乾淨淨,看上去根本不像一個囚犯,卻像一個帶兵出遊的老爺。
自洪州城東行,進入饒州。不過,宋錚等人按照行軍線路,並不經過饒州的知州府所在地鄱陽,而是在鄱陽南面六十餘里的餘干,再到樂平,然後踏入歙州的婺源。
在離開洪州城前,兩個司卒便持着宋錚的一封信,前往鄱陽。日落時分,當宋錚慢悠悠趕到餘干的時候,饒州知州已經帶着着幾十名衙役呆在那裡。一番逢迎,比起洪州的田知州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右司司卒們原本是退役軍士出身,算是社會的低層人物,形形色色的官爺倒是見過不少,卻沒有人正眼瞧過他們。然而,自洪州開始,連堂堂的知州都對他們笑臉相迎,甚至還帶着一絲諂媚,讓這些司卒們情不自禁的挺起了腰桿。
四天後,當宋錚一行人從歙州的歙縣城北上宣州旌德時,隊伍裡不但多了六十名衙役,還有六輛馬車。這一路上,宋錚雖然拿出銀子支付盤纏,但一些餵馬、打尖的活再也不用司卒們操心,那些衙役們都搶着做了。比起匆匆忙忙的去程來,回程是那麼輕鬆,簡直就是旅遊。
與宋錚等人相比,半月谷的胡紋虎將軍可就慘了,整個人瘦了整整一圈。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宋錚等人居然大變樣。實際上,剛到婺源時,胡將軍就追上了宋錚等人。不過,宋錚將隊伍拉得很開。雖然人手不多,但宋錚還是安排了三名司卒和三名衙役當前鋒,每逢險隘,便在路兩邊搜尋一番。同時,還派了五個人殿後,與主力拉開二三裡的距離,以觀察是否有人跟蹤。而到了駐地,又會安排人嚴密守衛,這使得紋虎漢子根本無法接近宋錚的主力人馬。也就無從探聽鹿丙軒到底是不是還在車上,或者說在哪一輛車上。
胡將軍心急火燎,只能遠遠地綴着,還要不停地換裝束,生怕被人發現。直到宋錚出了旌德城,瘦了一大圈的胡將軍才繞路超過宋錚一行,趕到寧國。
來儀客棧位於寧國城西,算得上寧國最豪華的客棧。雖然如此,寧國畢竟只是一個窮縣城,再豪華也無法與江寧城三流的客棧相比。對於錦衣玉食的國公府三公子逄柏來說,能在這裡呆上四天,簡直是一個奇蹟。這個奇蹟的直接結果是,逄柏起了滿身痱子。
當胡將軍見到逄柏的時候,這位江寧城排得上名號的富二代公爺,正光着膀子,讓兩個僕從使勁兒地從一邊打扇子。
逄柏是江寧城的資深紈絝,當年在江寧城的名聲,可不比侄子逄霆差。只不過年紀大了,收起了心性。再加上逄通對他逐漸嚴厲,逄柏也就慢慢地不在城裡瞎混了,而是領了一份閒差。
鹿丙軒的姐姐是逄柏最信任的二夫人。逄柏的大夫人早逝,二夫人雖然沒有扶正,卻是逄柏後廷的大管家,十分得國公府老夫人器重,鹿丙軒在國公府的地位也水漲船高。在得到鹿丙軒被右司擒獲的消息後,逄通從挹江別院叫回來,把逄柏臭罵了一頓,逄柏便怒氣衝衝地來到寧國,專等宋錚。
誰知,這一等就是四天,差點把逄柏悶掉半條命。見了胡將軍,逄柏一下子從牀上踏下來,揪着胡將軍的領子吼道:“宋錚那賊廝是不是來了?”
胡紋虎忙道,“三公爺,按宋錚的腳程,今天晚間才能到寧國。也就是還要等三個多時辰。”
“媽的!”逄柏一下子把紋虎漢子推開,對着身邊的人吼道,“操傢伙,咱們半道截他去!”
