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送爽,薰風醉人,枕月湖邊聽風亭裡,坐着兩位簪花少女。只見她們指着湖心,言笑晏晏地說些什麼。
“你真這樣說他們的?”齊淑嫿斜睨了表妹一眼,有些不敢相信她剛纔講的事。
“是啊,當時氣極了,不擇言起來。說出口才感到後悔。”舒眉臉上飛過一抹羞赧的紅暈。
“呵呵……”齊淑嫿輕笑出聲,安撫她的小表妹道,“不要緊的,四哥雖說平日不喜拘束。對姐妹倒是極好的,以後你們就知道了。”
“四哥哥自然是極好,對五妹妹猶爲不錯。舒兒要是有這樣的哥哥就好了。”說着,她望向湖心水面上的漣漪,不覺悵然若失。
想到他們文家滿門的遭遇,齊淑嫿對小表妹心生憐憫之意,連忙安慰她:“你也不是沒兄弟姐妹啊!我和崢弟,以後都是你的親人,把這兒當自己家就成了。”
舒眉扭過頭來,朝表姐燦然一笑:“我知道,你們對我都挺好的。”
見她情緒稍稍高了一點,齊淑嫿一把抓過她的手,說道:“過幾天就是重陽節,府裡有菊宴。到時咱們一起到望月閣上去鬥詩
。從那上面看,那裡不僅可賞菊還能看到隔壁府裡的紅葉林。”
“隔壁?!”舒眉一頭霧水,詢問出聲。
“你還不知道吧,隔壁住着端王爺乃今上的堂兄。他們府裡種植了一大片楓葉。一到秋天,成片成片的緋葉,像血染火燒一般,甚是好看。尤其是從咱們府裡望過去……”齊淑嫿連忙介紹。
“我出席宴會……會不會不太方便?前段時間的傳言。”舒眉有幾分猶豫。
齊淑嫿擺了擺手,十分不屑地說道:“甭理那些人,之前這類事情沒少出現過。你若放在心裡頭,還有生不完的氣。”
舒眉錯愕不已,問道:“怎麼,之前也有過這種事情?”
齊淑嫿微笑,說道:“都是大伯父那邊的事,咱們三房略有耳聞。不管她們了,反正你跟她們也沒太大關係。”
接着,她湊近表妹的耳邊低語:“除非你想嫁到大房去……”
舒眉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掄起着粉拳,就往她表姐身上招呼:“叫姐姐欺負人,說起嫁人也是你先嫁……”
齊淑嫿見狀,立刻從座位上彈起來,笑嘻嘻地跳開了。不一會兒,兩姐妹就在湖邊追逐起來……
重陽節那天,京中的天氣秋高氣爽。
未時剛到,平時熱鬧非凡,人來人往的丹露苑,此時卻靜得,連樹梢上的落葉飄下,彷彿都能讓人聽見。東邊的跨院門裡面,躺着一位少婦,望着頭頂一丈見方的青天。正在那兒發呆。牆外有鴿哨悠遠流長,孩童的歡笑聲不斷傳來。
本是一個愜意、閒適的午後,那女子臉上的神色並不這樣,反而有些悲慼的樣子。躺在那兒發着愣,已經有近半個時辰。
這時,從後面廂房出來一位丫鬟,走到那婦人的跟前,輕聲問道:“秋姨娘,咱們還是進屋吧?!等一會兒夫人回來了,看見您在門口,又要數落您了。”
“紅袖,你說我這孩子生得下來嗎?”那女子沉聲問道。
丫鬟聽完後一愣,臉上神色有僵硬,說道:“姨娘爲何這樣問?你肚子時懷的是世子爺的長子,自然生得下來。姨娘還是莫要多想了。”
“是嗎?可你見過咱們大房,哪位姨娘順利生過下孩子?聽說之前大哥兒還沒夭亡時,翠蘿倒是懷上過,可後來……後來不也沒了?!”
