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藍的天空,嫩綠的青草,遠處奔跑着羊羣與俊馬,在一處山坡上支起了一片遮陽的架子,阿吉慢慢地朝山坡上走去,架子下鋪着一張柔軟的毛毯,中間的桌子上擺着新鮮的水裡,一個身着華麗服飾的女子,正背對他坐着,山坡的另一面傳來陣陣如銀鈴般的笑聲。
阿吉走到山坡頂上,卡卡羅莉也正從另一面的山坡上跑了上來,此時她的臉上並沒有帶面具,雙頰紅撲撲的如桃花般嬌豔,臉上的笑容是那麼的燦爛,她跑到遮陽架子下,一把撲到女子的懷中,嬌笑道:“額赫,女兒跳得怎麼樣。”
卡卡羅莉說的是族語,額赫是母親的意思,阿吉知道貝齊塔與卡卡羅莉的母親,在五年前去世了,卡卡羅莉的母親輕撫着她的頭髮,微動的嘴脣似乎在說些什麼,但他卻聽不清楚。
卡卡羅莉接着道:“好看嗎,額赫喜歡看,女兒天天跳給額赫看。”
看她如此歡心滿足的表情,阿吉甚至有些不願意打擾她,但他知道這一切並不是真的,都是對方的幻境,沉溺其中對她沒有任何好處,他走上前去,道:“羅莉特,回去吧,這些不是真的。”
說也奇怪,阿吉開口的瞬間,卡卡羅莉的母親竟如同被施了法一般,一動不動地保持着一個固定的姿勢,卡卡羅莉深情地望了母親一眼,這才擡頭看着他,悲傷地道:“我知道這不是真的,可是能再見到額赫,是不是真的又有什麼重要!”
她的話讓阿吉的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懼,對這個幻境的恐懼,就算身陷其中者明知這一切都是虛幻的,卻依舊選擇沉淪其中,並不是無法離開,而是不願離去。阿吉道:“羅莉特,你還有父親,還有哥哥,回去吧,別再留戀了。”
卡卡羅莉道:“可是,我又怎麼忍心讓額赫獨自一人留在這裡。就算回去又有什麼用,你的雲嵐有你,我呢,我什麼也沒有!”
這個問題讓阿吉感到一陣無力,不知如何回答。彼岸花的聲音已經在腦中響起:“阿吉,時間差不多了,你與身體的連接越來越弱,再不出來就沒機會了。”
時間由不得他多做考慮,他突然按住自己的胸口,慘叫了一聲,卡卡羅莉被嚇了一跳,關切地問道:“你……你怎麼了?”
阿吉痛苦地道:“在你的幻境裡,我的身體支撐不了多久,如果再不出去,我怕是頂不住了。”
卡卡羅莉焦急地道:“那你還不趕緊走。”
阿吉搖了搖頭道:“不把你帶回去,我不會走的。”
卡卡羅莉道:“你這是幹什麼,你何必搭上性命來救我,趕緊走吧。”
阿吉臉色蒼白,強忍着痛苦道:“跟我回去吧。”說完,他已經翻倒在地,痛苦地呻.吟了起來,眼看着就要撐不住了。
卡卡羅莉快步衝上前來扶起阿吉,急道:“我跟你回去,快,怎麼回去。”
阿吉斷斷續續地道:“放下心中的執念就能回去。”
卡卡羅莉呆立當場,她轉頭看着不遠處一動不動的母親,眼淚順着臉頰流了下來,戀戀不捨的她輕聲呼喚道:“額赫!”
眼前的一切如煙般散去,阿吉的元靈終於回到了身體裡,卡卡羅莉並沒有馬上醒,但臉上的神情已經變得自然,顯然已經脫離了幻境,他愧疚地看了她一眼,輕聲道:“對不起!”
但時間緊迫也由不得他內疚,連調息都還不及,他已握住貝齊塔的手重新發動鬼瞳。眼前的一片漆黑,讓他產生一種錯覺,自己似乎又回到了那條通道里,才一轉身他就發現這裡與剛纔的通道並不相同,更像一個天然的山洞,山洞深處傳來了沉重的呼吸聲,他快步上前走到了盡頭,一道奇怪的門,擋住了他的去路,他來到門外嘗試着推了一下,門是鎖着的,靠近門邊把耳朵緊貼在上面,門後可以聽見厚重的呼吸聲,他隔着門叫道:“貝齊塔,貝齊塔,是不是你在裡面!”
門後傳來一陣驚恐的叫聲:“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聽那聲音,可不就是貝齊塔,阿吉道:“貝齊塔,是我,阿吉。”
沉默了許久,門後的貝齊塔才道:“阿……阿吉,真的是你?”