說着便一把扯過衣服,往外就走。剛剛邁出門口,毒辣的陽光便曬過來。一滴汗水流下,滲進了剛剛撓破的後頸,又麻又痛,逄柏連忙縮回了腳。
胡將軍摸了一把汗,“三公爺,現在正是中午,外邊熱得很,你……”
“哼,等這廝曬個半死,我再找他算賬!”說着,逄柏退回屋子,重新衝着僕從喊道,“還不快打扇。”
胡將軍暗道,讓那位宋大人曬個半死?真是做夢,那位爺可享受着呢,天氣一熱,便尋個路邊茶棚打尖,要麼在樹下乘涼,那些知州們又送了不少西瓜、酸梅湯之類的解暑用品,這一路走得滋潤着呢。
本來,紋虎漢子以爲國公爺會派那位深藏不露、足智多謀的大公子出來,主持一切,要麼搶,要麼殺,誰知卻派來了這位暴躁的三公子,一副明搶的架式。
不過,他轉念一想,又爲這一招拍案叫絕。惟今之計,不管是化成強盜明搶,還是躲在暗處搞刺殺,都會讓人與“圖謀不軌”四個字聯繫在一起。然而,這位江寧昔日的紈絝大腕出馬,卻是不同,明着搶人,雖有仗勢欺人之嫌,但右司這件事本身做得就不地道。明知道鹿知州與國公府的關係,還向鹿知州下手,如果不仗勢欺人一回,倒顯得國公府弱了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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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月已生飛鳥外,落霞更在夕陽西。”寧國城外,宋錚看着滿天的晚霞,不禁嘆了一句。
鹿丙軒倒揹着手,站在宋錚身側,同樣望着天邊的火繞雲,淡淡地應了一句,“夕陽牛背無人臥,帶得寒鴉兩兩歸。”
宋錚笑道,“鹿大人果然是飽讀詩書,宋某剛詠了一句宋詩,你便接了一句。幸好,不是‘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的俗句。”
“俗句有何不好?既然千古傳唱,自有讓人回味之處。”
“不錯!不錯!鹿大人好見識。”宋錚打了個哈哈,回首寧國縣城,“寧國古屬故鄣郡,雖不如宣城久遠,卻也算得上一處古地。東津、西津,匯入句溪水,寧國位於三岔口,倒也算得上一處水城。鹿大人,你我並步入城如何?”
鹿丙軒輕哼了一聲,“怎麼,宋大人不怕我給人家宰了?”
宋錚笑道,“如果在路上險要之處,宋某還真怕,不然也不會一路小心翼翼,不過,到了這寧國縣城,宋錚便不怕了。走吧!”
鹿丙軒遲疑了一下,低聲道,“宋大人,莫非你在城中有佈置?”說着,他回頭看了一眼昨晚剛剛加入進來的兩個新面孔。
宋錚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頭,“不管有沒有佈置,這寧國縣城,是不會有人對你動手的。走吧!”說着話,宋錚居然真的與鹿丙軒牽着手,向着城門走去。
鹿丙軒一哆嗦,想要把手抽回來,卻無論如何也抽不動,無奈之下,只好與宋錚把臂而行。這一幕讓瑟兒和袁蓉面面相覷。自從宋錚與鹿丙軒在洪州城單獨呆了一晚後,關係變得大不相同。這一路上,鹿丙軒不但沒受絲毫折磨,反而享受着與兩名女士一樣的待遇。就連吃飯,也是與宋錚一樣,享受着特殊小竈。
瑟兒出身皇宮,宮闈之內亂七八糟的事知道的不少,她低聲道,“袁姐姐,小郎咋和這個姓鹿的這麼親近,那可是一個半大老頭子啊!”兩女同行,一路上也成了好姐妹。
袁蓉臉上一紅,輕輕在瑟兒頭上敲了一記,“瞎尋思什麼!你還不知道他,鬼心思多得很,誰知道他打的什麼主意!”
瑟兒的臉上也泛起了紅暈,嘴裡嘟囔着“不可思議”,也跟着向前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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逄柏站在城門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鹿丙軒與逄柏一老一少牽着手,不時說笑着走了過來。後面跟着兩個極爲俊俏的女子和一大幫司卒衙役。這個場景,與胡紋虎說得相差也太大了吧?據胡紋虎所言,鹿丙軒可是被人綁着,像死狗一樣橫在馬上帶出宜春城的。
逄柏看了一眼胡紋虎,見對方也是一副癡呆的樣子,顯然也極爲驚訝。他不禁搖了搖頭,這也太詭異了吧。
不知不覺中,逄柏滿腔的怒火熄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