“那是她不守規矩,到處亂跑,犯了重喪,那孩子被大哥兒帶走了。”
“是嗎?後面的蔣姨娘和梅香呢?”
那丫鬟也不解釋,只是勸道:“姨娘莫要想多了,世子爺專門派奴婢來照顧你,就是擔心您思慮過重。你只要安心養胎,別的事不要再想了。夫人到時自然也會有重賞的。”
秋姨娘垂下頭來,心裡暗忖,這丫頭是真傻還是裝傻?話都說的這麼明顯了,她還是不懂。唉……這是第三次試探了。若她能傳話給世子爺,接自己到莊子上去養胎,那這孩子鐵定能生下來
。
她曾聽說世僕們私下議論,自從世子爺怪夫人累得他長子早夭,這院子裡女人,就沒誰順利生產過。有人說,是大哥兒的怨靈所致;也有一種說法,是高家那幫陪房們在興風作浪;而世子夫人從孃家帶來的人私底下卻在傳,說世子爺早年在戰場上殺人太多,折了福氣。此生命中無子,得過繼親兄弟子嗣,好繼承寧國公將來的勳爵。
她進府的日子短,不知真相到底爲何。只是知道,世子爺幾乎很少進夫人的正屋,甚至院子裡也不常來,經常歇在外書房裡。夫人主持府裡的中饋,整日裡忙進忙出。對她們這些妾室,一向都是離得遠遠的。不僅不用在跟前立規矩,連伺候都不讓人近身。
反而世子夫人孃家的表妹,倒是隔三差五,接進府裡來玩。
之前,高家有位遠房庶出表小姐,也常來丹露苑拜訪。有人猜想,夫人有意爲世子納進來爲媵妾。來過幾次後,就不了了之了。後來,反倒是夫人的親表妹,呂侍郎的千金,常帶進府裡和幾位小姐玩耍。
她正在思忖着,從跨院外面傳來一頓急迫的腳步聲。
“醒獅,過來!不要亂跑,不要驚擾了別人……快過來,裡面進不得……”女子的話未落,就有一團白色的物什,倏地一聲竄進了丹露苑秋姨娘的小跨院。
衆人還沒來得及反應,那團雪白的小東西,就竄到了女子的身上。她還沒看清那東西到底是什麼,秋姨娘就被唬了一跳。
她從躺椅上急匆匆地站起來,閃到了一邊。誰知,那團東西特別喜歡她似的,又企圖竄到她身上。秋姨娘左躲右閃,四周逃竄,就是不讓那小東西上身。
可是還是無濟於事。
這邊的動靜,早已被在不遠處,在望月閣上登高賞菊的夫人小姐們,瞧了個清清楚楚。
鄭氏夫人親眼看見那隻獅毛狗,躥進了兒媳的院子。隨即,她想起懷着她金孫的秋姨娘。鄭夫人心裡着急,忙帶着一羣媳婦、婆子,從頂樓轉了下來。
舒眉她們跟在後面,也從樓上下來了。趕到丹露苑門口時,只聽一個女子的驚呼:姨娘,小心後面。接着,裡面傳來一聲慘叫。
外頭剛趕到的人們俱是面面相覷。
鄭氏夫人不管三七二十一,衝進了兒子媳婦的院子。她往東跨院尋去時,就看見秋姨娘身邊伺候的石嬤嬤匆匆跑出來,“撲嗵”一聲向她跪下:“老奴該死,沒有照顧好姨娘,求夫人責罰。”
鄭夫人這時哪有功夫理睬她,繼續往裡面走,沒幾步看見兒子那名喚作“秋蟬”的小妾,躺倒在地方,身子下面一攤紅色的血跡。
鄭夫人“哎呀”一聲,腳下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在地。
跟在她後面趕來的齊家四位小姐,加上舒眉看到這幕場景,俱是驚得目瞪口呆。
這情景讓舒眉感到極爲震驚——她從來沒見過這麼血腥的畫面,一時間,大腿都在戰慄,她緊緊地揪住身旁表姐的胳膊,渾身哆嗦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