阿吉道:“嗯,是我,我來接你回去了。”
等了許久,門才被緩緩打開一道縫隙,確認門外之人後,貝齊塔一把將他拉了進去,迅速又關上了門,可能是在黑暗中躲得有些久了,貝齊塔的臉色看起來很差,阿吉藉機打量了一下四周,這是一個不大的山洞,除了身後那扇奇怪的門之外,並沒有什麼特殊的。
阿吉道:“貝齊塔,你還好吧,我是來接你回去的。”
貝齊塔臉上滿是恐懼,道:“回去?我不能回去,我要保護卡卡羅莉。”
“卡卡羅莉?”阿吉不解地道:“卡卡羅莉在這裡。”
這時,從貝齊塔身後探出一個小女孩,眼神冰冷地注視的阿吉,阿吉只覺一股深寒隨着她的注視涌上心頭,身體陣陣發緊,看來貝齊塔所處的幻境與卡卡羅莉不同,這個幻境完全是由他心中的恐懼建立起來的,在幻境中,恐懼的陰暗面竟變成了他最想保護的人。
但阿吉是清醒的,他知道必須讓貝齊塔擺脫這一切,否則他就真的回不去了,他道:“貝齊塔,這是一個幻境,你心裡應該很清楚,真正的卡卡羅莉剛纔受傷了,如果你再不走出去,她會有生命危險的。”
“你說什麼,卡卡羅莉受傷了?”貝齊塔回頭望了一眼身後的那個小女孩。
阿吉猛地一聲大喝,道:“貝齊塔,你身後的不是卡卡羅莉,真正的卡卡羅莉剛纔從滑道上掉下來時摔傷了,你再不出去救她,我怕她是活不下去了。”
貝齊塔臉色越來越白,阿吉繼續道:“貝齊塔,其實你並不怕黑,你只是因爲看不清楚,不能確定黑暗中是否存在什麼才怕的,難道你真的要爲這些看不見的東西,不顧卡卡羅莉的性命嗎?”
貝齊塔的內心劇烈地鬥爭着,阿吉真誠的眼神,身後小卡卡羅莉冰冷的眼神,他似乎終於有了決定,用力推開了面前的門,大步跨入黑暗之中。
眼前的一切消失不見,阿吉重又回到了石室中,連續使用兩次技能他的體力已經有些透支了,畢竟在聖山裡,原氣精力是近十倍的消耗,但爲了救雲嵐他沒時間猶豫,略爲調息了一下,便握住對方的手再次發動了技能。
這是一片花香滿園的庭院,蝴蝶正圍着花朵上下飛舞,假山上的亭子裡,一個絕色傾城的女子正望着園裡那追逐着蝴蝶不停奔跑的女孩,女孩就是雲嵐,此時她的臉上掛滿了笑容,時不時地朝亭子裡的女子揮着手打招呼,而女子也回以溺愛的眼神。
看到如此快樂的雲嵐,阿吉真不捨得破壞這一切,但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幻境,不論雲嵐如何開心也都不是真的。他慢慢朝花園中走了過去,雲嵐看到他,跑了過來興奮地指着亭中女子,道:“阿吉,阿吉,你看,那是我娘,我娘美不美。”
阿吉點了點頭道:“美,很美。”
雲嵐高興地叫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娘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
阿吉雖於心不忍,但還是輕聲道:“小嵐,回去吧,你知道這些不是真的。”
聽到他的話,雲嵐臉上的表情微微一變,但隨即又笑道:“回去哪,只要陪在孃的身邊,我哪也不想去。”
阿吉道:“你這又是何苦呢,留在這也不可能讓你娘活過來。”
他的話就像一把刀,刺在了雲嵐的心上,她悲傷地道:“爲什麼,爲什麼你要叫醒我,我只想陪在孃的身邊,這都不行嗎,這都不行嗎?”
看到她如此難過,阿吉的心中也是疼痛萬分,但現實就是這麼殘忍,誰也無法只活在夢中,他道:“小嵐,別難過了,你娘也不想看到你這樣。”
雲嵐哭道:“我寧願她看到,可是,無論我如何難過她都看不到了,你知道嗎,她都看不到了。”
阿吉緊緊地抱住她,不知道如何安慰,如果不是彼岸花,也許自己也會和她一樣做相同的選擇。他只能輕聲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讓我留下來吧,阿吉,讓我陪着我娘。”雲嵐哀求着。
阿吉無言以對,他只得狠下心來,道:“小嵐,你娘已經死了,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你醒醒。”
“我不想聽,我不想聽。”雲嵐猛地一把推開阿吉,捂住雙耳,淚水如雨滴般不停地滑落。
與此同時,石室中的貝齊塔和卡卡羅莉已經醒了過來,看了一眼失去知覺的阿吉與雲嵐,卡卡羅莉竟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刀,她的臉上露出一個奇怪的笑容,那是一個讓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一旁的貝齊塔看着她,竟然也露出了同樣的笑容,兩人一步步地向阿吉靠近,走到他背後,卡卡羅莉高舉手中短刀猛地朝他的頭頂插落。